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记

作者:一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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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3 章


      蜀郡到底还是没能撤下来。
      五味打着马首阳的名义好不容易进了飞云阁,看着满山的积雪,有些后悔。
      泛舟行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过年!?
      朱苅看他被骗得实在可怜,只好默念了一声对不起,选择了出卖泛舟行:“你要是好好同我说说外面的事,说不定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泛先生的消息。”
      五味一个激灵:“你知道?”
      朱苅看着他笑意吟吟,就是不说。
      五味盘算了片刻,觉得找到泛舟行和被云峥赶出去,还是前者更重要,毕竟飞云阁这鬼地方他也不是很想常来。
      “你想从谁先开始听?二公子还是陛下?”
      朱苅想了想:“丁家。”
      “丁家?”五味一愣,见朱苅点头,只好道:“丁如海回临安了,不过江南那边虽然稳定了,但流民重新入籍、土地分配这些事情都乱不得,加上三州军改,且乱着呢,皇帝又让他过去给三州府台压场子去了。估摸着连年都不能在临安过了。”
      “丁家长子现在调去了来州前线,毕竟敦肃两州和河州也还是要管一管的。至于丁七,现在是禁卫军统领,算是恢复举荐之后,最具有争议的人物之一。”
      朱苅听他话里有话,也没追问,只道:“以丁七的功夫,护卫陛下自然没有问题,缺的是资历。”
      五味点点头:“那可不是,原来羽林军五个副统领,个个都比他有经验,也没犯什么事,一个都没排上号,现在朝中不少人看丁家都有些议论纷纷,也对皇帝选任用人颇有微词。”
      朱苅道:“所以丁晟被派去了来州,丁如海也被放了出去。丁七在御前行走,依他的脾性,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他若还不知道收敛,皇帝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撸了丁家。
      所以皇帝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也不是任人唯亲,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陈家呢?”
      五味来劲了:“陈家可就热闹了。”
      “陈仪平受伤之后就一直不大好,毕竟是伤及肺腑了。现在又是寒冬,陈仪平眼瞧着就要不行了,皇帝着急呢,太医一拨一拨的往陈府送。”
      说到这里便停下了,等着看朱苅有何反应,不料朱苅白了他一眼:“陈司直的病情不至于此。”
      五味嘿嘿笑了一声:“行吧,那确实是。”
      “大公子从太史阁出来了,现在在户部任职,和秦志配合的非常好。至于二公子嘛。他因着有秦志的举荐,本该是入户部的,可皇帝不知道什么想法,在六部之上又设了一个中枢阁,就设在宣室殿。”
      朱苅终于皱起了眉头:“中枢阁?”
      五味也不太懂这些门道,只道:“主要是六部尚书以上的要员参与的小朝会,二公子呢是里头唯一个没有实职的。皇帝给他的官职叫内史监,也是个三品官。”
      说罢看见朱苅没动静,又自言自语般道:“他和丁七一样,不对,应该是比丁七还惨。虽然有秦志的举荐,但你也知道内情,反正朝中上下,除了几部尚书之外,几乎都对他意见最大。相比之下,丁七已经是好过多了。”
      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二公子自打入了中枢阁,脾性变得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以前有什么事从来只肯说三分,气极了才说个五分的人,如今不论是大朝会还是小朝会,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必是要惊人的。那些背后对他指指点点的,在朝会上但凡被他抓着一点错处,啧啧……这算不算公报私仇啊?”
      朱苅回过神,想了想道:“这里头发生过什么?”
      五味摇头:“这、我上哪知道去?”顿了顿犹豫道:“反正这里头一定有古怪,他算计魏暄承认自己是断袖那回,连我都瞧出来他根本无意入仕,后来皇帝大赦天下,他被放了出来,没过几天就在秦志的举荐下入了朝,也是从那之后,他在朝会上就越来越强势了。”
      “哦!对了,蜀郡撤郡那件事也是他极力阻拦在大朝会上当庭反驳皇帝。后来据说在宫里和皇帝吵了一架,这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听到这里,朱苅看着五味,有些意味不明的说了句:“你说你送完手书没去过临安城,我怎么听着,你像是住在临安城呢?”
      五味一愣,有些尴尬道:“这不是听到二公子的消息,多问了几句么。”
      朱苅便道;“我劝你收了这个心思。”
      五味居然急眼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你让我说的么?”
