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皇子病[女尊]

　　成为卫小将军的第一晚，卫绡睡得很沉，久违的困意携带清梦一同侵扰。一夜好眠，卫绡第二天清早起床时神清气爽。

　　按例去天霖院请了安，回房用早膳时，卫伶送过来一套手脚处带绑带的常服——是卫小将军素日里练功时穿的衣服。卫绡打量了一眼，想起卫锦兰昨日对她的催促。

　　卫绡在现世时也酷爱健身，但那种以强身健体为目标的训练强度远远比不上卫小将军作为一个将士所付出的辛苦。

　　卫小将军擅使长-枪，卫绡昨夜入睡前，刻意完整而精细地回忆了一遍脑海中一切有关练武的记忆。内功，身法，动作……记忆倒是清晰而完整，只是不知道她耍起来如何。

　　与左凤清约的时间尚早，卫绡吃过早膳，先乘马车去了城外的校练场。

　　卫家的军队在秣马朝赫赫有名，一开始，只是因军旗上绣着咆哮的豹子头而被百姓称之为“豹军”，后来因战功显赫、所向披靡，被先皇亲自钦点赐名，就这么名正言顺地定下了“豹军”的名号。

　　马车临近校练场，卫绡透过车帘看见黑底赤红的豹子旗在墙头高高飘扬，心里不知怎的，油然而生一股昂扬，她手指扣住膝盖，按捺住心中那股属于卫小将军的激扬情绪。

　　近年无战，军备松弛，卫绡走进校练场时，士兵刚好结束“早训”，三两一堆，要么回到账营中休息，要么围坐在军营阴影处吃早饭，看见卫绡进来，坐在外面的人纷纷站起来行礼。

　　这礼行得懒散，卫绡面上颔首，眸色却沉了沉。

　　卫小将军有自己的练功场，一般人进不得。卫绡在手上缠好绑带，一路打量着，走进了校练场。

　　武器架上立着一柄擦得锃亮的银枪，枪头坠红缨，飒气逼人，卫绡走过去，将长-枪拾起握在手中，掌心感受到枪身磨损的印记和冰冷的重量。她循着记忆，握住长-枪，腾跃挥舞了几下，生涩的动作丝毫未阻碍冷兵器在耳边划过的猎猎风声。

　　卫绡几乎是一瞬间就爱上了这件兵器。

　　练了两个时辰，红缨枪耍得越发顺手，卫绡吐出一口气，将长-枪放回架中，正拿手帕擦着汗时，迎面从主帐中走出三个女人：一个年轻些，瞧着和卫绡年纪一般大，着了一身锦缎华服，手中还摇晃着一把题了字的折扇；另两个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年纪看起来大些，铠甲穿得板板正正，其中一个腰上佩了剑，另一个未戴武器。

　　“平戎今日果然来了。”年轻的那个女人远远看见卫绡，眼前一亮，收了手中折扇，迎过来走了两步。

　　女人未收拢的折扇上露出一个“矜”字，卫绡飞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方结合面前人的装束气度，识出此人的身份。

　　“卫绡见过四皇女。”卫绡撩起衣袍刚行了个半礼，就被一支折扇抵住了手臂。

　　“行了行了，别和我这么客气。”成白矜扶她起来，拿着折扇的那只手自来熟地揽住卫绡的肩膀。

　　“见过卫小将军。”成白矜身后的两个女人此时也走上前向卫绡行礼。此两人是卫小将军的副将，腰上佩了剑的那个叫严枝，另一个叫冯虹。

　　“昨日听母皇说你午时入了宫，本王就猜到今日定能在校练场见到你。”成白矜摊开扇子摇了摇，笑的得意。

　　“四皇女找到校练场，是想和卫某比划比划？”卫绡背着手，侧头含笑问她。

　　“啊不不不不……”成白矜举起双手，连声否认，表情很无辜，“去年腊月你还欠我一场青梅煮酒，我是来讨酒的。”

　　“那恐怕今日来不及了，卫某下午有约，时间推脱不开……”

　　成白矜此人，在卫小将军的印象中一直是个怪人。梁妃之女，位承第四，是除却太女外，最有可能继承皇位之人，但偏偏此人唯爱风花雪月之事，冬雪烹酒，春涧煮茶，年纪轻轻，正夫之位虽还未定，却已养了几十房小侍。

　　成白矜从未掩藏过想要与卫小将军亲近之意，然而小将军自幼在卫锦兰的管束下长大，性情古板，对成白矜的处事作风多有几分看不上，再加之怀疑她一再凑近的意图，自然不可能与她亲近，只是不冷不淡地保持着君臣之礼，几乎从未应允过她的邀约。

　　卫绡与卫小将军的性子自然不同，眼下话未说死，成白矜瞬间领悟，面上喜笑颜开，“那你的意思是愿意同我一道喝酒了？无妨无妨，今日来也只是见见你恢复得如何……至于喝酒的事，在下在府中随时恭候卫将军的到来。或者，若小将军想在‘春日宴’上补这一场酒也未尝不可……”

　　卫绡心里记着下午和左凤清的见面，故而没有顾念一直拉着她絮絮念的成白矜，与她推托了一番，将人送走后在营帐中换了身常服，不到正午便离开了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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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凤清将见面地点定在了一家茶楼。

