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记

作者:一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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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6 章


      凌晨,五味接到了杜克己的传信,拿着信纸急匆匆去见了朱苅。
      “杜师兄走了。”
      朱苅闻言皱眉,接过信纸看后将信凑到烛火前烧了。
      “他担心不归母子的安危,将人送回蜀郡了。”
      五味愤愤道:“他倒是走的干脆,阿姜怎么办?”
      朱苅道:“他这屁股情债,此番回去了,必然不肯再下山来,姑母定会派人来接,你操什么心?”
      五味叫她一堵,登时哑了火气。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不归竟然是北蒙汗王的小女儿。”朱苅敲了敲桌面,忽又道:“他在信中提到陛下与北蒙的私怨,似乎与不归的王姐有关。”
      五味奇道:“不归告诉他的?”
      朱苅扯着嘴角一笑:“是沈千万。”
      “沈千万?”五味震惊:“他还真是北蒙的探子?”
      朱苅笑道:“只怕不简单。”
      沈千万在临安城极其低调,丐帮在来州查了几个月都没找到确凿的证据,使团刚一入京便启用了沈千万,与其说他是北蒙探子,倒不如说北蒙是在利用他。只是陛下与北蒙的这个梁子到底是怎么结下来的?
      先帝驾崩后,西域诸国费尽心思也要跨过山月关进犯,而北蒙与大周之间就隔了一条半枯的河,却没有半点动静。这里头可有些东西。
      从怀里掏出一块石头递过去,朱苅道:“传信给宝叔,沈千万不用查了,收回些人手仔细盯着来州和河州。哦对了,还有薛成韶那里,留两个机灵的看着就成,其余人手都收回来,使团在京期间低调些,别让人拿住了。”
      五味应下正要出去,忽又转头问道:“你今天还去大营?”
      朱苅道:“使团入宫,我去做什么?陛下要找人同北蒙打架,还有丁七呢。”
      “哦!”五味点了点头,一溜烟去了。
      五味带着朱苅给他的信物找到宝叔,将朱苅的话一字不差的转达了,宝叔便又将新近得的消息交给了五味,提醒道:“这边曹颙屡屡失手,曹伯韬那边果然按耐不住,已经往河州派了几拨人手了。”
      五味接过东西收好,道:“这外头还有天眼阁的探子呢?”
      宝叔笑道:“年前云驸马入宫了一趟,天眼阁如今倒是不大干涉咱们了,只是消息得手,少不得要给他们一份的。”
      五味闻言一愣:“这么说来,陛下其实心里都有数了?”
      宝叔点点头。五味便扯着嘴笑:“也好。”
      这一天,朱苅照例深夜方归,只是曹锦平时都已经歇下了,今日却特地让月霜在门上候着:“世子回来了,夫人等了许久了。”
      朱苅以为出了什么事,一身灰都来不及掸便赶了过去,谁料曹锦却笑吟吟地给了他一双靴子。
      “你早上刚走,三小姐便派人送了这个过来。”
      朱苅:……
      曹锦笑道:“说是亲手做的,我看了,鞋码倒是合适,明儿记得穿上。”
      朱苅一脸尘土,面色凝重。曹锦便道:“我今天特意去见了吕夫人,你放心,她府里的嬷嬷没有胡乱教。”
      “嗯”了一声,朱苅道:“知道了。”
      回屋的路上,朱苅拿着靴子颇有些不大自在。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这靴子里头的心意她并不能予以回应,不论三小姐对她到底真的是一见钟情,还是受陈府安排,她很明白三小姐如今的处境。即便她已经为三小姐设想好了将来每一种不同境遇的应对之法,可她仍旧忍不住犹豫。
      五味等在门外,看见朱苅手里的靴子愣了那么一瞬,问:“夫人这么急叫你过去,就为了给你一双靴子?”
      脚步不停,朱苅将靴子举起来晃了晃:“三小姐做的。”
      撇了撇嘴,五味道:“三小姐心思够细腻的啊。”
      朱苅闻言脚下一顿,五味险些撞上去,正莫名其妙的时候,便见朱苅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问道:“今日宫中什么情形?”
      五味跟进屋,随手将门带上,便听见朱苅无奈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回头一看,那趴在窗边软榻上的,不是云姜是谁?
