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皇子病[女尊]

　　第二日一早，卫家的马车还未驶到皇宫，半路就传来兵部侍郎庄忖入狱的消息。

　　秣马朝官员大多住在北街，马车经过时，卫绡伸指撩开车窗帘，远远看见大批气势斐然的女卫在庄府门口进进出出，庄忖的家眷像毫无还手之力的鸡崽一样被女卫押解着哭哭啼啼地送上囚车，远处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几个女卫正执刀驱赶，场面喧闹又冷酷。

　　卫绡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方一声不响地放下了车帘。

　　稍有差池就万劫不复的时代背景里，昨夜卫锦兰的小心谨慎并不是全无道理。

　　照常入了宫门，还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呼唤声，卫绡回头，瞧见一脸倦意的成白矜正打着哈欠懒洋洋地朝她走过来。

　　“稀客啊，四皇女。”自卫绡称伤好销了早朝假后，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间见到成白矜。

　　“不能再混了，”成白矜摆了摆手，一把揽住卫绡的肩膀，苦着脸说道，“昨晚庄月欺负小七的事本王听说了，这个不长眼的，活该被抄家，就是苦了本王，怕触母皇霉头，这两日不得不赶早入宫点卯。”

　　“听说四王女已经接连在春弄馆留宿几日了……注意身子。”卫绡拨开她的手臂，微微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一面继续向殿前走，一面含笑说道。

　　成白矜面色僵了一瞬，轻“啧”了一声，又凑过去揽住卫绡的肩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是我说，你们卫家的暗卫打探消息总要有个底线吧，王公贵族的事就这么往外抖落？”

　　“四皇女夜宿春弄馆这档子事还不需要动用到卫家的暗卫，问问巡守的禁军女卫便知了。”卫绡这次没躲开，坦然说道。

　　成白矜语塞，片刻后又想到另一件事，“小七不懂事能说出‘颠鸾倒凤三天三夜’这样的话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觉得本王日日去春弄馆便只是做那档子事的？”

　　“颠鸾倒凤三天三夜？”卫绡挑眉，“你不行？”

　　“什么行不行的，本王行着呢！”成白矜额角筋直跳，气得半死。

　　“四皇女再大点声，明日满朝文武都知道你行了。”卫绡拨开成白矜搭在肩上的手，含笑和周围听见响动回首看的各路同僚打招呼。

　　已快到殿上了，周围同上朝的官僚多了起来，成白矜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稳重。

　　“今日本王便带你去一次春弄馆，非要让你见识见识，那里可不只能做那档子事，倌儿们唱起曲子念起诗来，可不输给余袅袅。”成白矜凑近卫绡咬牙低声道。

　　“尚书大人要是知道你将人家的小公子和春弄馆的清倌放在一起比较，非向女皇上书斩了你。”

　　“……这不是重点！”

　　“啊对了，”两人并肩走上殿前的玉阶，将将入殿时，卫绡突然想到什么，止住脚步转头对成白矜叮嘱道，“以后少和小孩说你那些风流轶事，别将人教坏了。”

　　卫绡面色太过正经，以至于成白矜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将军口中的“小孩”是家里整日胡天胡地骄纵蛮横的小霸王成白玉。

　　“还不是他偏要上赶子问……”成白矜低声嘟囔道，老老实实地走到自己的位子上站好。

　　早朝上少不得要提庄家的事，女帝震怒，一一数落母女二人的罪名，高声命各位官员引以为戒，继而叮嘱兵部尚书草拟可继任庄忖的下属名单，又宣卫绡出列，叮嘱京中的禁军巡防和治安，还特意提了一嘴“要注意保护京中未出阁男子的安危”。

　　卫绡一一应下，转过身时和站在群臣中的左凤清对上了目光，左凤清和她对视了一秒，方面色不变地转过了头。

　　卫绡心中觉得左凤清朝堂上的“假正经”着实可爱，也会意地转过目光。

　　下了朝，卫绡要回校练场，成白矜走在她身后，轻咳了一声。

　　“午后我着人去接你。”成白矜打着哈欠冲她挤眉弄眼。

　　卫绡知她说的是“去春弄馆”一事，挑眉点头应了，成白矜满意地点点头，率先离开了。

　　今日“豹军”军营不同往常，气氛有些奇异，昨日比武时搭的高台虽然拆了，但划出的那一片沙场却被空了出来，在那之上站着昨日比武中的佼佼者。

　　卫绡踏着营门口粗粝的砂石走进军营时，一个面孔有些严厉的陌生女人正站在沙场之上整饬队列，严枝和冯虹也赫然在列，见到卫绡，纷纷问礼。

　　四周的营帐旁远远站了几个不明所以来看热闹的将士，正抻着脖子向此处张望，不知将军聚集这些人在此究竟想干什么。

　　听见响动，正点兵的陌生女人看了过来。女人年过不惑，面相非常平淡，仿佛没入人群中便能瞬间消失，她身穿铠甲的样子，卫绡即便已经见过多次，依然觉得十分像真人版“兵马俑”，一种方方正正的锐利和坚毅。

