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

　　“苍墨，你下来别吓着她们。”

　　见她们胆战心惊看着自己，妇人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身后老人，欲言又止。

　　雪念深知她们有所顾忌，“你们别怕，苍墨它说能救定能救，你们不信它信我好吗？”

　　显然静若经历了好一会内心斗争，终是同意将小夏交给雪念。

　　把小夏放在地上，苍墨收紧翅膀都比小夏强壮，它在小夏身旁来回走了一圈，小夏看起来像婴孩躺在那，苍墨尖利的长嘴，在静若的方向看它像是在小夏的身体上啄食。

　　老人声泪俱下，静若捧着大肚含泪忍声，就在她内心快支撑不下去时，发现被苍墨啄过之处窜出丝丝黑气进入苍墨嘴里。

　　持续好一会，苍墨看着雪念点头，老人随着雪念围上去，“小夏，小夏。”

　　小夏缓缓睁眼，脸上渐渐有了血色。静若拖着沉重步伐走来，雪念起身扶她。

　　“都说你要不死了要不随妖王逃之夭夭，这么多人都恨你入骨，认为是你和妖王合计将我们交给妖魔献祭铜山，欲取神奇之力，才有如今这般恐怖瘟疫满目疮痍。”静若此刻已是鬓角渗汗，像是经历了一场大冒险得以存活，敞开心扉道：“现在，别人不信你，我信你。”

　　这些话来得太突然，雪念毫无准备，神色一怔，都看出她是在难过，声线也变得轻弱，“原来如此。”

　　“我一心想救人于水火灭了罪恶之人，到头来自己却成了罪恶。”雪念百端失落，“终是我狂妄自大了。”

　　“若立身端正，毕有清白之日。”静若宽慰她。

　　不经意望着她肚子，雪念恳求：“我能再摸摸他吗？”

　　静若微笑：“当然。”

　　雪念俯身，学着小夏将头帖近静若隆起的肚子，从里面传来有节奏的“咚、咚、”声。

　　“人总喜欢相信虚无的东西，去忽略眼前真实的可贵。”雪念对静若颔首：“谢谢你让我感受到生命的神圣。”

　　静若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发呆，一个时辰后苍墨给她们衔来大包吃的用的，雪念又施了结界，让静若安心待在家把孩子生下来。

　　待雪念和苍墨离开，老人才开口：“原来她便是与妖王一起的姑娘，静若，你方才怎敢相信她？”

　　“因为她比你我更先一步抱起小夏，责罪于她也是无路。”静若望着雪念消失的地方久久而立。

　　苍墨有治愈瘟疫之能，雪念吩咐它在城中搜寻是否还有可救之人，自己则直奔铜山，几日前在与李光对搏时，解开了体内封印，此刻她拥有足够对付李光的法力，她要结束这一切。

　　在上空见到晋阳城尸横遍地惨不忍睹，呜咽哀嚎回荡在灰云中，四处可见因抢劫厮杀自戕，纵火焚烧，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这一切像一场恶梦侵蚀雪念，心如刀割一阵作呕，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不再是晋阳城，而是人间炼狱。

　　只盼静若能平安诞子，以告亡灵，雪念不由得加快速度，到了铜山，发现金芒淡化到所剩无几。

　　“你终于来了。”李光早立于那堆灰烬旁，似乎等待已久，“失败的滋味好受吗？”

　　雪念落下与李光对立，望着他不是滋味：“你是三百年前的黑妖，你在铜山封印有所缓解时出了铜山幻化成少年李光，可你同时身兼当世毒鹰盟主。好个一面君子一面恶魔。

　　你在三千战士体内做了手脚，故意让我杀了他们，如今瘟疫蔓延无法治愈，为了让我尝到失败的无能为力，你不怜惜他们就罢了，甚至放弃三千下属！”

　　“就以数字来讲我也没占便宜。”李光一笑置之，“你一定认为你是善，我是恶，那请问越将军，请问国主你告诉我善是什么，恶又是什么？”

　　见雪念不语，李光道：“獬羽完事后抹去了你的记忆，你还不知道吧？”

　　他根本不是在经过雪念同意，一道紫黑之气从他手指迸出，在雪念头顶萦绕不息。

　　“想起来了吗？”

　　黑气淡化，雪念却在纷沓而至一连串记忆里几近崩溃，数不胜数的往事交织成网，似要将雪念溺毙，她与獬羽.....又与含川.....残存的理智兵荒马乱，让她在李光大智若愚的注视中支离破碎，溅得一片狼藉。

　　李光戏谑：“如此纵欲的你与眼前美艳柔弱的你极为不符。兴许那时的你才是真实的你。”

　　雪念闭眼，指尖在掌心用力，再用力，直到感觉湿热。

　　李光继续道：“你为了封印我，让整个经海国不复存在，那三千人是你一剑一剑剿灭，而瘟疫触发时你躲在萧府做什么？你在与獬羽萧含川苟且！难道这便是善？我要让你们目睹和承认自己为了一己私欲，干了有多肮脏龌龊的事，难道我这便是恶？”

　　是啊！

　　什么是恶？

　　也许弱到无法反击便成恶。

　　“你说的也许没有错，但我并不赞成，是我就算做恣意妄为的魔，也绝不成窥视别人的鼠！”雪念心中有愧实乃难辞其咎，但也不能如他所愿：“我不想与你争辩，最好不要阻止我！”