      云姜睡眼惺忪,看见朱苅便眼前一亮:“你可算回来了!北边院子里的两个消停了,我一个人在侯府好无聊啊!”
      朱苅止住云姜要抱她的动作,道:“别过来,我身上脏。”
      云姜道:“要沐浴吗?我让人去备水!”
      五味:……
      看了看满面尴尬的五味,朱苅笑道:“我有正事要谈,你去姑母那里坐一会儿?”
      云姜摇头:“我也有正事要同你说。”
      五味道:“要不我先出去?”
      朱苅瞪了他一眼,转头对云姜道:“罢了,你先说吧。”说罢在桌前坐下,端起茶壶牛饮一通。
      云姜偏着脑袋看了看两人,想了想道:“我下午出门,见着使团了呢!”
      见她这个样子,便知道她多半听到什么话了,于是朱苅只“嗯”了一声,并没搭话。
      倒是五味有些好奇:“表小姐可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云姜道:“我见到两位王子了,好像不大高兴。”
      朱苅看了五味一眼,五味便道:“哦,上午使团觐见,听说他们直接求娶公主,陛下没同意。”
      云姜疑惑道:“原来是这样啊,娶不到公主有什么可生气的?”
      朱苅便问:“他们很生气?”
      “嗯。”云姜点点头:“那个大胡子王子,脸色难看得很呢。他身后跟着的那些人,叽里咕噜的说陛下娶了他们的公主,却不肯把自己的公主嫁给他们。”
      五味诧异道:“娶了他们的公主?谁啊?”
      云姜道:“阿沁公主啊。”
      五味脑子没转过弯:“谁?”
      朱苅却问:“你听得懂北蒙话?”
      云姜得意一笑:“对啊,在飞云阁的时候,不归姐姐教我的。”见五味一脸傻相,便更加得意起来:“阿沁是不归姐姐同父异母的王姐!”
      朱苅:……
      五味:……“姑奶奶!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没早说?”
      云姜白眼一翻:“你也没问啊。”
      五味气结,梗了片刻才问出口:“那个阿沁公主,是陛下哪位贵妃?”
      “不是贵妃!阿沁公主死了很久了。”云姜叹了一口:“不归姐姐说,阿沁公主有一年悄悄跟着使团来大周,后来失踪了。他们查了很久才知道她来了大周,等他们找到公主的时候,她已经给陛下生下了一个儿子。汗王想接阿沁公主回去,可是阿沁公主说她遇到了今生所爱,不肯回去,后来同她几个哥哥吵了一架,闹得很不愉快,后来没过几年,阿沁公主自己回去了,但是没过多久就死了。”
      五味瞋目结舌,艰难的转头看向朱苅,吞了口口水问道:“不会吧?”
      朱苅问道:“不归为什么来大周?”
      云姜犹豫了片刻,道:“十师叔不许我问,可我有一次听见他们吵架来着。”
      “不归姐姐说要下山去,十师叔很生气,问她是不是非要去报仇,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不归姐姐说,她不会像以前那样不懂事,她只是想家了。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十师叔就更生气了。之后两个人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再然后不归姐姐就悄悄下山了。”
      屋内一阵寂静,片刻后五味倒吸一口凉气:“她居然想刺杀陛下?难怪飞云阁要把她留下来。”
      云姜似懂非懂,又有些不安:“我也是听见他们说话,才突然想起这件事的。”
      朱苅道:“以她的年纪,阿沁公主离开北蒙时,应该还记不住事。”
      五味心中一凛,电光火石间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
      先帝在位的最后几年里,西域诸国密谋进犯大周,北蒙左右摇摆之间,派了使团来打探消息,阿沁公主不明就里,偷偷跑了出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没能与使团汇合,反而陷身青楼,被还是王爷的陛下带回了王府。
      阿沁放弃了公主的尊贵身份,没名没份地跟在陛下身边,想来她当初一定是深爱着陛下的。
      可这份爱,终究被这深宫一点点吞噬殆尽了。
      朱苅却没有这个精力感伤,一盆冷水兜头便泼了过来:“陛下可是明着赐死了伶嫔的,北蒙不会没有消息。可北蒙那边只有一条消息传出来,你还记得吗?”