　　“卫周见过少将军。”女人行礼。

　　“卫周”二字甫一从女人口中说出，在场的将士都瞪大了眼睛，周围窸窸窣窣响起吸气声和小声的惊呼。

　　——“豹军”的将士就没有不知道“卫周”这个名字的。

　　先帝亲自出兵征讨北戎时，卫周作为卫锦兰的贴身女卫随军出征，战场上百步穿杨，一箭射穿敌将的头颅，自此少年英雄，一战成名。回京后，先帝大加赞赏，欲为其以战功封爵，卫周拒绝了，甘愿跟在卫锦兰身边做副将。

　　起初，卫周就是在军中负责训将的，后来战事稀少，卫锦兰亲自督兵，卫周就渐渐隐退了，导致军营中知其名的人如牛毛，真正见过卫周本人的却不见得有几个。

　　如今小将军请到卫周出山……在场的尤其是昨日比武之战的佼佼者们，心中尤为激动和亢奋。若能得到卫周指点，且不说能学到一身本领，他日若能因此被重用，功名利禄岂不近在眼前？

　　“你们这个队伍共有十六人，是‘豹军’中被选拔出来的佼佼者，从今天起，将在卫副将的带领下单独进行训练。我也会同你们一起，那个专门为将军设的校练场，你们可以随意使用。”卫绡站在卫周身边，目光锐利，高声说道。

　　“但是，”卫绡话锋随之一转，“每月月末军中都会再次进行拳脚功夫和骑射的考核，排名最末的两个人自动退出，我会择优从其他未被选中的将士中挑选两位顶替你们的位置。年末时，仍能留在这十六人中的人，升官发财，自有奖赏。”

　　沙场上这十六人听到此话后表情各有不同，站在一旁侧耳探听的其他将士却是眼睛一亮，刚刚的惆怅和悔恨瞬间淡却。将军的意思是，只要他们努力表现，也有机会再次进入这十六人之中？

　　卫绡话说完，停顿了一会儿，看似不经意，实则在观望场下将士的反应。她看见人群中的季挽尧抿起嘴，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面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神情。

　　卫绡转头，和卫周交换了一个目光。

　　昨夜回天霖院的路上，她向祖母讨了卫周来做“临时教官”，得到首许后又和卫周秉烛夜谈，着重提到了在比武中表现尤为突出的季挽尧和雷顺。

　　卫周明白她的意思，会意地点点头，继而转过去厉声高喝道：“全体听我号令，转身，跑步去校练场！”

　　十六人不敢怠慢，立刻敛了神色，动作利落地随着卫周小跑着走了。

　　卫周这个人，卫绡还没摸清她的脾性，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是个严而有道的好老师。在卫绡的记忆中，卫小将军擅使长枪，骑射却差一些，现下卫周在此，她自然可以顺理成章地从头学起。

　　卫绡上一世出于应酬的目的，也曾和几位合作伙伴一同去马术俱乐部体验过骑马和射箭，但那种感觉与现下截然不同，秣马朝所用的弓与现代设计精良的弓有所不同，单是要把握平衡和准心就需要极大的耐心和臂力。

　　卫周铁面无私，对卫绡和其他将士并无不同，卫绡咬牙坚持，一场训练下来，挽弓的手臂几乎酸麻得失去知觉。

　　“看来将军的骑射水平也不过如此。”训练结束，季挽尧同卫绡一样，站在原地甩着酸痛的手臂，口中还不忘讥讽道。

　　“月末我们可以比试比试。”卫绡面对这种“小学生式”的挑衅显然很平静，甩了甩胳膊，扔下一句话就走了。她下午还约了成白矜，可没时间在这和小学生吵架。

　　卫绡换好衣服走出军营时，恰逢卫周也正准备回府，看见她，这位年长的前辈第一次露出和蔼的笑意。

　　“时间紧迫，也没来得及叙旧，这些年我不在府中，你居然都长得这么大了。年后那阵听说你受伤，心里还很担忧，现下见你恢复得不错，我也放下心了。”卫周边和卫绡并肩走出军营边说道。

　　“劳您惦记了，”卫绡笑道，“能请到您出山着实出乎我的意料，倒没想到祖母舍得借人。”

　　“不必用‘请’这个字，我是卫家的人，若有需要自然随时都可以出现，小将军客气了。”成白矜派来的马车就停在军营门口，卫周瞟了一眼，瞧见了车身四王府的记号，“小将军下午要和四皇女一同出门？”

　　“是，去春弄馆查些消息。”卫周卸下“教官”的面孔后，给人的感觉非常温敦，卫绡也没什么想隐瞒的，自然如实地告知了。

　　卫周先前经手卫家暗卫的训练，知晓烟花地有时是打探消息的便捷处，她点点头，好像“春弄馆”三个字在她心中的地位就和包子铺菜市场一样。

　　“我先回府了，还有事情要办。”卫周拱手行礼，和卫绡道别。

　　卫绡盯着卫周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人也挺有意思，如侠似客，一身本领，若是放在江湖中一定是个隐世的高手，但偏被“忠义”二字束缚住了身子。

　　“小将军，咱走吗？”成白矜派来的车夫小心翼翼地问道。

　　“走。”卫绡回过神，一个翻身跳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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