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记

作者:一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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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4 章


      曹锦伤在腰腹中间,行刺的是一个老婆子,叫姮姑的。
      姮姑年纪大了,本来是要放出府去养老的,可据她自己说,老伴已经故去,大儿子早些年在外头给人家修房子,从高处跌下来摔坏了腿,至今没娶上媳妇,小儿子又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媳妇要持家挣钱,照顾幼儿,还要伺候不能下地的大哥,十年前便悄悄跑了,自己年纪大了回去没了收入,还要拖累儿子,便同管家求了恩典,留在府里伺候伺候花草。
      原本她是没有机会到曹锦跟前伺候的。老夫人过世后,曹锦将赖妈妈接了过来,她院子里的花草都是赖妈妈在打理,可这一日一早,赖妈妈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泻险些交代在茅房里,偏巧这段时间为了筹备世子的婚礼,侯府采买了一大批花草需要移植,姮姑便主动来替了。
      于是曹锦打发了来问安的众人,出门就看见她在院子里忙活,这天寒地冻的手脚却也麻利,于是走过去看了看,姮姑起先倒是惶恐,以为自己没做好,扑通便跪了下去,偏偏月霜看着天气寒,折回去取披风了,曹锦只好又往跟前走了两步,让她起来。
      姮姑便握着小锄头拄地,艰难地想要站起来,曹锦见状,只当她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心里一软便伸手去扶了一把。岂料姮姑千恩万谢地道了谢,却使了大力气一拉,曹锦不防,跟着便往地上倒去,姮姑手里的小锄头兜头便往曹锦脑袋砸过去。
      好在曹锦从前练过,手在地上一撑,又往旁边去了点,刚好抵着一旁的水桶,那水桶一翻,刚翻松的泥土瞬间泥泞起来,曹锦手上一滑,便摔倒在地上,那姮姑的小锄头沾着泥土便砸在了她的腰侧。
      曹锦躲过致命一击,下意识便要挣脱手上的钳制站起来,不料那姮姑手上力气大得很,死死拉住她不肯松手,膝行两步挥着锄头照着头部再次砸下来,曹锦抬手便握住了小锄头,两人在泥泞里挣扎时,秦招婉带着玉蝶去而复返,当即一声惊呼,急急忙忙跑过来帮忙。
      月霜取了披风,跨出门槛便看见秦招婉不顾仪态跑过去拉姮姑,眼睛跟着看过去才见到这副险相,当即飞身过去,一脚将姮姑踹开了,姮姑在地上滚了两圈,压烂了大半还未移植的花苗。
      秦招婉同玉蝶受这力道一带,也摔了个结结实实,月霜沉着脸将曹锦扶起来,抬起嗓门吼道:“院里的下人呢?都死了么!”
      被这一吼,院子里伺候的仆人才急匆匆钻了出来,一看面前的景象,个个吓得噤若寒蝉。
      曹锦捂着腰腹看着姮姑,冷声道:“从前竟不知你还有这份谋算,倒是委屈你做个粗使了。”
      朱苅得了消息赶过来时,院里的人已经敲打过了,在点翠处报了近几日的动向后,便放了出去做事,点翠瞧见朱苅,便将记录的纸张递过去,耳语一番后,听得夫人传唤,这才领着朱苅往主屋里去。
      不多时,龚大夫颤着双腿进来了,身后跟着他的大儿子,小龚大夫,替他背着药箱。
      月霜道:“适才已经检查过了,没有外伤,只是腹间疼痛难忍,怕是伤到了肋骨。”
      龚大夫点点头,把过脉,又详细问了几句,道:“那婆子力气大,泰半有些骨裂和内出血,夫人切记不要过度劳累,行走坐卧都要仔细,我开两副药,头一副止血,第二副活血化瘀,千万不要吃混了。”
      说罢便去开药,又仔细叮嘱了若是淤血不散,需要用一点外敷。曹锦照例赏了,两位龚大夫这才退下。
      趁着这个空档,朱苅一直在看手里的记录,两位龚大夫走后,点翠亲自去熬药,曹锦便打发了其余人下去,那个姮姑被堵了嘴躺在地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朱苅上前扯了她嘴里的布团,还未开口,便听姮姑瞪着曹锦哑声骂道:“你这个毒妇!”
