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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程家夫妇冷不丁听见女儿的声音，起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是尴尬。被女儿问怎么这么早回家这件事，他们心有灵犀地觉得稍微有些难堪，不好意思面对女儿。
——明明之前才说过，会多抽时间陪伴女儿，但一忙起工作，两人多少都疏忽了这件事。他们起码有半个月没有在晚上九点前回家了。
“森淼宝贝，乖女儿，你先来坐下。”宋巧玲向程森淼招手，程森淼听她喊得多了，耳朵已经能自动屏蔽宝贝这个词，不觉得雷人了。程昱山自觉地往旁边挪出位置，让程森淼坐下。
“女儿，吃饭了吗？”程昱山问。
“我在学校吃过了。”
这个阵仗不太对。程森淼想，他们两人今天突然回来得这么早，肯定是有什么事。
程森淼直接说：“我们这周考试，今天成绩刚出来，我把考卷那给你们看看。”说着她打开书包就要翻出考卷，宋巧玲抓住她的手，说：“女儿啊，不急，妈有事要先问你。”
宋巧玲组织组织了语言，她摸了摸程森淼的头发，说：“我们两个最近太忙了，都没有时间好好关心你，你在学校还好吗？”
程森淼回答：“挺好的，不用担心。”
听她这话，夫妻两人脸上的担心很明显了，他们交换一个眼神后，宋巧玲又继续问：“妈妈看你最近话都少了，是不是和我们生气呢？”
程森淼确实还没有办法和他们两个人像真正的亲子那样相处，她也担心程昱山夫妇会察觉出什么奇怪，言多必失，再加上她也没有什么和家长交流的经历，话自然地就更少了。能不让夫妇二人察觉出异常是最好的，他们看起来就很疼惜孩子，这样的父母怎么能接受自己真正的孩子下落不明呢？
他们是无辜的，是这场非正常事件的不知情受害者。如果非得在让他们痛苦和谎言间选择一个，程森淼更倾向于用善意的谎言来安抚他们。
“没有啊，我没有生气。”程森淼说，“我看你们最近工作比较忙，所以没有打扰你们，想让你们在家就多休息。”
程森淼覆住宋巧玲的手，又看向程昱山，“你们最近工作辛苦了，也应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程昱山听到女儿亲口说出的这番话，心里大受震撼，只是他的脸上没有表露出来，他看向自家老婆，立刻就发现她已经红了眼眶，正悄悄揩掉眼泪。
“乖女儿，你在学校也要好好的。”宋巧玲搂住程森淼的肩膀，挤出一个笑容，“我们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说成绩出来了吗，给我们看看。”
程森淼从包里拿出几份考卷，这下程家夫妇两人坐在左右，她才发现这个分数有点难以开口，她抓着考卷，略带尴尬：“我考得不好。”
程昱山拿过考卷，安抚地说：“不要紧。你和爸爸说说情况吧，这些详细你知道吗？”他一边说一边低下头查看程森淼的试卷。
程父的态度柔和得让程森淼惊讶。她摁下心里那点想法，开口说:“具体排名我不是很清楚，不过这个分数也只能排名班级倒数了……”
“没事没事。”宋巧玲安慰说，“我们看看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再来想办法解决。老程，你再挪挪，我也看看。”宋巧玲起身又坐回程昱山旁边，她低头和程昱山一起看卷子，程昱山正好看到历史的科目，上面记着一个鲜明的90分。
宋巧玲猛地尖叫了一声。她指着考卷，话都哆嗦了：“这这这……拿错了谁的考卷啊？”她抢过来一看，上面的名字确实写着程森淼，她一张接着一张看着。
糟了。程森淼突然意识到她的字迹肯定是不同于小程森淼的，她竟然遗漏了这件事，直接把考卷给了他们看了。就当程森淼想着要以什么借口搪塞这件事时，宋巧玲突然小心发问：“女儿，你和妈妈说实话，妈妈不会怪你的。这些分数是你自己考的吗？”
“当然是我自己考的，”程森淼说，“英语别人也考不出这么差。”
“可你好几个科目都考得很好啊！”宋巧玲双眼放光，“我，我真的没有想到……”
“我还有一张语文的卷子，借给了同学看。”程森淼说出分数时，宋巧玲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程昱山按捺着激动：“爸爸没有想到你的成绩会进步这么多。”