      五味回过神,想了片刻:“汗王因为爱女病逝,大病了一场。”
      朱苅点头:“连不归都想谋刺陛下,北蒙却拖到今日才肯发难。”
      “北蒙如今提出娶大周的公主,难道是为了替阿沁公主报仇?”
      朱苅摇头:“这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阿沁公主回北蒙一事,到底是陛下有心放走,还是她自己动了什么手段金蝉脱壳,如今怕是只有陛下自己知道了。
      宫中接待使团的宴会因着双方的固执可以算得上是不欢而散。
      心思机巧如文纾这样的大臣们自然看出了北蒙此番与以往的不同,是以宴会散了后,文纾便私下见了陈仪平。
      “依陈大人所见,北蒙那边是否将有变故?”
      陈仪平对此事讳莫如深,只顺着话道:“汗王年迈,王子争权,咱们公主过去危险呐。”
      文纾便道:“眼下局势不好,北蒙若是内乱,咱们倒是不用防着北边了。”
      陈仪平叹了口气,低声道:“是啊,所以这公主嫁不得啊。至少现在嫁不得。”
      文纾便明白了,陛下这是想要跟北蒙打太极,左右两位王子不可能在临安呆太久,否则王都生变。
      于是他叹道:“他们来的不是时候啊。”
      宫宴散后,魏绥并未离宫。
      皇淑贵妃提早离席回自己宫里了。她这几年突然信起了佛,此刻正跪坐在小佛像前念念有词,魏绥进来后便没打扰,跟在她身后安静的听着。
      皇淑贵妃并非出身名门,从前在潜邸便少言寡语,后来陛下登基,她才母凭子贵得了个妃位,晋位贵妃,还是当年曹氏得宠,皇后在陛下跟前吹了耳旁风,道曹氏无子却晋贵妃以如淑妃母族为首的寒门子弟可要寒心了。
      于是便有了大封贵妃的苗头,这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了曹氏耳朵里,曹氏很不高兴,便使了些小手段,最终只有淑妃没上当,同曹氏一起晋了贵妃。
      宫里仅有的两位贵妃,曹氏热衷于把持后宫,脾性颇为骄纵,淑贵妃则热衷于吃斋,性子永远慢吞吞,皇后有时身体不大好了,便将协理六宫之权交给了资历更深的淑贵妃,淑贵妃接了差事,可大小事情永远分不清轻重缓急,旁人又不愿帮手得罪曹贵妃,无奈之下,她便只好找了曹氏。
      曹氏大权在手,觉着淑贵妃母子好拿捏,对二人是越看越顺眼。以至于后来曹贵妃生子无望,曹氏便将心思放在了魏绥身上,淑贵妃则变本加厉的少言寡语起来,只有在年节封赏时才有人记起,原来宫里还有一位贵妃娘娘。
      这位没什么存在感的贵妃娘娘,在魏绥及冠那年晋了皇贵妃,那个时候众臣以为陛下要立他为太子,朝中还不大不小的掀起过一阵攀附之风。
      也正是那次晋位,让后宫诸人对这位岌岌无名的皇淑贵妃有了新的认识。
      皇淑贵妃念完经,又虔诚无比地拜了,这才揉了揉发麻的膝盖,接过魏绥递过来的手缓缓站了起来:“前头散了?”
      魏绥点头,扶着她坐下,皇淑贵妃挥手斥退了宫人们,这才抬头打量起他来。
      见他神色犹豫,便问:“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儿子确有一事不明,请母妃解惑。”
      皇淑贵妃指着一旁的茶水:“跪了这么久一定渴了吧,先喝口茶吧。”
      魏绥顿了顿,到底还是过去倒了茶,皇淑贵妃不动声色,直到魏绥喝完一杯茶,这才转着手里的佛珠问:“何事?”
      将手里握着的茶杯转了转,魏绥问道:“母妃可还记得康亲王的生母,伶嫔?”
      圆润的佛珠在皇淑贵妃手中不紧不慢地转动着,发出细微的“嗒嗒”声:“怎么想起问她了?”
      魏绥放下杯子,呼了一口气:“儿子听闻康亲王的母妃是北蒙公主,这事可是真的?”
      皇淑贵妃抬起眼皮,神情没有分毫波动,她反问道:“你小时候是见过她的,你可还记得她当初因何获罪?”
      “曹氏告发她与侍卫私通。”
      皇淑贵妃又问:“依你之见,嫔妃私通当如何定罪?”