      朱苅道:“可我没让你刻意留心二公子的事。”
      五味叹口气:“姑奶奶啊,朱苅人都死了,你担心什么?我是朱苅曾经的下属,关心关心旧人而已,有什么值得他们怀疑的?再说,你现在是谁?你这个样子出去,又有谁能认出你来?”
      他这番话倒是让朱苅愣了片刻:也是啊。
      五味趁机道:“对吧!你心里有二公子,二公子心里也有你,既然如此,你何必让人家背个负担呢?”说完又意识到朱苅现在也不可能跑出去满世界嚷嚷,只好尴尬的咳了一声:“那个,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嘛。”
      朱苅没反驳,只道:“行了行了,容我想想。”
      见五味还坐着没动,这才想起泛舟行的事来,便道:“泛先生祖上是岳州人。”
      五味哎了一声,算了算时间爬起来便跑,刚出门就撞上了李平安,两人打了个照面,五味顾忌着云峥,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李平安满脸莫名其妙进了屋:“这孩子怎么了,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
      朱苅笑道:“谁知道呢。”
      李平安想了想,想起来朱苅刚从荒漠里被救回来时,莫问多嘴向朱苅提了几句山下的事,叫她揍了一顿的事惹下的罪过,便觉着自己的形象约摸已经成了母夜叉,顿时有些无语。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阿姜总闹着要去锦官城玩,我听不归的意思,让你带着习清一起去。”
      朱苅点了点头:“早前跟她提过,习清性子有些孤僻,我想不如送他去锦官城读几年书罢,都是半大点的孩子,总归要热闹些才好。”
      李平安便想起朱苅小时候的样子来,和现在比也的确是两个天地,顿了顿问:“你还在做那个梦?”
      朱苅闻言有一瞬间的怔愣。
      自打山月关军粮案后开始,一到夜间,睡梦中她总能见到遍地的头颅,那碗口粗的烂□□里泊泊地流着黑色的血,黄沙地上的沙土混着血浆粘在靴子上,一步一个血印,那些头颅满面血污眼睛睁得老大,嘴巴一张一合,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
      将军,救救我啊!
      报仇啊将军!
      将军,你的家在哪儿?
      那些声音像无数把利刃在她耳朵里、脑子里搅动着,互相剐蹭着发出更加尖锐刺耳的声音来,让她从噩梦中醒来,头疼欲裂。每次醒来,她都会望着清澈的星空问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漏?还是从一开始就是她错了?
      李平安叹了口气:“山月关的事不怪你。”
      “你只知道飞云阁在北蒙建不起分舵,却不知道缘由。”李平安在她身边坐下,缓缓道:“我奶奶身上有着北蒙血统,祖上从前在北蒙王都深受王室信任。后来出了些变故,北蒙政权迭代,王室对分舵几乎斩尽杀绝,不得已之下,飞云阁只好放弃了北蒙。这么多年过去了,北蒙从不肯让有飞云阁背景的商户进入王都,连带着飞云阁在西域十八部的势力也受了影响。”
      山月关军粮案前,北蒙掐着点斩断了他们在西域的眼线,等梓州收到消息赶过去时,留给他们的便只有那漫山遍野的无头尸体。
      “峥哥知道事态严重,便让老十带着人去找你,亲自去调查了军粮案,请了韩丞瑾入宫。对外都说是皇五子勾结北蒙,可实情远不止此。”
      朱苅迷茫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李平安重重的呼了一口气;“皇五子勾结北蒙不假,消息也的确是他递出去的。可中间有人察觉想要示警,被当今拦下了。”
      朱苅只觉心里头被什么东西狠狠捶了一下,又钝又疼,心脏里的血仿佛被锤空了,周身的器官跟着停止了运行,一时间连呼吸都忘记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李平安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然后自言自语般道:“谁知道呢?”
      屋外大雪纷飞,雪风刮着屋顶呜呜作响。李平安看着朱苅的神色,劝了两句什么话,朱苅一概没有听进去,过了许久,李平安唉声叹气地走了,直到这天夜里,朱苅去找了云峥。
      朱苅说:“北蒙能让沈千万在王都做生意,说明他们不是不需要与大周的生意往来。”
      云峥道:“商人多得是。”
      朱苅道:“西域十八部也好,东海洬洲岛也罢,大周的东西过去便是天价。”
      云峥抱着手:“北蒙的东西过来亦然。”
      朱苅定定地看着云峥:“飞云阁如今势力大不如前,那些有实力的门派也好、商行也好,必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
      飞云阁撤回了不少势力,大周境内除了蜀郡、临安、敦肃两州的分部运行照旧,其余各部都受到了重创,这个时候谁抢占先机,谁便能做大。
      “你想怎么做?”
