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年

　　谭季秋辞职了。
　　在唐言桉答应他求婚的第二天。

　　“怎么办，我现在真的成无业游民了。”谭季秋黏着人道。

　　唐言桉今天下班早，回来的时候就被告知他辞职这件事，她是建议他休息一段时间，但是没想到他这么迅速。

　　“真辞了？”唐言桉总觉得有些不敢相信，“你老板这么爽快放人？”

　　“他拦不住我。”谭季秋低声道。

　　他一毕业就进了这家公司，一朝提出辞职，上头是不太愿意放他走，不过就算不愿意也没办法。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老板呢。”唐言桉笑道，她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横着手机，屏幕上是一场游戏。
　　她“死”的早，眼下正在观战莫听。

　　谭季秋从她身后抱过去，下巴抵在她颈窝，顺着她的视线落向不断变换视角的游戏画面。
　　“这个很好玩吗？”谭季秋语气有些不爽，“你已经盯着它看一个小时了。”

　　“不是我，”唐言桉出声解释，“是莫听最近喜欢玩，总让我陪她。”
　　可她技术太烂，每每一开局就被“杀”了，然后莫听就让自己观战她。

　　“哦。”谭季秋阴阳怪气一声，直直地落进唐言桉的耳朵里，她听着怪异，于是放下手机，回眸。

　　“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不行吗？”

　　谭季秋没有否认，他就是吃醋。

　　“要是莫听的醋你也吃，那这些年你不早被醋淹死了。”唐言桉没信，她只当谭季秋在无聊找事。

　　谭季秋见她还要继续陪玩，没忍住道:“还好她是个女的。”

　　唐言桉刚按下准备键，就听到他这句话。
　　她扬起嘴角说:“你是得庆幸，如果莫听是男的，我肯定先和她早恋。”

　　“那我呢？”谭季秋情绪低迷起来，“你不要我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说笑，可在听到他那句“你不要我了吗”时，唐言桉的心还是跟着狠狠揪了一下。

　　“那就勉为其难让你排第二个吧。”唐言桉拍了拍他的脸，煞有介事道，“做男人，要懂得知足。”

　　谭季秋不置可否，他想他做不到“知足”二字。
　　他试图和女人讲条件:“我可以排第二，但也必须是最后一个。”

　　唐言桉没想到他居然和这个“假设”犟上了，随着再一次落地成盒，她点了观战，然后将手机放至沙发角落，转头面对他说:“就是一个假设的问题，你干嘛这么认真。”

　　“反正我不管。”谭季秋搂着人，“就算是假的，也必须是我。”

　　唐言桉觉得他好黏人，有种让她回到高三那段时光，他也是如此。
　　临近高考，她白天不仅要应付学校的老师，晚上回家还得面对李明芝女士的抽查，实在分不出太多的精力去找他。

　　那段日子，如果不是他主动来找自己，唐言桉能半个月不进隔壁班一次。
　　她不是故意不去找他，但还是把他吓坏了，以为她要和他分手。
　　谁让她在这方面有过前科呢。

　　后来还是孟越在某天的午休时间把她叫出去质问她是不是把他兄弟甩了。

　　当时打算为兄弟出头的孟越语气算不上好，唐言桉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反应过来。
　　然后她迅速呛回去:“你没事干嘛咒我们分手！”

　　孟越一甩校服外套，不太信她:“没分手？那我兄弟怎么大中午的在那偷偷抹眼泪？”

　　唐言桉:“……”

　　那是她第一次见谭季秋哭。
　　因为她。

　　“不行吗？”见她许久不应声，谭季秋又重复问了一次。

　　唐言桉回过神来，答应他:“行，反正也没有第三个选择了。”

　　谭季秋勉强满意，他在女人唇上亲了亲问:“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明天我要上班，中午赶不回来。”唐言桉抬手敲了下他额头，“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我知道。”谭季秋抠了抠她的指头，解释，“我的意思是，明天我给你送。”

　　“这会不会太麻烦了？”唐言桉想着大冬天的一来一回，多不方便。

　　“不麻烦，就当提前适应。”谭季秋又吻了吻她，继续道，“适应家庭煮夫这个角色。”

　　“真打算做家庭煮夫了？”唐言桉挑眉。

　　“那就看你愿不愿养我一辈子了。”

