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

　　渡口风大，芦苇被风声击打得哗哗作响。

　　为首精卫正欲细说，萧含川便命他挑重要的讲。

　　“这些兵器是在绿堰村打造运出，都标有数字编号，上头命我们运往林阳关隘，而后打造好的兵器再转运北方边境。”

　　萧含川问：“绿堰村不是被捣毁了？姓郭的也都已经死了。”

　　精卫回道：“储藏的原材料与兵器甚多，想一概运出，郭总督的死正是为了拖延时间，这是最后一批。”

　　“你们在绿堰村的藏匿点在何处？”

　　“地底。”

　　蓦地，萧含川望向对岸雪念，即呆又娇小，从头到尾冷酷不变，她不是他所认识的雪念，萧含川陷入沉思。

　　萧含川瞧着精卫身上斜挎的兵刃，“打造这些上好兵器，目前来看应该所属镔铁之术，镔铁从何得来？”萧含川逮住关键问题。

　　“铜山。”

　　“铜山？”萧含川突地想起长胡子和尚说的话，问：“铜山地理位置是在以南方向？”

　　精卫思索：“这个不大清楚，我们只负责接受材料与兵器的运输，至于铜山或者什么镔铁之术都是听郭总督酒后道出那么丁点，大伙私下相传并无实据。”

　　萧含川又问：“薛大人指使你们这么干，皇帝知道吗？”

　　精卫见萧含川意味深长，颔首低眉：“我们只是普通人，为了活下去就要填饱肚子，上头的事我们不敢过问，只是......”

　　“嗖——”

　　从枯萎的芦苇中陡然射来一支长箭，萧含川就算反应极快的，却在他欲出手之际，长箭与精卫毫厘之差时，雪念细小手腕往前一带，身体随之后仰，经海剑砰地将长箭劈断。

　　雪念轻盈飞扬在虚空，又飘然落在夹板上，仅仅眨眼之间看呆了众人。

　　精卫吓得三魂丢了两魂，当即腿软跌坐在地。萧含川飞跃而至，拾起插在夹板边沿的长箭，上面淬了毒，这与上次在林中追杀他的箭是一致的。

　　“好歹毒的毒鹰盟！居然这么对待盟友！”为首精卫跳下船，朝萧含川走来。

　　“你们是盟友？”萧含川讶然。

　　雪念的外形与行为着实令人感到不安，又让他们丢了上十支兵器，但见她出手救了兄弟，为首精卫适当放松警惕，想来事情已经藏不住了。

　　“薛大人一直与毒鹰盟的盟主合作，就算混在一个场子，我们也是分工细致明确，因为他们善用毒计，我们精卫与他们可以说见过如同陌路。”

　　“那见过毒鹰盟的盟主吗？”萧含川本不抱希望，随口问出。

　　“有过一次，但是是背影。”精卫沉在回忆中，“宽厚肩膀，着装讲究，沉稳之人，嗯对了，他母指戴了一个玉扳指。”

　　“玉扳指？”萧含川注视精卫：“你没记错？”

　　“不会。”精卫摇头，“那玉扳指墨绿色，与他白嫩的手相润，跟个女人似的很是好看，所以我记得比较清楚。”

　　玉扳指没有与众不同之处，光富甲一方的行商就有数不清的此爱好者，萧含川心中虽有猜测，没有实据也不好妄断。

　　他见雪念一直静默等候，飞跃而至，脚尖着地他便想抱起她，可惜她的冷酷神情绝对拒绝，萧含川只轻缓问：“你、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东西。”雪念抬手直指船上木箱子，冰冷坚定：“我的。”

　　精卫们见识过她吸走兵器的厉害，听她一句“我的”顿感不妙，纷纷后退维护船上木箱子。

　　“不行！我们已经丢了十支，再丢就没命了。”为首精卫与其他人并列一排，以死护在木箱前。

　　然而，雪念置若罔闻，她抬起右手，萧含川又见铃铛，铃铛没有声响。

　　“我的。”

　　话音刚落，雪念手背蓝白通透的经海剑赫然展现，护箱子的精卫面对雪念吓软了腿，哆嗦颤声道：“头、头守不住了，左右没命还是、还是先跑吧。”

　　精卫陆续跑掉，顿见雪念挥剑劈箱，碎裂的木屑似炸开了花飞溅，各式崭新兵器在雪念控制下，跃在虚空，被蓝白光芒包裹，转眼丝丝光芒如电闪纵横交织，发出滋滋声，甚至可以嗅到镔铁气味。

　　不消片刻，淬炼铁化成绕指柔。

　　此景绽放在船帆上空，远近围观者看得全神贯注，兵器尽数熔化成蓝白色的柔软液态，通透盈动，宛如小溪缓缓注入雪念手臂上的经海剑中。

　　这一幕令萧含川想起尸变后的怪物能被雪念彻底消灭，追溯根源，铜山里的镔铁在雪念炼化后即可做到。

　　那为何秃驴要说染指铜山，就是死路？雪念是否就是秃驴所说的那个‘他’？

　　就在萧含川思索间，隐藏在林荫里的萧秉弘四人，被突然出现的神秘人悄无声息迷晕带走。

　　经海剑吸尽能量，雪念嗅到陌生气息随即挥出，剑气使对面一排树干被削，忽地断掉哗然倒下，她就势腾空跃起追了上去。

　　见此，萧含川对为首精卫道：“想活命，就不要接触与铜山有关的人事。”