      朱苅道:“大周国库空虚,魏琰想要维持山月关和来州的军费便是一大笔支出,遑论三州重建?今年因着供应军饷和出兵山月关,蜀郡岁贡已然骤减,他如今又分化了蜀王势力,蜀郡来年的岁贡必然还要再降。”
      云峥道:“韩丞瑾不傻,大笔军费自然是要向西域讨回来的。”
      “打到西域求和至少也要花费一年时间,北蒙还在来州境内肆虐,如何撑得了?”
      云峥手指节敲打着手臂:“你待如何?”
      朱苅道:“韩丞瑾攻打西域,先截断他们与北蒙的要塞,北蒙失了西线支援,只能寄希望于洬洲岛。”
      云峥皱眉:“你想开放海运?”
      “沈千万能神不知鬼不觉从海路潜入岳州,说穿了就是大周对海运不重视。洬洲岛与北蒙接壤,与河州就隔着一个洬海湾,往年没少受北蒙欺负,可大周从来不曾在意过。”朱苅伸出手指在桌子上全了几圈,道:“沿海一带偶有私船出海到东洋收东西,那些东西一部分从洬洲岛入北蒙,再入大周,一部分从山月关过,卖到西域。”
      “东洋人的玩意儿价格卖的高,一部分原因在于稀缺,另一部分原因在于海运危险重重。”云峥琢磨着这么说道。
      朱苅道:“东洋可以徐徐图之,我的目的是想拿下洬洲岛,截断北蒙东面的支援。”
      云峥看着她,半响才问道:“我以为你知道真相后,会想办法报复他?”
      朱苅笑了笑,反问道:“阁主怎么知道我不是在报复他?”
      云峥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恕我看不明白。”
      朱苅道:“我背负了多少条人命才换来了大周一线生机,就算他看不明白,也不该这般算计人心。我不是圣贤,他想借着陈安桥手上的东西完成皇权集中建立新的政权,我为何不能推波助澜,让他感受一下被人算计的滋味?”
      “民不与商争,商不与官斗。”云峥皱着眉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飞云阁上下这么多口人,我不大可能拿他们的亲眷来陪你赌。”
      朱苅道:“您只要不阻拦我,就已经足够了。”说着偏过头一笑:“当然,如果您能在银钱上予以支持,我自然事半功倍。”
      云峥沉思半响,问道:“说说你的计划。”
      屋外的雪风好似被谁搅动了般越刮越猛,祈云山整个笼罩在夜幕里,那一点点灯火气息很快便在密集的雪花中不见了踪迹。
      这年冬天的雪一直下个没完,合江以北大片土地都积上了厚厚的雪,这大概是最让人头疼的一个年关了。
      杨檀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回到了临安城。
      福新酒楼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天降大雪也没有掩盖住人们的热情,陈安桥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看到杨檀的那一瞬间,忽然觉得有些晃神。
      杨檀独身一人坐在从前他最常坐的厢房里,那一身素衣锦带让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大人!”
      陈安桥猛然间回过神来,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适才走神了。”
      杨檀满脸担忧:“我自然知道你忙,可你也要注意身体,适才我见你脸色都白了,可把我吓坏了!”
      陈安桥下意识摸了摸脸,手指触碰到那道疤,险些又走了神:“你怎么回来了?是岳州那边出了什么事?”
      杨檀拉着他坐下,给他倒了杯热茶,这才道:“从前在临安城过惯了安逸日子,什么兵祸天灾都是书本子上的字,真去了江南,才知道书本上那些文字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说着便给自己倒了杯酒,也不嫌烫口,喝完呼出一口热气,又道:“曹家是拼了命要给陛下添堵啊。衮州赢得漂亮,倒没什么大的损失,可醴州和岳州……”说到此处瞥见陈安桥满脸倦色,忙改口道:“哎!瞧我说这些废话,江南的情况你一定清楚。倒是给你添堵了。”
      陈安桥摇摇头:“说来惭愧,我也不过是个书袋子罢了。”
      杨檀一愣,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样的叫书袋子?你是在骂我们同期的学生还是在骂陛下?”
