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过，才会成长

　　下一站，阳肉串烧烤店。早晨，萧可还在回城的大巴上，妈妈带着小熙到了A市，萧可夺命连环call将张阳呼醒，“二愣子！快醒醒！你床边有醒酒药！我妈和小熙到车站了，就托付给你了！”脑袋晕眩的张阳梦中醒来，吃了醒酒药就直接往火车站赶。

　　不远处就是张阳的烧烤店，妈妈和张阳坐在石桌边串着烤串，有说有笑，弟弟小熙坐在一边戴着耳机，手里抱的是萧可初一的时候因为学习成绩班级第一，老师奖励的收音机。萧可拿回家后，发现小熙对这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情有独钟，吃饭都要听着它，便把收音机给了弟弟。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萧可走进店里，坐在弟弟旁边。弟弟1米7多了，像极了爸爸年轻的时候，浓浓的剑眉，高挺的鼻子，消瘦的骨架有点驼背。
　　“正聊你呢。说曹操曹操到。”妈妈笑盈盈地看着萧可。“小可，你怎么又瘦了？”
　　“没有，衣服穿得比较紧。我最近长胖了，裤子都穿不下啦。聊我什么呢刚才？”
　　“聊你个属鸡的最爱吃自己的同胞，小时候跟你抢个鸡腿都要被你追的满街跑。啧啧啧，叔叔阿姨肯定把你生错了性别。”张阳边说边嫌弃地摇头。
　　“欠抽是不是？”萧可随手拿起桌上的烤肉竹签挥舞着。
　　“看看看！阿姨你看！没三句话就暴露本质了。”
　　“小可，别闹了。拿这个很危险。妈妈问你正经事。”妈妈放下手中串好的鸡翅和萧可手里的竹签，“小可，那家康复中心治疗三个月，真的只要一千块钱？”
　　“真的！而且是三个月后给。妈妈，你放心吧，康复中心的副院长是我同学的伯父，很靠谱的。而且，他看起来人很好，一定会根据小熙的情况制定最好的治疗方案，尽早让小熙恢复正常。”萧可握着妈妈的手。亲人间的肢体接触，就是最直接的爱的表达方式，有时千言万语抵不上一个简单的拥抱，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就是温暖。
　　“真有这么好的事情？”妈妈将信将疑。
　　“阿姨，萧可做事，你还不放心吗？这么多年了，她让你失望过吗。”
　　“那当然没有。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妈妈看着小熙，皱着眉头。
　　“妈，你跟小熙坐火车来都来了，下午咱们直接去康复中心看看不就清楚了吗？二愣子，串好了没，可以开烤了吗？我快饿死啦！”
　　“好啦好啦！上辈子肯定是欠了你的！”充满宠溺的语气，妈妈看着这对欢喜冤家默默地笑了。
　　萧可叫嚷完，坐回弟弟身边，看着小熙发呆。弟弟幼儿的时候就成长得比别人迟，喜欢自言自语，不愿意跟人讲话。幼稚园时期，不跟其他小朋友玩，不会表达自己，所以总是被同伴欺负，被老师忽略。上小学了，弟弟一如既往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与人交流，上课的时候，坐在位置上摆弄自己的东西，想走就走，想进就进。班主任来家里跟爸爸妈妈聊了几次，最后劝爸爸给弟弟转学。因为，弟弟的成绩拖班级的后腿，影响他的奖金。无奈，县里的三所小学都不要小熙，所以弟弟一直没能上学。在家里，萧可照顾弟弟，也会教弟弟识字。笔画简单的文字多重复几遍，弟弟磕磕绊绊地也会认了，但是数字的学习却总是难以进行，甚至10以内的排序都无法顺利念下来。学急了，弟弟也会摔笔撕本子发脾气。想到这，萧可摸摸弟弟的头，把他抱在怀里。她在心里默默祈求弟弟能够开心健康，快乐自主地生活下去。

　　阳光自闭症康复中心。方伯给小熙进行了一系列的身体和精神检查，以及几项测试后，确诊小熙患的是轻智力缺陷孤独症。方伯告诉妈妈和萧可，小熙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痊愈的可能性不高，但是可以经过针对性的训练有所改善。