　　“诶！这......”为首精卫想说兵器尽失，他们还能如何苟活？

　　许是刚吸收过多的能量，一时间还未能完好融为自用，萧含川刚追赶上雪念，她突然失控直线坠落，萧含川伸臂拽住她，顺势揽入怀中发现她已晕过去。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涌上萧含川心头，她那么小，却沉沉地压在心头，他难以再克制自己，喑哑喊出：“雪念！”

　　不夜山。

　　世人皆知不夜山有一座建筑，在夜晚会散发出暖光，亮如白昼，将周遭漆黑山脉照得恍如月下。

　　这里没有黑夜。

　　在萧含川寝屋里，雪念还在昏迷，萧含川静守在侧，他后背的伤是他以死相求师父治好，但是半濯依旧提出要求——杀了雪念。

　　萧含川再一次忤逆师父，且还救她于困境，师父会不会亲自动手？

　　不能杀！

　　不能杀！

　　“雪念！”

　　“咚咚！”

　　萧含川忽地被敲门声从思绪混乱中惊醒，夜官奉上热茶走来：“公子，喝点茶润润喉。”

　　“什么事？”萧含川拭了汗，心里还有些慌，就坐着接过茶盏问。

　　“半濯师父听说你回来了，他在书房等候公子。”夜官颔首间眉目就快拧在一起。

　　萧含川抿了热茶，眼角余光落在雪念身上，心想比预料的来得晚了些，看来师父他定不会亲自动手。

　　夜官侧身让出道，心知上次求半濯老人家，公子贴心话说得不失风度，可事后见了雪念就跑路，还直接把人接回不夜山，这将再次与恩师相撞，都替公子暗自叫苦。

　　眼看萧含川走了几步，他又转身叮嘱：“你帮我看好了，这次若再丢人，拿命来尝。”

　　“.......诺。”夜官心下一紧，点头应是。

　　书房里狂风暴风已过，异常宁静，萧含川步履轻盈，踏在屋门口，素爱整洁的他瞬间被眼前景象震到。

　　满地书册横躺翻乱，笔墨纸砚画轴落了一地，狼藉不堪。

　　“师父！”萧含川蹙眉：“下次能不能在大驾光临之前打个招呼？”

　　那些画轴书册笔墨纸砚，全是萧含川心爱之物，每日命人前来打理。

　　“啪！”

　　当头砸来一本书册，萧含川偏头双手接住，就听半濯轻蔑一笑，“这不就在打招呼？灵翅用得可还顺心？”

　　不顺心也已经归我，师父不可能心中积怨太深以此报复？

　　两代人对上，只能是萧含川退让，这句话他只能烂在肚子里。

　　坐在萧含川桌案前的半濯，原本整齐划一的桌案此刻空无一物，萧含川知道是自己犯了大错，默默收拾。

　　“师父，您是不是早知道铜山会出现妖祸，而雪念就是可以解妖祸之人？”萧含川蹲在地上手中握着书册，迟疑问：“我不理解您为何还让我杀她，事实证明她不是妖祸！”

　　半濯撑首闭目，听后苦涩一笑，今日，他看上去憔悴许多，眼神阴晴不定。

　　“我若真杀了她，尸变的怪物越来越多，待人人都成了怪物，这世间就......”萧含川突然撞上半濯目光，如鲠在喉。

　　山脚下突然出现那一群人，在他们谈话中，萧含川听得出他们受了指引前往，而能指引这样一批人物，嫌疑最大的莫过于师父，萧含川不敢再猜忌下去。

　　转而起身作揖，斗胆道：“师父要我杀她，无非是因为她会要我的命，如今她神剑在手，就算我与她的命绑在一起，又有谁伤得了她？还请师父替她取了铃铛，让我与她去铜山查个究竟，是非恩怨必将水落石出，川儿答应师父定活着回来见您。”

　　当说出取铃铛，萧含川就不敢再看半濯的眼神，一而再再而三挑战师父底线，在落针可闻的紧迫气氛中，萧含川如临刑场，就等刀斩。

　　倏地，半濯就冷声问了一句：“你何候喜欢上她的？”

　　“.......”萧含川有点惶恐，不知如何回答，回答是，便违逆了师父多年悉心教导，若否认便是欺师，何况师父他心中跟明镜似的。

　　“师父、此话从何说起？”此刻是与不是都对不住师父，萧含川将头埋得更低。

　　半濯不疾不徐走来，神色坦然，抬手将萧含川扶正，他的个头长得太快，已然高出一个头，半濯双手轻缓替他整着衣襟，捋过他耳后一缕发，指尖压在他胸口上，言语温和：“你们相处不长，就说说她在你心中与旁人有什么区别。”

　　如此温暖的师父让萧含川顿感有些错觉，还有些无措，眼神闪烁间抿了抿唇，竟有些心跳加速，“也没什么不同，就是一见白色事物便会情不自禁思及到雪，一想到雪，雪念两个字就浮现在脑海。”

　　分明就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字眼，却想一次念一次，“雪念”二字不知何时就变得很立体、美好，博览群书也只在“雪念”二字中品尝到有笑声，有桀骜，还有羞涩，活灵活现挥之不去，萧含川想抓住她纳入自己臂弯，不让她疏离任由自己亲咬，为此萧含川夜不能寐，昼不能安。

　　“既然如此，如果为师与她你只能选一人活着。”半濯看过来的神色未有波动，萧含川却在他音色中觉察出沉如万山。

　　“你选谁？”半濯问。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