      也不知道这句话戳中陈安桥哪里了,只见他脸色又是一白,杨檀赶紧打了自己两嘴巴:“呸呸呸!我这个人大嘴巴惯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绝对没有对陛下不敬的意思……”
      陈安桥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
      杨檀吓了一跳,后半截话愣是没了动静。
      “你信上说的事情,可否详细说说?”
      杨檀回过神,道:“我去岳州的目的你也知道,是我们想的太简单了。单是岳州城,损毁的程度便不是轻易能恢复得了的,更不要说周边那些小县城和被焚毁的小村镇。虽然有丁丁将军镇守,倒不至于出什么乱子,可守在那里也的确不合适,我爹和几个生意伙伴合计了一下,本来打算转道去衮州,东西都收拾好了,突然来了几个本地的商行老板。”
      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交给陈安桥:“那几个商行老板原先许是被曹氏欺负的狠了,在曹氏宣布谋反前就贱卖了铺子回老家躲着了,后来战事结束,想着回来赎回铺子,谁料到竟是这么个光景,于是几人商量之下,在岳州成立了一个新的商行。”说着又喝了口酒:“你先看看。”
      陈安桥拆了信,不长,底下署着将近十来个名字,按着鲜红的指印。
      杨檀接着说:“商行的意思是,咱们都是大周的子民,陛下新近颁布的条陈,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所以不论陛下是否应允,重建岳州城的银钱都是要出的,当然了,商行投入人力财力,有限的物资也只能供一时急用,陛下若是应允,哪怕只是应允个一星半点的也行,大家伙也是有家要养的。总要留条后路不是。”
      “新岳商行。”陈安桥看着心中所书,问道:“有何寓意?”
      杨檀倒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一时没把住门:“本来是要叫岳州商行的,可邵老板的意思是,万一将来陛下想着赐名……”
      陈安桥果然笑了:“这个邵老板有些意思。”
      杨檀有些不好意思:“邵老板年轻有为,是个读过书的,与其他老板相比,目光自然是长远些。”
      “那你呢?”陈安桥问道:“你肯来做这个跑腿的,目光自然也短不了罢。”
      杨檀嘿嘿一笑:“好歹我也是在观鹿书院上过学,夫子们的教诲言犹在耳,只不过从前我爹不许我当官。不过邵老板这个想法很有意思,从前皇商都是靠地方选,一层一层递上去,入了宫里的眼,也不过是特供宫中,钱还是商行挣去了。”
      陈安桥点点头:“这倒是实话。不过这样一来,商行挣的钱可就少了?”
      杨檀道:“这不一样啊,从前的皇商虽然挣钱,可底下眼红的不少,能长久的有几个?咱们这是长久打算。”
      背靠大树好乘凉,从前商户背靠地方官,能做个十几年的皇商已是幸运,一旦换了地方官,商行轻则丢了招牌,重则家破人亡,可满大周找去,还有哪颗大树大得过皇帝的?
      陈安桥心知肚明,商行有商行的意图,陛下有陛下的难处,岳州商行若是能经陛下御批,届时想要进来的,就不只是岳州一个地方了。
      “我代陛下先谢过诸位高义,不过御批能否批下来,批下来之后商行如何运作,至少要过中枢阁才能决定。”
      杨檀闻言两眼一亮,立即起身作揖,道:“你且放心,目前商行只有十二家,我们一早明白的,不论是否能得御批,新岳商行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我是看在同窗情谊上,才将这个给你看的,这算得上是机密了。我也只有一份手抄的,原件在邵老板手里。”
      陈安桥接过来看过,笑道:“这是邵老板定的?”
      杨檀道:“自然是大家商议的,不过邵老板提的更具体一些。”
      陈安桥将那份公约还回去,思考了片刻道:“可否约见一下这位邵老板?”
      杨檀一边收一边道:“这两天可能不行,邵老板说岳州生意还要一段时日才能恢复,这段时间往蜀郡去了。蜀郡不是新封了许多王爷么?应该是往那边去找门路去了。”
      陈安桥点了点头,想来这些商人也不至于一棵树上吊死,便道:“既如此,劳你做个中间人,若是邵老板得空了,请他来坐坐,用你们的话讲: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杨檀乐呵呵道:“这个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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