　　谢过方伯后，护士带着萧可三人到小熙接下来三个月所要居住的房间。
　　“妈，这回你总该信了吧？”萧可给小熙放行李，整理衣服。
　　妈妈边为小熙擦脸边问，“方院长是个好人。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帮我们呢？我看到的宣传单上没有这么便宜呀？他刚刚还特意提了他的侄子跟你在一所学校，难道他看上你了，想把你介绍给他侄子吗？”
　　张阳正好为小熙办理住院手续回来，放下手上的单子提起保温瓶又出去了。
　　“妈，你想啥呢？这都什么年代了，求的是自由恋爱好吗？何况我跟他侄子又不认识，就算方伯肯，他侄子都不会要的……”
　　“我要！”忽然一声男音闯进来，妈妈和萧可都呆住了。
　　“你怎么来了？”萧可不知所措。
　　“我听……”没等方博羽说完，萧可拉着方博羽逃离妈妈的视线。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昨晚在你宿舍楼下等了一夜，担心葛教授回来找你。早上伯父给我打电话，说你下午会来这里。”
　　看着方博羽的黑眼圈和一脸疲倦，萧可又心疼又生气，“你不会打电话啊？非得在下面等！”
　　“打了，可是没接。”方博羽很无辜。
　　“那，那你就在那里吹了一晚冷风，你四不四sa？！”
　　方博羽一声不吭地看着萧可。
　　“干嘛不说话？我脸上的烧烤酱没擦干净么？”萧可伸手擦拭两边的嘴角。
　　方博羽本来想问，你在心疼我吗？结果被“烧烤酱”三个字挤回去，“你刚刚去吃烧烤了？”
　　“呃……嗯。我男朋友那儿，你去过的。”萧可原本跳脱的眼神开始游离起来。
　　“哦。我刚才看见他了。”方博羽已经搞不清事实的真相了。他一直在提醒自己那晚他看见张阳的女朋友到再见面馆接张阳的事情，他在告诉自己还有机会，可是后来到张阳烧烤店看着张阳的女朋友离开，萧可和张阳的默契，再到今天张阳陪萧可家人来看病，种种事迹都表明了张阳和萧可不一般的关系。可是，张阳刚刚的表现又算什么呢？来不及思考，他只感受到自身的不自信，所以他跳出来，在萧可的家人面前，宣布，他喜欢萧可。
　　“你看见他了？”
　　“嗯，就在你弟弟的房间门口，我进去的时候，他走了。”方博羽有意地把刚才的经过说给萧可听。
　　“哦。他去打水。”眼里黯然无光，萧可不知道，刚刚门口一直站着两个男生，一左一右，右边的他闯进去的时候，左边的他提着保温瓶转身离开。
　　他，因为爱得自由，所以选择大声告白。
　　他，因为爱得卑微，所以一开始就不敢选择拥有。
　　“萧可，他根本没法保护你，想想上次在烧烤店门口，他任由你被欺负……”方博羽忽然着了魔似的攥住萧可的胳膊。
　　“那又怎样，你知道他多努力吗？你不知道。你们这种城里的公子哥怎么会知道我们小老百姓的无奈呢。”
　　“那刚才呢，他是在把你往外推你还不明白吗？”方博羽激烈地摇着萧可，企图能把她摇醒。
　　“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不干……”没说完的话被堵在喉咙，萧可被两瓣温暖沸腾的唇锁住了嘴巴，她一时间脑袋空白，忘记了挣扎，只知道心跳得很快，脸涨得通红，一动不动。
　　“砰！”东西坠地的声音。
　　萧可恢复反应，一把推开方博羽，猛的回头。张阳尴尬地杵在走廊开头，“对，对不起。你们继续。”张阳弯腰捡起地上的保温瓶和瓶盖，落荒而逃，只剩下一摊还冒着热气的液体。他并没有走远，躲在拐弯的一堵墙后，对因为烫伤逐渐红肿起泡的手全然不知，麻木地钉在墙上仔细倾听那边的动静。
　　这不正是自己希望的吗？萧可能有一个好归宿。方博羽看起来是城里的乖乖公子，不像花心的纨绔子弟，上次到店里，张阳观察过他，虽然身边围着其他女孩，他的眼里只有萧可，这次又冲动地闯进萧妈妈的视线。张阳知道，方博羽心里有萧可，以他的条件，可以给萧可想要的生活。