　　不想再与他纠扯，雪念挥出经海剑，一跃而上，萧含川留给自己的血刃一并齐上。

　　铜山的金芒被白光淡弱许多，被照亮的周围全是黑石枯林，缝隙里支出一枝枯木垂落不折。

　　“丫头！”李光喊她，她已赴入铜山，那飘然柔美的身段在光芒中越渐缩小，李光仿佛看到变成稚儿的雪念，喃喃道：“想知道我为何叫你丫头吗？”

　　跃上铜山，为防止铜山碎裂侵蚀山河，雪念便将自己与铜山起了结界，挥出右臂经海剑已幻成擎天巨剑。

　　“经海剑，蘅越塹，容我放肆百无禁忌！”

　　一剑劈下，光芒万丈，将整个结界内照得通亮，惹来仙盟御剑飞行赶来查探。

　　就在他们眼皮底下，被光芒照耀，瞬间眯眼，再睁开时铜山裂成两半，众人惊得目瞪口呆，雪念大喜，趁李光未动手脚加快行动。

　　“傻丫头，我岂会让你发现。”李光喃喃自语，“就让你一错到底来解决吧。”

　　原来早在晋阳所焚化的尸体和晋阳城里的死人皆被李光化为黑气收入袖袍，此刻他放出黑气由地缝渗入铜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铜山只是外相，真正的力量是白光。”李光略感失望：“越蘅你睡了三百年已不复以往。”

　　碎山后，雪念直接将其移至经海，愕然发现碎石不受控制摇晃不止，汗水浸湿了鬓角，身体跟着摇晃，就在心急之际，突然铜山纹丝不动了。

　　雪念转身一看，竟是獬羽和含川，她先是尴尬羞涩，片刻震惊问：“你们怎么进我结界里？快离开！”

　　“你还说。”獬羽白了萧含川一眼，意有他赶来大为不快，萧含川也摊指：“进你结界很难吗？”

　　“这些碎石入海不行，海中有生物，还是葬于地底更为妥当。”獬羽道：“我清醒时研究多次，以我们三人之力将它打入地心再封印，没有三昧真火就用天行八卦。”

　　“可是李光在外面不会让我们得逞。”雪念望向遥远立在原处不动的李光，心中更觉哪里不对。

　　“不用担心，有师父和月容对付他。”萧含川嘴角上扬。

　　“你不是去养伤了吗？”雪念大为疑惑。

　　“没时间了。”獬羽施法，三人同时进行。

　　可是，奇怪的事发生了，三人才用了一半功力，巨大的铜山就自己沉陷，挤压得周围泥土上涌，三人随着碎石下陷，眼看就要被翻滚而下的泥土埋葬！

　　獬羽转身抱紧了雪念，用自己的后背抵挡，眼前一片黑暗。

　　“阿羽....含川.....”

　　“我们被埋葬了。”言语间獬羽吃了吐，他呸声吐了一口，捂了雪念口鼻：“别说话。”

　　他躬身护住雪念，单只狼爪用力刨土，欲想冲向外面，脚腕却被一股力量往下拽，他紧紧抱住雪念只觉耳边鬼哭狼嚎，山摇地动，整个身体无止境坠落。

　　雪念的身体很快在獬羽怀中失去意识，当她醒来时，眼前一片海水波涛汹涌，身侧拍打海岸的“哗哗”声像重锤敲着雪念脑袋，疼得她倒地抱头蜷缩挣扎。

　　“啊....疼....”雪念发鬓衣裙裹着沙粒，顷刻间，一身糟透了已经蜷缩如虾。

　　“疼到绝望，想死又死不了对吗？”李光的声音响在昏暗的海水上空，“可是獬羽为了你二十年里要承受多少次比这更烈的痛，你不知道。”

　　“...我欠....阿羽....”雪念咬破了唇，唇齿打颤，“放他.....”

　　一望无际的海水上只有獬羽被黑雾缠绕在上，李光突现雪念跟前，“他为你刨心受罪，却还在盘算如何弄死我，这样的对手让我敬佩，不狠点心委实对不起他。”

　　“我答应.....”浪声平缓，雪念全身止不住颤抖，眼前恍惚，勉强能思考言说。

　　“我还只字未提你就答应，呵呵告诉你，我要他沉入海底，被万鱼啃食，最后连渣都不剩。”李光浑厚的声音响彻海岸，他打了一个响指，雪念抬眼便见獬羽渐渐沉入海水。

　　“不....我求求你....”獬羽不能死说好要隐居山野，还有好多话要说，你不要死。

　　好不容易拽上李光袍角，雪念伸手抱住他的腿，乞求：“求你....放了他....做什么我都愿意。”

　　“软肋被擒住如同击溃你的霸气。”李光拈着她下颌，雪念泪眼朦胧仰望俯瞰的他。

　　“那我便杀他。”

　　雪念顺势望去，萧含川被黑雾缠绕在西山脚下，山石崩塌，昏迷的萧含川随时被大石砸得血肉横飞。

　　“不....不要....含川不能死....求你，我求求你放了他们....”雪念痛到无力泪花了一脸，李光束缚如何也挣不开。

　　獬羽与含川隔着山海，雪念跪在他们之间，看着獬羽被拖拽深海，最后只剩一片荒凉浩瀚的大海，转身含川也被西山大石埋葬，只见黑红色血流从缝隙里淌出来。

　　“他们都死了。”李光似乎在提醒雪念。

　　“死了？”雪念目光呆滞，缓缓移动，“不会的。”

　　李光被她脆弱的双眸突然变得阴鸷狠厉而震慑，雪念骤然挥剑：“不——会——的——”

　　似又被重击失去知觉，最后隐隐听到：“想要救你心爱之人，记得只有杀了我，打碎你的冰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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