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皇子病[女尊]

　　春日宴上送花枝，像卫绡这样直截了当者少，多半都是在筵席间隙佯装经过，轻轻将花枝放在贵公子的桌上，收到花枝的人通过木牌上的名字确认对方的心意。

　　成白玉知晓自己方才心急，在殿上说了不该说的话，日后势必落人口舌，可她在他孤立无援之际，如此大张旗鼓地将花枝放到他手上……他本不稀罕这个什么“第一公子”的名头，可手中这枝早樱，柔软甜美又近在眼前，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

　　成白玉手中握着花枝，半晌没什么动静，成白矜笑吟吟地走过去，因为多喝了几杯，白皙的面上浮上薄薄酡红，将标了自己名字的花枝也放在他手上，“怎么，一枝不够换？四姐的也给你，两枝总够了吧。”

　　还未等成白玉应声，姜瑜便已笑盈盈地伸手替卫绡卷起了画轴，“玉儿还小，胡说几句，小孩子闹脾气罢了。不过是乱涂乱画，这画平戎若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自然喜欢，这画中人比我还清俊许多。”卫绡双手接过姜瑜递过来的画轴，笑着说道。

　　“小七今日可赚了，”成白矜用折扇轻轻敲了敲成白玉的头，“别家公子的才艺不过得了一两句称赏，小七可是换了两枝春樱，怎的还如此委屈？”

　　成白玉轻哼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脸。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君阳，数数春樱，瞧瞧是哪位小公子今年拔得头筹？”风波平息，围在画桌前的众人四散开，姜瑜提着裙摆一边向殿上走，一边抬手吩咐道。

　　“是。”

　　君阳领命，带了另一个小侍，手中提着一柄鲜竹枝编的小竹筐，走到大殿一侧的第一张长桌前，开始整饬花枝。

　　“吏部尚书家长公子付皎然，三枝……”君阳将花枝放进小侍提着的竹筐中，高声念道。

　　被念到名字的小公子微微低下了头，脸上绯红一片。

　　“记名字的好时机。”成白矜在一旁悄声和卫绡说道。

　　“兵部侍郎家庶子吴垂柳，五枝……”

　　君阳洪亮的声音回响在殿中。若经过时哪位小公子的桌上没有花枝，君阳和那小侍会绕过不念他的名字，相比之下，哪怕得到的花枝并不多，被大声念出名字也是一种殊荣了。

　　“小将军觉得谁会是第一？”成白矜又凑过来问道，眼睛里闪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光芒。

　　卫绡手中还捏着那幅画卷。方才成白玉作画时，她零星地瞧见有几位官家小姐在席间走过。将花枝献给某位小公子，倒也不是全然出于欣赏的目的，对于一些贵女小官来说，这是女人间的社交场。

　　“七皇子。”卫绡低声应道。

　　成年后参加的第一场春日宴，有眼力的人该给帝后这个面子的。

　　成白矜以扇击掌，饶有兴趣地问道：“若方才没有那场画的纷争，你这枝春樱要送给谁？”

　　“应当会同左大人一样，带回家吧。”卫绡笑着说道。

　　成白矜顺着卫绡的目光看去，瞧见坐在殿门口的左凤清不带一丝酒气，正襟危坐于满殿杯盘狼藉之中，青衫的腰间别着一枝苞瓣微微发蔫的春樱。

　　“左大人好像还未成亲吧？”同高风亮节的左大人相比，成白矜喝得衣领散落，好似一个活脱脱的二世祖，还毫不自知地在背后说着旁人的闲话，并颇为自得。

　　“兴许只是带回去自己看呢。”卫绡别有深意地收回目光，不再言语。

　　殿上，那小侍挽着的竹筐里已经装了满满半筐的花枝。

　　“尚书家小公子余袅袅……”君阳走到长桌前，伸手拿起桌上的花枝，一枝一枝放进竹筐中。

　　听到余袅袅的名字，殿上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此处，余袅袅的手指在桌下攥紧了自己竹青色的衣袍下摆，舔了舔面纱下发干的嘴唇，连呼吸都屏住了。

　　“二十四枝。”君阳数完最后一枝，高声念道。

　　余袅袅捏着衣袍的手瞬间攥紧了。去年春日宴，他收到了四十七枝春樱，在一众零零散散的春樱数中一骑绝尘地领先。但今年……他用余光扫过玉阶下首的第一张桌子，眼眸中闪过不甘。一个不知礼数的小贱人，不过因为出生身份显贵就被众人追捧，凭什么？

　　按照君阳走过的路线，成白玉是最后一个。成白玉的桌角早就放了许多枝早樱，系着小木牌，散散落落的，有些是早就放在那的，有些是他作画时放的，君阳走过来数花枝时，他一眼也未瞧。

　　君阳将最后一枝花枝放进竹筐中，神色看上去有些古怪，他走到殿中央行了一礼，说道：“禀女皇、凤后，七皇子收到的花枝……也是二十四枝。”

　　殿上一时之间哗然，几家小公子交头接耳，面上都露出惊奇的神色，余袅袅攥得发青的手指微微松弛下来，轻轻吐了口气。成白玉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静静坐在长桌前。