“像语文这个科目就不难，班上每天都会有早读，领读的会带着温习课文，这些考试都有考到，这次运气比较好，作文分数扣得不多。历史的话，我最近比较感兴趣，老师讲课也很好。班上的很多老师都很厉害。”程森淼为几个考得较好的科目找了借口，接着又说：“但好几个科目我还是不会，考卷大部分都不会做。”
“你已经进步很多了！”程昱山佯装严肃地板起脸，“你这次的分数已经极大地超出了爸妈的预期，怎么的，你还想乐死我们吗？”
宋巧玲笑瘫在丈夫肩上，连程森淼也忍不住笑了。宋巧玲小心地抚平一张张考卷上的褶皱，“宝贝啊，爸妈太高兴了，你其他没考好的也别伤心，我们都相信你，咱们只要努力了就行！”
“我会尽力试试的。”程森淼轻声说。
宋巧玲笑着催她回房间洗澡休息，他们留下了考卷，还拿在手里反复看，宋巧玲说，一会切了水果放在二楼桌子上，让程森淼记得吃。程森淼拿起东西往二楼走时，还听见宋巧玲在说：“哎呀，你毛手毛脚的，考卷可别弄皱了，这个历史考卷我恨不得给它挂在墙上……”
程森淼小声地笑了。
她洗澡后开门一看，果然宋巧玲已经切好了果盘放在二楼的桌子上。平时程森淼也没有锁门的习惯，但宋巧玲也会先敲门再进去，给足了孩子隐私的空间。程森淼很感慨，她不锁门的习惯就源自于秦月，秦月从来不让她锁门，她需要对这个家的全盘掌控力，不容许孩子有半点隐私，程森淼只能隐忍地在她的要求下沉默。
她把果盘拿回屋子里，开了灯，拿出买好的书。史铁生的散文集，她原先已经看过几次，但还是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反复放学。程森淼喜欢里面的《我与地坛》，欣赏里面的《好运设计》，她一直觉得，要么是上了岁数，要么是人生多变，境遇仓惶了才能读透史铁生的书。
程森淼拿出钢笔，翻开书，在空白处写下：
只有坠入深坑，或是不停下陷的人才能感受到一种焦灼无力的共鸣。这一切都是源于偶然性的碰撞，生活这场大剧目里，唯有碰撞产生的戏剧性才能催生出一切情绪的存在意义：痛苦映衬幸福，自卑映衬骄傲，哀愁烘托喜悦，每个人的所得都是上天搁置下的偶然。
她现在就处于这种偶然性中。可究竟会有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
程森淼收好其他的书，正准备放进书架时，一张小纸条突然掉在地上。这纸张很眼熟，像是今天韩斯越写的那一种。程森淼联想到韩斯越晚上的那些小异常，赶紧捡起来一看，上面果然是她的字迹。
她一看内容，忍不住高兴起来。
“程森淼同学，我看了你的考卷。你的数学，物理，英语都考得太差了。”
瞧这写的，真有韩斯越的风格，一点也不掖着藏着。程森淼笑容更深，又接着往下看。
“数学和英语是主科目，很重要，物理用心点听课，分数也会提上去。如果你有心提高成绩，遇到不会的题目可以问我，我会在能力范围内给你解答。
我的邮箱是：han0317@163.com
你可以发送问题到我的邮箱。”
Suprise！
房间里原本就摆着一台电脑，大后背屏幕，白色边框粗厚得能跑马。老式电脑性能太差，程森淼没什么兴趣，也就没打开过。这下总派上用场了，她赶紧打开电脑，好一会后进入了开机屏幕，中间还是四色的微软图标，Windows2000，底下几个字写着基于NT技术构建。
真是好古早的电脑。程森淼拥有第一台电脑是在小学的时候，当时她期末考考了班级第一，秦月的奖励就是那一台电脑。那台电脑整整存活了十年，从新式变成了老古董，当时搭在的是XP系统，已经用上了宽带。而现在这台更老式，程森淼琢磨了会，才顺利用163拨号联了了网。
程森淼也立马注册了个邮箱，cheng1212@163.com，程森淼暗笑，她这是模仿韩斯越的格式注册的。她一会踱步，一会又躺会床上，翻来覆去十来分钟，最后又起床发出第一封给韩斯越的邮件。
From：cheng1212@163.com
To：han0317@163.com
Date：Oct 14, 2001, 9：01 PM
Subject：韩斯越，晚上好。
韩斯越，你好，我是程森淼。这是我注册的邮箱，我收到了纸条，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帮助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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