      月霜上去就是一巴掌,朱苅皱眉,又听姮姑道:“你人前装仁善,背后却使人恶毒地害死了骆姨娘!我要替骆姨娘报仇!”
      月霜还欲动手,曹锦却唤住了她。
      “你不过是骆氏院子里的一个粗使婆子,到底受了她什么恩惠,这般恨我?”
      姮姑没有回答,只口出污秽之言骂骂咧咧,朱苅皱着眉头道:“我并不需要你指证谁,可你若再这般辱骂夫人,我却是饶不了你的。”
      姮姑果然住了口,不过片刻后又出言讽刺道:“世子您还肯绕过我?问过夫人了吗?”
      朱苅道:“我说饶过你,可没说要放过你。你这般闹,不过求死罢了,杀一个人可是有很多种方法的。”
      姮姑眼珠子动了动,不再说话。
      曹锦便道:“你接了活,自然是抱着必死之心的,骆氏虽然犯过错,可我也给了她机会,当年她患病,府里没少给她请大夫,是她自己悄悄将药倒了,以至一命归天。与我何干?”
      姮姑道:“谁知道那药是救命的还是害命的!那个龚大夫可是您的人。”
      曹锦冷哼道:“我若要杀她,当年走水后便发落了。你当我很闲,有时间同她玩猫抓耗子?”
      姮姑闭嘴不语,曹锦又道:“什么人指使你的,想来你也不肯说,我自然有手段查出来。你那个游手好闲的小儿子,怕是不如你骨头硬。”
      “你果然是个毒妇!”姮姑浑身颤抖:“他什么都不知道!”
      月霜道:“这是正常的调查流程,以你的资历不会不清楚,难道你动手前就没有想过?还是你以为自己一定能得手,早就已经让人跑了?”
      姮姑瞪着一双眼睛说不出话来,月霜又道:“跑了也没关系,你的确不至于将此事告诉他,可你让他走,一定是给足了银钱,你那个小儿子陡然暴富,会不会先去炫耀一二可不好说。只要留有蛛丝马迹,我就一定能把人找出来。”
      高门深院里的婆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手段?曹锦心里清楚的很,朱苅也明白,今日这番询问,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外头人看的。
      曹锦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让月霜将人堵了嘴带出去了,那姮姑许是知道自己的下场,一路上很是安静。
      朱苅将纸张递过去,对曹锦道:“此事计划周详,除了这个婆子以外,几乎滴水不漏。”
      曹锦接过来看了一眼便放下了,道:“故意留下来的线索罢了。查与不查,到时候自会有风声传出来。倒是你,不是与丁大人约好去大营么,我这里无事,你自去忙你的。”
      朱苅道:“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子还是留下来吧,阿姜在府里,我担心她闹出什么事来。”
      曹锦便捂着伤处笑了起来:“阿姜么,我已经知会了她,这孩子心细着呢,这些天帮我盯着北边院子里那两个,倒是不用担心。”
      朱苅跟着笑了笑,道:“对了,秦招婉来问了安,怎么又转回来了?母亲问过了吗?”
      曹锦点点头:“问过了,说是玉蝶呆着觉得闷,想出去转转,自己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央了她,两人又折回来问问。”
      “竟是这个理由么?”这倒是有意思了,前头为着不懂规矩几个字才挨了罚,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么?
      曹锦幽幽道:“到底是做姐姐的惯着妹妹。”
      到底惯着还是利用,区别并不是很大。想了想,朱苅道:“机会难得,儿子不若趁此机会好好整饬一下,母亲可有什么想法?”
      曹锦略一思索,道:“也好。”
      侯府夫人受伤,管家派了人去宫门口候着,等着朝会散了知会侯爷,随后便在世子的授意下,将阖府下人挨个提来询问。
      这一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之既翻出了些浪花来,又捂得较为严实。朱友纪下了朝得了消息急匆匆赶了回来,知道曹锦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朱苅便过来,说此次整饬,倒是发现了侯府一些以前没有顾及到的地方,又将具体做了哪些调整一一阐明,朱友纪听后便觉得这个儿子长进不小,又大大的欣慰了一番。
      到了晚间,秦招婉领着玉蝶照例来问安,曹锦倒是破例留了二人用饭,一顿饭后,玉蝶尚在感慨夫人果真仁善,秦招婉却是出了一身冷汗,叫夜间的寒风一激,多少有些后怕。
      “上午出了事,咱们尚且没有查出个头绪来,下午时便有人来报,说外头已经传的有鼻子有眼了,若非我知道你的来历,怕是当真要怀疑你了。”
      曹锦避开玉蝶说后面这两句时,嘴角噙着笑,可看进她眼里的那双眼睛分明没有丝毫笑意。秦招婉自然清楚,外头并没有什么传言,不过是府里有人在议论骆氏与夫人的旧怨罢了。她的来历,当初人牙子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曹锦为何还要特意拿出来提醒她?