      魏绥想也不想:“自然是连同那个孽障一起杀了。可是母妃,这也是儿子疑惑之处。”
      “有什么可疑惑的。”皇淑贵妃浅浅一笑,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自然不知道陛下此前多宠她。”
      “伶嫔生性活泼,敢爱敢恨,在人人算计的王府里,谁不羡慕她?她进府一年多便生了一个儿子,饶是旁人都说她出身低贱,可王爷护着她啊。当年王妃无嫡子,又见王爷待她极好,便提出认这个孩子为嫡子,伶嫔不肯,也不要侧妃的荣宠,说只要今生与王爷长相厮守的她又怎么可能会与侍卫私通。”
      魏绥皱眉道:“儿子依稀记得,伶嫔在宫中并不怎么受宠?”
      皇淑贵妃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道:“被人羡慕并不是什么好事。”
      “当年她生下孩子不久,你三弟便没了,他母亲凭着伶嫔衣服上的一颗盘扣,一口咬定是伶嫔害的,陛下自然是护着伶嫔,可怜你三弟的母亲,至此终日疯癫,没能熬到陛下查清真相的那一天。”
      魏绥便明白了,陛下还是一个不受宠的王爷时,伶嫔尚且遭人算计,遑论她今后入了宫?当初陛下为了巩固皇权,后宫一夜之间多了好几位妃嫔,冷落伶嫔,是在保她。
      “可伶嫔应当清楚其中内幕才对,为何后来又闹成这种局面?”
      “因为你三弟。”
      “曹氏入宫后,得了陛下盛宠,起初伶嫔只是缩在自己宫里不大出门,后来因着陛下错过了你五弟的生辰,两人起了争执,便被陛下禁了足,从那以后,伶嫔便再没出过她的宫门。陛下偶尔过去也从不留宿,有一日曹氏去了伶嫔处,同她说了一件事,这件事便是伶嫔与陛下彻底决裂的起因。”
      “这件事便是你三弟的死因。”
      饶是魏绥再蠢笨,脑子里也闪过了好几个怀疑的念头,震惊片刻后,他说:“儿子记得三弟的母妃姓何?”
      皇淑贵妃点点头:“当年何氏两手准备,嫁出去了两个宗族里的女儿,只是咱们府里的这个是庶出的。你三弟死后,何氏疯疯癫癫,何家当时盯着嫡女那头,并未对此事上心。后来肃州的花氏拿着先帝遗旨入京,咱们陛下登基后,便抢着料理了刑何两家。”
      魏绥很是艰难地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三弟他、他、”
      皇淑贵妃语速缓慢而柔和:“他是我杀的,那颗属于伶嫔的盘扣,是你父皇亲手给我的。”
      魏绥极为震惊地看向他地母妃,双唇抖动片刻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曹氏入宫不久便晋了贵妃,可因着我比她多了个封号,便处处针对我,那时皇后凤体有恙,将协理六宫之权交给了我,我日日如坐针毡,素日里姐妹相称的那些,恨不能绕路也不愿在路上碰着我。无奈之下,我只好投靠了曹氏。”
      片刻后,魏绥从震惊来历回过神,却问道:“为什么?”
      皇淑贵妃闻言却是笑了:“为什么?为什么杀一个小孩子?”
      魏绥不说话,皇淑贵妃便敛声道:“世家手段如何,本宫以为你已经知晓了?你父皇一心想要除去世家势力,你却问为什么?”
      魏绥哑口无言。皇淑贵妃又道:“孩子无辜,本宫何尝不知?只望他来世投个普通人家吧。”
      见魏绥神情有异,皇淑贵妃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佛珠:“皇儿啊,咱们没有她们那般显赫的出身,在这宫里有多艰难才走到今天,伶嫔背靠北蒙,连皇后都有意拉拢,可她太过看重感情,最后却也为感情二字所累,落得个赐死的下场。你父皇感念旧情,不曾赶尽杀绝,可曹氏却是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可以放弃,这样的人可以利用,但绝不可以依靠。”
      魏绥却是苦笑一声:“母亲这话,可是晚了些吧。”
      皇淑贵妃却道:“曹家于康亲王有杀母之仇,他又怎会容曹氏逍遥?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此时说晚,未免丧气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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