逆鳞于止

　　那年夏天，一个叫仓颉的嵩山分部来了。
　　这是个怪怪的老头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平平整整没有皱褶。据他自己所说，他有很严重的洁癖。
　　这家伙来了之后就叫人建屋，建屋完成后已经到了盛夏。
　　这时他才说他潜心多年发明了一种叫“文字”的东西，以后就可以用文字来记载大事件了。结绳记事这种方法不知道沿袭了多少年，但黄帝那家伙年纪大了，记性也不行了，好多结子他已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如果有文字的话，每件事都是独立的，全是结子的话确实容易困扰啊。”仓颉说。
　　“那先生您什么打算？”康回问。
　　“黄帝那家伙说这里的年轻人最多。在文字的教学上，希望用年轻人做试点，年轻人学习什么速度都快嘛。你这里的孩子借我用用呗。”
　　“行啊，您随便用。”
　　康回扶额，就这么擅自地说定了。不过既然是黄帝的意思，就随他折腾好了。
　　包括魃在内的年15以下的男女，开始了人类史上首次的文化学习。

　　“孩子们，我们今后的目标可明白了？”
　　“明白了。”
　　“那好。你们先去洗洗干净，你们太臭了。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不会告诉你们我有洁癖。”
　　大概就是这样，仓颉给所有人的第一映像都是喜欢自问自答，而且决定任何事擅自武断。
　　其实他只是问黄帝哪里的年轻人比较多，黄帝还根本没有应允他就自己跑到嵩山了。
　　“大澡堂在庠舍后头，门上挂了一条红巾的是姑娘们用的哟。”仓颉朝着他们一声大喝。
　　“我可不觉得自己很臭啊。”长腿说，“我倒是觉得你们男人是真的太臭了。”
　　“傻娘们儿，这不叫臭好吧，这是男人味儿！这才是男人应该有的气息。”扛把子头上顶个盆，腰上扎着干净衣服。
　　魃凑近岳狄嗅了嗅，揶揄道：“娘炮，一会儿你和女孩们一起好了。”
　　“别胡说！”岳狄挪到一边逃跑了。
　　“嘿，魃，你这么厉害，我可要看看你的构造究竟和我们有什么不同，你要过来和我一起。”扛把子一手搭在魃肩上，他已经足足高了魃一个脑袋的高度了。
　　魃一下红了脸，打开了他的手：“你说什么？”
　　“一起沐浴更衣啊。”扛把子郁闷了，自己讲的应该是人话吧，难道就这么难理解么。
　　接着他被魃一拳打翻，头顶的盆滚进杂草里。他怒目圆睁，马上又发现魃好像比他还愤怒。所有人都不明所以，一脸尴尬。
　　“我……我是，是女的啦！”魃朝着他大喊大叫。
　　“诶？！”所有人都一脸踩屎的表情。库搜，麻袋，秋豆麻袋，魃是女的？！马萨卡！哪有这么厉害的女孩子，哪有从来不打扮的女孩子，哪有……比男孩还黑的女孩子？！最主要的是，魃一点女孩该有的性格和体型特点都没有，她就跟男人一样不拘小节又豪爽，头发凌乱，衣着随便，女孩子？开什么玩笑！这种女孩子……以后谁敢要啊！
　　岳狄举起她裸露的胳膊：“这么纤秀的骨骼，只可能是女孩儿吧。”
　　魃一脸吃到屎的表情看着他，他继续说：“第一次看到就知道，你肯定是女孩。”
　　“那你……那你还愿意叫我大哥！”魃甩开他跑了。
　　长腿悄悄露出一脸奸笑，踹了一脚跟在她后面的龅牙，跟龅牙偷偷说了什么，龅牙立刻笑逐颜开。在龅牙活跃的散播下，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在男孩中间蔓延开了。
　　因为男孩的数量多于女孩，男澡堂的位置是不够用的。小孩子见了谁都兴奋的和神经病一样，他们互相泼水玩，闹闹哄哄。
　　岳狄被他们挤到门口，等了很久还一直在被别人插队，他没法儿说什么，也很懊丧。当然他根本没发现，这是长腿给他穿的小鞋，还在继续觉得这些人的快乐永远和他无关。
　　他等疲了，就靠在门口，有一只手从门外抓了他一把，走出去就看见魃在外面。
　　“不出我所料，我不在你就不行，居然这种事都轮不到你。”魃拽着他，“过来，我知道一个绝好的地方，才不和他们挤。”
　　“我以为你生气了。”
　　“什么？”
　　“刚才……”
　　“没有啦没有啦，太难为情了好不好，你干嘛突然那么说，我都没做好心理准备。”魃还是大大咧咧地笑着，岳狄就放心了，和平时一样没心没肺也就这样吧。也是，魃这种人，除了切磋和打架这种变态的爱好，简直就没有任何烦恼，一天无忧无虑，岳狄最羡慕的人就是她。
　　穿过一片小树林，听见潺潺的水声。原来还有一个这样的地方，到这里已经两度春秋了，还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地方。岳狄想。
　　这是一潭溪涧，从另一端的树林汇流过来，杂草长得特别高。看样子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我经常来这里，这是属于我的一片水域。”魃说。一只小老鼠蹦蹦跳跳到她的脚边，下肢直立站着对着她吱吱叫。她从怀里掏出半块饼，掰了一个角放在老鼠面前，老鼠咬了几口，叼着剩下的跑了。
　　“在这里久了，它和我熟悉了。”魃解释，“它天天都来喝水，开花的季节还来吸食花粉。”
　　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魃是养宠物的鼻祖。虽然岳狄觉得那个长尾巴灰突突的生物有点恶心。
　　“这儿的水可舒服了，尤其是这种天气热的时候。”
　　魃解开衣服奔向水边，回头看到岳狄捂着眼睛，她笑话：“我还没说什么，你在那儿不好意思什么？”
　　你是姑娘啊！这么随便在别人面前脱衣服！岳狄从指缝里看到她只露在水面上的肩，瘦削如刀。他记得长腿阿篱她们也经常露肩露背的，肩头圆润如玉，白皙粉透，那才是女孩子的肩吧。说起来最好看的还是紫貘，等等！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过来。”魃招呼他。
　　他挪到杂草最高的地方，小心脏玩命地跳。除了老妈，他哪和任何女性这么亲密过。这完全和刚才那群男人光着身子互相泼水不一样好么，他们还毫无防备地伸着胳膊露着黑漆漆的腋毛。
　　水里的清凉让他幸福的要死，在这盛夏的炎热里，就这样淹死也认了。那边的魃把水面拨动出清冽的响声，他只敢一动不动地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的浅水里。
　　魃游到石头另一面，扑过去套住他的脖子把他拖进深一点的水里。他一点防备都没有，呛了好几口水，魃还按着他的背，似乎不想立刻放过他的样子。他在水里睁开眼，水漾里隐约看到魃纤瘦的腰和两条腿。他使劲向上一跃脱出水面，大喘着说：“你，害死我啊！”
　　魃掀起大片水浪，又伸腿挂倒他，立马游出好远，嘻嘻哈哈地叫喊：“来找我报仇啊！”
　　岳狄又呛了两口水，挣扎起来汲水去追。水到他的下巴时无法再向前了，魃还在那边冲他做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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