      十六一早,得了消息的吕兰英便带着“三小姐”并大小补品上了侯府。
      朱苅自然是补了丁如海的约,是以中午时,朱苅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侯府用饭,陈安桥头一遭近距离接触朱苅,什么不妥也没看出来,又有吕兰英事先的提醒,所以这一餐饭下来,他只觉得又累又乏,还不敢多吃,忍着自己腹中空空,实在是辛苦。
      饭后曹锦自然是要与吕兰英说话的,便要让朱苅领着陈安桥四处转转,陈安桥想拒绝,不料曹锦满脸温柔说了一句:“放心吧,有阿苅在,那个调皮丫头不敢出来造次。”
      陈安桥只好硬着头皮跟着朱苅出去了。
      一路出去,陈安桥便看见侯府新翻过的痕迹,小园子、路旁到处都是新栽的花草,不禁在心中感叹,果然是财大气粗。
      朱苅眼角余光看见陈安桥的动作和细微表情,不禁觉得好笑,于是停下来道:“这些都是母亲的意思,府里之前栽种的大多是菊花,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菊花乃是花中君子,有何不合时宜?这疑问在陈安桥脑子里晃过一瞬,看见朱苅要笑不笑的表情,顿时想到了什么,当下便有一种被人调笑了的错觉。
      朱苅又道:“左右将来不在这里住,我倒是也劝过,不过母亲好像不大喜欢菊花。便由着她了。”
      陈安桥好奇道:“夫人不喜欢菊花?那为何以前不换?”
      朱苅想了想,道:“祖母喜欢。”
      说罢便抬脚往前走去,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一处凉亭,凉亭四周已经围好了火盆,陈安桥颇为诧异。
      朱苅道:“听说你怕冷,所以提前备了。”
      说着便唤了人过来,不一会儿便有丫头们捧着食盒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各色的点心,还冒着热气。
      陈安桥转头看着朱苅,朱苅让丫头退下,解释道:“适才看你好像没吃饱。”
      ……好尴尬啊……
      陈安桥试图解释:“我其实……”
      朱苅笑了笑,开着玩笑般道:“别找借口,饭要认真吃,倒不必这么早便替我省钱。”
      说罢便指了指桌上的点心:“趁热吃吧,凉了对胃不好,左右我饭量大全府都知道。”
      陈安桥想了想,偏过头看着他:“那我吃了,饿着你怎么办?”
      朱苅一愣,便看见陈安桥一改饭桌上的扭捏,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吃相虽说不上不雅,可确实不够温柔,不禁有些失笑。
      陈安桥便看了他一眼,不满道:“你刚才是在笑我吗?”
      朱苅道:“我是觉得你这样子挺好的。”
      眼珠子转了转,陈安桥便不理他了,专心吃了起来,他是真的饿。
      一会儿的功夫,几样点心便被他吃了个七七八八,朱苅看了看桌上剩下的,道:“你不喜欢吃甜的?”
      陈安桥看了看那碟桂花糕,如实道:“太甜腻的不喜欢。”
      朱苅点了点头,将剩下的点心都吃了,陈安桥怔怔地看着,朱苅道:“我也没吃饱。”
      两人吃光了一桌子点心,又在府里随意转了转,便有丫头来传话,说吕夫人准备回府,请三小姐过去。
      路上吕兰英便主动同他说起了她与曹锦的谈话,陈安桥细细听着,不免有些惊讶。
      “曹夫人的意思是,背后的人冲着侯府来,如今侯府加强了警卫,难保他们不会盯上咱们,让咱们多少防备一些。”
      陈安桥却道:“这事儿透着阴谋。”
      吕兰英叹道:“是啊。回去得同你父亲商议,好好防备一二。”
      一路上陈安桥便在心里分析,这件事如曹夫人所言,对方留下那个婆子这么大的纰漏,自然是意有所指,侯府按兵不动,在外头看起来却极容易给人一种错觉,那就是侯府已经顺着那婆子的线索查到了什么人。
      这种信号比较危险,要么是侯府要继续查证,要么是侯府已经相信了这个事件,前者会引发真正的幕后凶手转移视线,后者会让侯府出手,落入陷阱。对陈家来说,哪一个都不是好苗头。
      一个丫头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桌面,曹延亭瞥了一眼,另一个丫头上前来换了新茶,识趣地退下了,屋内便只剩二人。
      打量着屋内地陈设,曹延亭行礼道:“打扰伯父会客了。”
      薛成韶摆手示意他坐,淡淡道:“谈不上打扰。”
      这话说得不咸不淡,曹延亭心里便有些怀疑方才薛成韶见了什么人,心思一转,从善如流地坐下,问道:“伯父可听说了侯府夫人遇刺一事?”
