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碰瓷名士

　　这个年是在临川过的。

　　沈钰自不必提，白守安与许慎都是在外求学惯的，也不会有什么不习惯。正年轻的时候，即使有思乡的情绪也被新奇的事物打断，一起快快乐乐的。

　　临近年关，人们越发忙碌。

　　张旷在京城做事，过年放七天远远不够赶回来，索性就在京城过年。张忆带着张择文祭祖、祭门户，而后张夫人领导女眷小孩祭蚕神。沈钰三人在这之后，接过沈夫人给每人分的一碗豆粥，众人围在一起吃豆粥，守岁。

　　翻过了年，众人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许慎要回安南备考，八月就要去省府应试，等到放榜的时候就直接去京城，和众人一起参加明年的春闱。

　　原本沈钰三人还想在张家再待一会儿，见一见临川其他家族的人，在步入京城前重新熟悉一下社交。可是这个机会并不是什么好得的，总有一些意外来打断原有的计划。

　　张旷从京城派来向张忆问安的仆人带回了沈晏的消息，让沈钰入京。

　　沈钰才惊觉自己马上就要二十岁了，二十及冠，是大日子，在生日那天要举行典礼，总之，是个麻烦事，且不可避免。

　　他必然要进京城，之后住进沈家，见到“父亲”，与曾经见到的人打交道，举行及冠礼，之后，春闱？他不太可能永远停留在举人的功名上，他是沈家的独子，年少成名，没有停留到原地的理由。

　　还不等他思索未来怎么办，就得知张择文和白守安要和他一起入京。

　　“你们这么早入京做什么呢？离春闱时间还早。”沈钰有些疑问。

　　两人的父亲都是京官，在京城自有宅邸，完全不用担心住宿问题。就算是为了交友也太早了些，像他们这样对自己有信心的，往往会在下半年到京城，太早去也交不到什么好友。

　　“毕竟很久没有到京城了，过去熟悉熟悉环境，省的水土不服。”张择文笑道，一点也不正经的说道。

　　沈钰不信的摇摇头。

　　白守安这才接话：“早点过去也好和其他人相处。这届春闱我和明忻是要参加的，预计你也是要参加的，”看到沈钰没有反对，接着说道，“明年春闱的人可大多听闻你的大名，大家为了这个也会早一点入京，没机会和你交流也能和其他人交流。”

　　“何况你不是要及冠了，我们早点去也能参加你的及冠礼。”

　　这才是缘由吧，沈钰腹诽道。自从知道自己没有字后，平时交流还好，有些时候这些人可是没少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关爱”打量自己。

　　“不过你这走的及时，可是躲了懒。”张择文一边说一遍抖了抖手上墨迹新干的宣纸。

　　沈钰瞟了一眼，上面写着“除岁”“投壶”的字样，用的是前朝大家牧竖居士谷昌之的谷体，用笔圆融，流畅通达。一边从张择文手中拿过纸张，一边说道：“这事当初我也没有想到，到京城我再作文。”

　　“京城可就是你的地盘，记得找些有意思的地方。”白守安笑言。他的父亲成京官的时间并不算久远，他从小养在祖父跟前，还是对上谷更熟悉一点。沈家虽然受制于子息不胜，但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人家。

　　“到京城我还要和你们一道摸索呢，”沈钰摇摇头，“我离家的时候也就八岁多，这么多年除了考举人的时候回去住过一两月，其他时间都不在，哪里知道什么好地方。”

　　张择文自是明白沈钰在京中呆了多久的，当初在送沈钰到青山书院后，祖父还在家中感慨一番。

　　当初沈钰还不到九岁，他去见刚调到京城的儿子，正巧碰上声名正盛的“神童”沈钰，看着好似玉人的小人，就对旁边的沈晏打趣说，让自己教，能教出个“泼猴”。谁知道沈晏当真舍得，还打赌绝不可能，就让他领回来了。

　　沈晏心大，他既不担心年幼的沈钰到千里之外的张家，也不担心孩子被教的变了性子。不过事实证明，沈晏是对的，这个赌约以张忆完败做结尾。

　　“如此就说定了。”张择文敲定，“你可别想躲懒。”

　　沈钰拿着宣纸往回走：“那是必然。我先回去揣摩一下克己的大作，之后誊写一份给知微送去。”

　　白守安与张择文看到沈钰急于看文章的样子，笑着随他去了。

　　张忆似乎对三人出发的事早有准备，连行李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几人辞行上路，见到沈钰等人只摆了摆手，连话都没讲两句就送了客。

　　沈钰三人退了出来，白守安回屋里收拾自己的行李，沈钰则跟随张择文进内室向张夫人告别。

　　行路漫漫，一路上银钱如流水的使，到达京城前先在城门外的客栈休整了一晚，等到收拾的干净清爽再入京。因为是自家的队伍护送的人，又加之三人都是小辈，在京城这地方自然没有什么大阵仗，三人分开后各自找各自的家门。