　　“嗯——”唐言桉抿唇，故意说，“勉强吧。”

　　-

　　临近元旦，公司接了不少新活动。
　　唐言桉第二天八点到公司，一直忙到快十二点才有空歇下来喝口热水。

　　这时许莱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几份奶茶，大声喊道:“来来来！我请大家喝奶茶！庆祝我正式通过实习期啦！”

　　“许莱你真好！”小萌是第一个冲过去拿的，这里除了唐言桉就她和许莱最熟。

　　“言桉姐，我给你买的是你最喜欢的珍珠奶茶。”许莱颇为殷勤地把热乎乎的奶茶放到她的工位上。

　　“谢谢啊。”唐言桉摸了摸胃，忙了一上午她还真有些饿，也不知道谭季秋什么时候把午饭送过来，她想着想着就瞥向窗外雾蒙蒙的天。

　　许莱挥手道了句不用客气后凑过去问:“对了言桉姐，你中午没安排吧，我想请你和小萌吃个午饭。”

　　“今天可能不太行。”唐言桉笑了笑，“我男朋友说中午要给我送午餐。”

　　许莱“嗷”了一声:“啧啧，爱心午餐呐。”

　　“什么爱心午餐啊。”刚把奶茶分发完毕的小萌咬着吸管，不清不楚道。

　　许莱替她回小萌:“言桉姐男朋友要给她送午餐，所以中午只能咱们俩个一起吃饭了。”

　　“言桉姐男朋友？！”小萌一脸激动，“那我一定要瞧瞧，我跟了言桉姐都快两年了，一次也没见过。”

　　“见什么见。”唐言桉丢了个抱枕过去，“喝你的奶茶！”

　　小萌堪堪接住，佯装抱怨:“言桉姐，你真小气。”

　　“那是我男朋友，小气点怎么了？”

　　许莱听了，连连叹道:“小萌放弃吧，咱们单身狗就是个被欺负的命。”
　　小萌配合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好可怜。”
　　说完就要去擦那原本不存在的眼泪。

　　“好了好了，玩笑结束。”唐言桉出声打住，“你们演技太差，让我实在难以入戏。”

　　“我差点忘了！”许莱突然一拍大腿，“刚刚我进来的时候，副总说是让言桉姐你过去一趟，好像是要临时加个活。”
　　她们组的主管还在坐月子，所以暂时由唐言桉管理A组的所有事物。

　　“你怎么不早说。”唐言桉闻言，迅速从座椅上起身，放下手头的奶茶，抽了张纸巾擦擦嘴。

　　“我这不是忘了嘛。”许莱心虚地挠挠头。

　　“那我先过去了。”唐言桉走之前，顺带把手机也静音带着，她怕谭季秋等会儿打电话过来自己接不到。

　　副总办公室就在策划部对面，唐言桉径直走过去，敲门。
　　里头应了声“进来”，唐言桉随即推门而入。

　　“小唐啊，你过来。”副总应涑招呼她进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TY科技的谈总。”

　　唐言桉顺着他的介绍，目光探过去，眼底露出意外，还是谈纪书先伸出手主动介绍，她才反应过来。

　　“你好。”他说，“我叫谈纪书。”
　　“你好。”唐言桉慢半拍地回握，“我是唐言桉。”

　　谈纪书松开手，原本淡漠的眸里缓缓涌上些许温柔和熟稔。
　　他盯着她许久，忽而笑道:“真要一直装不认识？”

　　“明明是你先装起来的好不好？”唐言桉没好气道。

　　“我这不是想逗逗你。”谈纪书垂在一侧的胳膊动了，本想抬手揉一把她脑袋的动作硬生生被他收了回去。

　　不合适，他想。

　　“谈总，你认识小唐？”被晾在一旁的应涑满脸懵逼。

　　“嗯，认识。”谈纪书望着女人回他的话，“我们是朋友。”

　　“那感情好。”应涑是真没想到唐言桉居然和谈纪书是朋友，“那这次咱们的合作就交给小唐负责，谈总你看行不？”

　　“看她吧。”谈纪书没有立刻答复，他注视着她问，“有时间吗？没有的话换个人也行。”