　　茶楼在东巷，外观看上去并不起眼，很符合左大人清正廉洁的气质，但卫绡走进去，才发现其中别有洞天。

　　茶楼的一楼与一般茶馆并无区别，零零散散坐了些侃天说地的平头百姓，卫绡抬头扫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木头招牌，多是些几钱碎银就能买到的粗淡茶水，价格亲民。

　　然而等到走过二楼的拐角，上了三楼，眼前便倏然一亮。

　　三楼只有四间雅间，位置错落开，分别以四大神兽的名字赋名，墙上挂着的名家笔墨价值不菲，走廊尽头摆了一方筒车和竹林的微缩景观，潺潺的流水自竹筒中倾泻而出，竹叶映在影壁上，衬着水声和琴音，仿若走进了“小江南”。

　　卫伶从胸前取出一块小巧的木牌，接应的侍者恭敬地行了一礼，伸手接过，将她们引到了篆刻“白虎”二字的雅间前。

　　卫绡推开门，屋内陈设果然如她所想般雅致，真正的“大隐隐于市”。

　　屋中的圆桌边坐着一个一身青衫的女子，正在用茶则向紫砂壶中倾倒茶叶，动作流畅舒雅，听见门口有声音，身子也未动一下。

　　卫绡识趣地没打搅她，迈着步子走过去，撩起长袍，坐在一旁的空位上。

　　左凤清长了一张薄淡的脸，眉峰峻拔，单看面相，倒与她直言敢谏的性子极为匹配。看她煎茶的手法，似乎是这茶楼的常客。

　　一滚热水由高至低倾入茶壶中，馥郁芬芳的茶香缓缓在房间里四溢开来，左凤清伸手提起茶壶，将桌上的两盏茶杯添满。

　　“长溪白茶，卫将军尝尝。”左凤清做了个“请”的动作。

　　卫绡依言，举杯垂首饮了口茶，清新的回甘荡漾在唇齿间，她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暗叹自己没看错，左凤清果然是煮茶的个中好手。

　　“左大人今日格外殷勤是为了齐沅的案子吗？”喝过茶，卫绡将茶盏放下，指尖在桌上点了点，笑得别有深意。

　　齐沅是那桩“反杀盗贼案”的受害者。卫绡昨日翻查卷宗时，顺便翻阅了秣马朝《律法疏议》。由于秣马朝男女地位悬殊，即便所犯之罪相同，判处也有所不同。按照律法，屋主若是女人，则有权在入夜后格杀擅闯宅屋者，可屋主若是男人，却需受到相应惩罚，不可以无罪判处，通常要遭受杖刑或烙刑，严重者还有被处死的风险。

　　处刑轻重的界限十分模糊，一般由主审官量度，左凤清一贯雷厉风行，对于齐沅一案却犹豫再三，又恰好在此时上疏女帝奏禀凤林山匪患一事……

　　“看来卫将军已经知道了什么。”左凤清淡淡开口，面上迟疑之色一闪而过。

　　卫绡颔首，起初她只是想趁机摸一摸卫家的情报网，没想到卫璇竟真查出了东西。

　　“齐沅一案，我确有私心，”左凤清将茶盏放下，冷静开口，“但将此案放入‘凤林山匪患’的案群中，却无违规之处，被反杀的盗贼身份尚且不明，左某不能妄断。”

　　左凤清一介布衣出身，幼年时与齐沅有几分交情……卫绡在脑海中回忆着昨夜卫璇转述的消息。左凤清此番有意将齐沅的卷宗原封不动地送到她手上，一来是表明自己想帮齐沅脱罪的心思，二来也有与她“暗通曲款”之意。

　　“可是，若证明了那盗贼身份与凤林山匪患无关，齐沅还是免不了罪，左大人此举，不过是拖延时间的‘缓兵之计’。”卫绡看向左凤清的眼睛，“届时一向公平决断的左大人要如何处理呢？”

　　左凤清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那左某只能采取‘下下策’了。”

　　“下下策”是什么，辞官归乡，用官爵换齐沅免罪，还是其他不能为人道的方式？左凤清没细说下去，卫绡也就识趣地没再问，于她而言，知晓左凤清想保齐沅的决心到什么程度便足够了。

　　“凤林山匪患一事，我自然尽全力去查。只是，左大人为什么选择在卫某面前和盘托出？”左凤清的坦言相告让卫绡明确了她的态度，心中有了计较，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帝上将你那日在后花园中说的那一番话告诉我了，她当作笑言，我却信你是真心的，因为我与你想法相同。这朝中欲谋人一同共事，我自是信你胜过那一群老狐狸。”左凤清神色也明显放松了些，执壶又为二人添满了茶。

　　卫锦兰所执禀的家风是卫家的一块金字招牌，卫小将军除了性情古板些，处事风格样样未曾背离卫锦兰的教诲。左凤清今日能与她说出这一番话，是卫小将军遗留给她的“礼物”。卫绡即刻便想通了，于是笑笑没再说话。

　　左凤清拿出几份整理好的卷宗摊在桌面上，二人细细商量了一番，正谈到尾声，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这间房本宫常年包下了，你怎么还敢租让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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