　　白家是西边的燕广路的头一家，而沈家张家具在城东，不过一个是更往前的广宁路，一个是稍差一点的长宁路。两条路前后对接着，中间被安平街从中切开，虽然中间隔着人群与马车，但站在张府的门前还是能够望见远处影影绰绰的人家。

　　门口等待的仆妇将白守安迎进了门，沈钰就带着乔安周平等人往前走。安平街车水马龙，但因为邻近的道路居住的都是清贵之家，行动之处并不着急忙慌，反倒有种闹中取静的别样意味。

　　沈晏官任正三品国子监祭酒，上任两年，也算不得新官。照沈家的家世来说，原本到地方去做小官就是不必要的，耽误了这么些年，这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做不了多久。

　　但至少现在沈晏还是国子监祭酒，在其位谋其政，经他手的事没有不圆满结束的。

　　国子监祭酒的官邸自然不在此处，在朱雀大道的旁侧，那里全是官家理事所居。在广宁路这处宅院是沈家的私宅，前后五进，虽然没有跨院，但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都找不到卖家的地方，考虑到沈家那稀薄的人口，也算的是空旷了。

　　一直往前走，走到最头里就是就是沈家的宅子了，厚重的木门前摆放着箱型狮子抱石鼓，往上看就是遒劲有力的沈府两字。字是沈家先祖沈世安题写的，抱石鼓则彰显的是沈晏的身份。

　　沈家位于交叉路口，往前是道路宽广明安道，再往过就是门阀巨室如郑家、胡家的住所，那里自然大有不同，不但道路更加宽广，房屋更加辉煌，光是门前矗立的阀阅就让人屏息凝神、崇敬不已。

　　像这阀阅原本沈家也是有的，不过后来扩建明安道，当时沈家的掌权人沈自安做主，将沈家的阀阅移到别处，腾开地方。也是因此，沈家这个靠着和太祖起事而繁荣的贵族，跟老牌权贵的联系弱了许多。

　　正打量着沈府和记忆中的有什么不同，门却被仆从打开了，从中走出几名年轻士子，几人在门前碰上具是一愣。

　　按道理来说，今日休沐时间，沈晏应该在家。但门口既没有迎接的仆从——这点沈钰倒是想得过，毕竟当初考举人回来的时候沈晏也是如此。可从房门中出来几个从未见过的人就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

　　“在下贺颂，字康之。我等是太学的学子，敢问阁下？”其中领头的一个学子率先出言。贺颂年龄看起来比沈钰要大上几岁，衣服也是几人中最好的一个，看样子是官宦子弟，走路说话都带着一股风风火火。

　　沈钰回礼道：“在下沈钰，家父国子监祭酒。方才回京。”

　　几人略微调整了一下身姿，显得更加庄重一些。贺颂言语也更加热烈：“原来是你。我等是学习上有些困惑，沈大人让我等过来细细讲解。旅途劳顿，我等也就不打扰你与沈大人共叙天伦了。”

　　沈钰再拜，侧过身让开了道路：“诸位慢走。”

　　往门里走，管家迎了上来。却是个生面孔。沈钰是不怎么熟悉的，只在记忆里依稀出场过几次。自从老管家得病沈晏将他们全家放出后，底下提上来的人沈钰就不大认得全。

　　管家确是认得的，毕竟早几天就知道小郎君要回来。

　　让府里的奴仆接过周平等人携带的行礼，他上前对着沈钰行了个礼，自我介绍道：“郑管家前些日子成亲，被大人放出去了。奴名万信，自小入府做事，被大人提拔顶了郑管家的缺。”

　　沈钰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他离家多年，每次回家基本上都会有大的人事变动，已经不稀奇了。

　　沈晏在这方面倒是一个宽宏的主子，在他眼里有些牌面的奴仆都有机会消籍从良。为的这个，京城和周边的人家如果有过不下去要卖儿鬻女的，总是想办法托关系卖给沈家。虽然自从沈夫人过世后，原本就少的女婢都被打发干净了，但即便去底下庄子也是个好活计。

　　家中没有女婢对沈钰的生活习惯不会造成半分影响。小时候说怕移了性情，身边没有丫鬟，再后来路上也不好带婢女，青山书院更是读书的地方，仔细想来，除了在张家的那几年，沈钰身边跟的都是小厮。

　　“乔安和周平下去休息吧。”沈钰转身吩咐道，现在确实没有他们什么事情，还不如让两人下去休息。

　　万信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自然知道府中两位主子都不喜欢人时刻跟着，看到乔安和周平点头应了，也就跟随二人一起退下去，顺便和两人熟悉一下，以后很多事都会打交道。

　　虽然周遭有些许细微的变化，但都是摆放的花变了、墙角换了新瓦诸如此类的小事，大体的格局还是老样子。沈钰则理了理衣袖，半熟悉半陌生的踏步往里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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