　　应涑闻言，背着谈纪书使劲给唐言桉使眼色，他再蠢也知道今天这个合作能不能接下就看她了。

　　唐言桉收到上司传递的信息，回看向谈纪书:“时间是有，不过你确定要交给我？”

　　如果她和谈纪书不是朋友，那么她肯定立刻应下，有钱不赚是傻子。
　　可要是赚谈纪书的钱，总给唐言桉一种左口袋出右口袋进的错觉。

　　而且主要是她怕谈纪书是故意想给自己添业绩，所以才选择她所在的公司。

　　“你放心，本来今天来这里谈合作的是秦杨，他临时有事，所以我才替他过来。”谈纪书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主动解释清楚。

　　“既然这样，那我就接了。”唐言桉爽快答应，“不过，到时候具体对接也是和你吗？”

　　“暂时是我。”谈纪书撒了个小谎。
　　嗯，回去就让秦杨把这个活动让给他负责。

　　应涑见合作这么顺利谈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做主:“这样，今天中午我做东请谈总用餐，小唐你也来。”

　　“今天？”唐言桉面露难色。

　　谈纪书默默看了她一眼，尔后回绝应涑:“我今天中午还有事，恐怕不行。”

　　遗憾归遗憾，不过应涑也不强求，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吃饭。
　　“那后续合作的事，谈总你直接联系小唐就行。”

　　从办公室里出来，谈纪书终于有空问她:“中午约了人？”

　　唐言桉没有瞒他:“算是吧，季秋说要给我送午餐。”

　　“原来是这样。”谈纪书撇开眸，掩下失落。

　　“我送你下去吧。”唐言桉和他一起往电梯口走，“估计他也要到了，我下去刚好接他上来。”

　　唐言桉所在的公司有自己的小食堂，入了冬后，里头暖气开得足，她想着谭季秋冒着寒风过来，怎么都得暖和一会儿再回去。

　　“好啊。”谈纪书勉强笑着回道，心口却如针扎一样疼。
　　在她这里，自己永远都是附带的那一个。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这让谈纪书不由得想起很多年以前，她频繁来找谭季秋时还经常会带着一些小零食来贿赂他和孟越。
　　那时他坐在谭季秋前面，而她需要的就是他的位置。

　　她每次带着一大包零食过来，总会先把谭季秋喜欢的挑出来，而剩下的才是留给他和孟越的。

　　当她离开后，谈纪书都会坐回位置上，嘴里咬着她送的糖果。
　　酸酸涩涩，不算好吃。

　　手中的笔用力的在试卷空白处落下，糖味酸进了心里，他眼底晶莹闪烁。
　　从那时谈纪书就明白，自己不是首选，哪怕是在剩下的人里，他也做不了唯一。

　　年少时晦涩的暗恋，像将将破土的嫩芽，脆弱又不堪。

　　电梯稳稳地停在一楼，谈纪书急急收回情绪，恢复如常，说:“到了。”

　　“嗯，也不知道他到了没，给他发消息也不回。”唐言桉摆弄着手机，嘀咕道。

　　“可能是在找停车位。”谈纪书提出假设。

　　“估计是。”半个小时前谭季秋给她发了一条已出发的微信，所以估算着时间确实应该到了。

　　这会儿正值午休时间，一楼大厅聚集了不少人，唐言桉和谈纪书避着人群往外走。

　　“对了，你——”唐言桉刚想问他中午打算去哪吃饭，结果视线一瞥，看了站在不远处念叨了许久的男人，她随即咽回已到了嘴边的话，转道，“那我就送你到这了。”

　　谈纪书书显然也看到了那个背对着他们无比熟悉的身影。
　　他笑了笑，收回目光，落寞回道:“好。”

　　“那我就先过去了。”
　　“嗯。”

　　和谈纪书告完别，唐言桉就要往男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下一秒，她却倏地停下脚步。

　　身侧的人突然没了动作，谈纪书感应般抬眸。

　　唐言桉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在一瞬间陷入黑暗中，温热的掌心落在她眸上。

　　就在谈纪书抬手遮住唐言桉的视线时，不远处的男人推开了突然闯进怀里的女人。

　　前后不过两秒。

　　很多年后，谈纪书偶尔回想起这一天时，他总是会想，如果他及时收住手，他们或许就不会分开。

　　人都是自私的，更何况那很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
　　所以谈纪书想，即使再重复一千次一万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