　　姜瑜也有些惊讶，这春日宴办了几年，倒是第一次出现平票的情形。他与成书和对视了一眼，见成书和满不在乎地对他挥了挥手，于是心下了然，想了想开口道：“既然如此，不若今年花开两朵，玉儿和袅袅便都是第一。既是两个人，便不需分什么‘第一公子’‘第二公子’了，请女帝赐名，分别取两个称号罢。”

　　“也好。”不过是玩乐的宴会，成书和本也不在意这春日宴究竟是谁家男子夺魁，于是随口说道：“玉儿和袅袅都是姝绝的男子，不如各自赐名春松和芙蕖，或长青或灿盛，都是好的寓意。”

　　“陛下好心意。”姜瑜称赞道，抬手唤殿下二人，“还不快谢陛下赐名。”

　　“去吧袅袅。”余休伸手拍拍余袅袅，温声提点道。

　　“看来坊间那些赌盘要流局了，今年的‘第一公子’谁也猜不中。”成白玉和余袅袅跪在殿前谢礼时，成白矜用折扇挡住嘴，悄声和卫绡说道。

　　宫中的宴会竟也能成为赌坊赚钱的噱头，卫绡颇感惊奇，很快又反应过来，问成白矜：“那四皇女押了谁？”

　　“余袅袅。”成白矜摸了摸鼻子，诚实地说道，“早知平票，我便将我那枝早樱给袅袅了。”

　　“早知平票，不如刚刚将左大人那枝抢过来给七皇子。”卫绡笑道。

　　“你是一次想害我和左凤清两个人吧？”成白矜了然她的意思，笑得开怀，丝毫没有赌输了银子的沮丧，“不过这样也好，今夜宫宴结束，坊间地下大小赌坊势必大乱，我有热闹看，也不至于太无聊。”

　　卫绡捏着酒杯，喝光了最后一口酒，心中敞然，突然觉得若能和成白矜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也还不赖。

　　“按道理，春日宴的头筹可以随意讨赏，不知玉儿和袅袅想要什么？”二人行了礼，姜瑜温声问道。

　　余袅袅未说话。去年他讨了一匹南荻上贡的锦缎做了袍裙，今年却不知该要什么了。

　　本来觉得这名头没什么，不过若能任意讨赏的话……成白玉眼睛亮了亮，率先开了口：“儿臣想去看看坊间的夜市。”

　　七皇子今日奇言百出，能说出这话也算是情理之中。殿下有大臣摇摇头，无礼骄纵，日后若谁家女儿娶了这小祖宗，恐怕要受不住。

　　姜瑜也没想到成白玉讨了这么个赏，答应得很勉强，只含含糊糊地说“好”，哪日由他来安排，又问余袅袅：“袅袅想好了吗？”

　　“回凤后，想好了，袅袅逾矩，想讨宫中那架名‘仓央’的古琴。”余袅袅温柔行礼。

　　“自然可以，君阳，一会儿宴罢便去为余公子取琴。”中规中矩的请求，姜瑜自然痛快应允。

　　“啧，守礼、素雅、温柔，把花枝给七弟，真对不起这样的美人。”卫绡耳尖，听见成白矜嘟囔了一句。

　　吵吵嚷嚷了一晚上，春日宴终于散了，帝后先行退场，百官也疏疏落落地离开长风殿，夜风中，还能听到三三两两的低语声，在小声讨论今夜的春松、芙蕖两位公子。

　　离司早备了轿辇，在殿前候着，成白玉甫一出殿门，便被迎上了软轿。

　　“恭喜主子在春日宴上拔得头筹。”离司边随着轿辇向前走，边同成白玉贺喜，清秀的面上一片喜气洋洋，“可惜就是同那余袅袅一同被赐名。”

　　“那有什么，我本来就不稀罕。”什么春松芙蕖，不过是多了个名头罢了，还不如能出宫去玩让他来得开心。

　　离司知他午间没睡好，眼下见他面上有疲色，体贴地将轿辇的帘子放下，“主子若倦了便先小憩，一会儿到了瑛昭殿奴再叫您。”

　　“嗯。”成白玉的声音隔着帘子传出来。

　　轿辇逐渐远离了吵嚷的长风殿，四周渐渐安静，成白玉坐在轿辇中，圆瞳中并无困意。他的左手小心翼翼地轻握住檎丹色金缕裙的右袖口，片刻后，终于将手伸进去取出了一直藏在里面的东西。

　　——一枝写着“卫”字的春樱花枝。

　　每年的春日宴后，君阳都会将诸位公子收到的花枝收回，此举原本是方便查取，防止有人拿已经被计过数的花枝舞弊，但既已被收上去，自然不会有小公子豁开脸面再去讨回来。

　　成白玉握着花枝，心中也说不出自己究竟为何要将这枝春樱藏起来，即便在君阳说他与余袅袅平票时也未想过拿出来，明明那时也有借口推托说卫小将军给他后他忘记拿出来了不是吗？

　　木牌上的“卫”字像烫手一样，成白玉瞧了一眼，又急忙将花枝塞进袖子里。

　　这女人莫不是生来就是克他的，成白玉将脸埋在掌心中，懊恼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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