　　“如果他是你的男朋友，他会看到你跟我接吻，选择无动于衷地走开？”方博羽再次靠近萧可。
　　“那又怎样，那是我们彼此间的信任。我们的事你管不着，也不用你管！停！”方博羽进一步，萧可退一步。“方博羽，我感激你劝说方伯帮我照顾小熙。我最讨厌人情债了，这人情我一定会还，但绝对不是把我自己卖给你！”抹了下嘴唇，萧可转身想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博羽拉住萧可的右手，恳求她回头。
　　“随便！”方博羽的手被甩开，萧可径直地走了。
　　墙的这头，张阳说不出的滋味，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小熙的房间是四人间，其他小朋友陆陆续续回来了，没有同龄人该有的活跃，只有灵魂逃离的躯体，沉默，没有生气。一个14岁样子的男孩看了小熙一眼，回到自己的床上，自言自语。
　　自闭症的小孩就像不愿坠落凡尘的天使，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不染一粒尘埃。不交流，不理会世间的纷纷扰扰，他们还插着翅膀，在纯白的世界里徜徉。即使智力发育不全，无法感受亲情，爱情与友情，亦在所不惜。
　　“你怎么打个水这么慢！”见张阳回来，萧可抢在妈妈问话前转移注意力。
　　“哦，打水的地方人多。”张阳闪烁其词。
　　萧可给弟弟铺完床，拽上张阳直往外走，“妈妈，弟弟就交给你照顾了。我还有事，我们先走啦！”
　　“哎，小可……”妈妈还想问刚刚那个男孩的事，但萧可已经逃远了。
　　路上，两人一反常态的沉默。
　　“昨天，我喝断片儿了。店里，是你帮我收拾的吗？”张阳挠挠头。
　　“不是我，是你前女友啊？”
　　“那个，昨天就是来了几个小屁孩儿，不安分，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我上去劝架……”
　　“行了，我知道了。”这二愣子不说实话，想让萧可安心。“脸上还疼不？”萧可停下来看张阳的脸。
　　“不疼。过几天就好了。”二愣子以前也打架，这回算是轻的了。
　　“可笑，我是昨天早上看了你的微博才知道你发生了那样的事。你还好吗？”张阳一本正经地注视着萧可。
　　“死不了。”萧可不屑谈这事，继续往前走。张阳看着她倔强的身影，出神地站着。
　　“楞在那儿干嘛？快走啊！”张阳追了上去。
　　又是一阵沉默。
　　“那个，可笑。”
　　“嗯？”
　　“你，你……”张阳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有屁快放！你今天怎么这么磨叽呢？”
　　“你为什么拒绝方博羽？还拿我当挡箭牌。就因为，因为他是城里的小孩儿？”张阳终于问起这个问题。这么多年，张阳一直在换女朋友，而萧可孑然一身，不是没有追求者，是她不想谈，追求者也都识趣地陆续退场。这次，不一样。
　　“所以，你都看见了？”
　　“嗯。”
　　“那你跑什么？你觉得我跟他很配么？”萧可忽然咄咄逼人地逼向张阳。
　　张阳转头躲开萧可的目光，侧身闪到前面，“方博羽人还不错啊，你可以考虑一下嘛。你总不可能一辈子一个人啊。”
　　“谁说女的一定得配一个男的了？！我一个人照样能活得很好！”萧可笃定这一生只需自己一个人。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张阳两手插在裤兜，蛮无所谓地和萧可对话。
　　“他是他，我是我。”萧可白了张阳一眼，越过他走自己的路。
　　“喂。别生气嘛。我请你吃鸡肉面啊！”张阳转身追过去搭上萧可的肩。
　　“去！一碗鸡肉面就能收买我吗？”两人玩闹着朝公交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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