      薛成韶看了他一眼:“有所耳闻。”
      曹延亭一愣,旋即笑了:“伯父耳聪目明,倒显得晚辈多此一举了。”
      薛成韶道:“流言似虎,世侄冒险入府来,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感动得紧。”
      暗自捏紧了放在桌下的手,曹延亭努力维持着轻松的表情:“说起来,这刺杀侯府夫人的那个老妇颇有些疑点,伯父可曾听说了?”
      “哦?什么疑点?”
      曹延亭伸手端起了茶杯,迟疑片刻方道:“听说那个老妇与侯府已故的妾室骆氏有关。不知伯父可还记得当年侯府走水一事?”
      薛成韶眯了眯眼:“侯府走水?”
      “就是曹夫人怀着世子的时候。”
      薛成韶便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
      “我也是听旁人说起,但父亲说,当年确有这么一回事。那骆氏是永定侯袭爵前,他一个堂兄弟,叫朱吉朗的从楼子里买来送给他的,当年朱吉朗的母亲罗氏得罪了侯府被宗族发落了,可不知怎么连着朱吉朗也失踪了,后来侯府走水,骆氏跟着受了牵连,没过几年就病死了。”
      曹延亭说话间一直看着薛成韶的脸,这多少让薛成韶有些不快,于是他道:“这与此次事件有何关联?”
      “本来没甚关联。”曹延亭就着茶杯喝了口茶,呼出一团雾气来:“可父亲同我提起另一桩事来。”
      薛成韶目光中闪过一丝精光。曹延亭埋头喝茶,并未察觉:“当年罗氏险些害得侯府夫人小产,朱吉朗为了替母亲报仇,指使骆氏纵火,事后侯府夫人派了几方人马明里暗里追了朱吉朗好几个月,却次次都叫他逃脱了。”
      曹延亭抬起头,微微一笑:“侯府的人在明,曹府的人在暗。伯父以为,那助朱吉朗逃脱的,会是谁呢?”
      薛成韶闻言往后一靠,端的是一副放松模样:“这么久远的事,可不好猜。”
      “自然不好猜的。”曹延亭放下茶杯:“不过好查啊。”
      “那老妇是从前跟着骆氏的,晚辈认为她定然知道其中内情,于是去了她在城西的家,没堵着那个能走能跑的,倒是找到了那个瘫的。”
      “他说,当年骆氏入府时,他刚好摔断了腿,他母亲为了挣钱去了侯府为奴,好在骆氏大方,时常有赏钱下来。”
      说到这里,曹延亭顿了顿,给薛成韶续了杯茶,道:“晚辈实在好奇,她一个出身青楼的妾室,哪里来这么多赏钱?”
      薛成韶道:“朱吉朗送人,自然不会送一个岌岌无名之辈,青楼女子,有些体几钱不足为怪。”
      曹延亭并未将这话听进去,反而道:“晚辈并未指望他知道什么,当时也就是这么随意问了问,谁知那人却说,朱吉朗当时并没有钱给骆氏赎身。”
      薛成韶绷紧了后背,曹延亭又道:“他母亲在骆氏身边很得信任呐。”
      见薛成韶渐渐坐直了,曹延亭展颜一笑:“伯父深谋远虑,差一点,就替家父出了一口恶气。可惜啊!”
      薛成韶沉默片刻,道:“莫须有罢了。”
      曹延亭道:“伯父放心,咱们有共同的敌人,晚辈自然要替伯父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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