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女否

　　安月山间，樱花丛中，传来悠远动听的歌声，只不过其词……
　　有个人不断唱着：
　　安月有妖，一婳一媚
　　苟且相授，恶如厉鬼
　　安月双妖，其名为贼
　　杀人如麻，脸白心黑

　　山下，族内。
　　一片土地中，一对父女正在耕作。
　　楚桦推着犁，听着有人唱歌：“阿爹，他们唱的那对坏人是谁啊？！这个世间，真的会消失吗？”
　　刘昔一步一步弯腰撒种子，眼神疲惫：“她们不是坏人，我们也永远不会消失。桦桦，你就算随意揶揄旁人，也万万不能诋毁这二人。”
　　楚桦狠狠推了一把土，嘟着嘴：“切，那两个人把安月山捣鼓得如今才恢复昔日容貌，说几句怎么了？就许她们胡闹，不许我胡说，阿爹真是偏心！”
　　刘昔不禁摇头。真是跟娘一个性子。在几步之遥，阳光洒在水田上，泛起金光涛涛。父女二人说笑着忙完了今天的活。

　　傍晚
　　一间木屋，大门敞开，只有一面黑布为屏。屋内一张桌子，一个暖炕，还有几个静心编织的竹篓子。
　　屋内传来热腾腾的饭菜香。
　　楚桦坐在木桌子前，咬着筷子尖，屁股眼看着就要从椅子上腾飞起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肉！那块肉！”
　　刘昔给她夹过去，无奈叹气：“没人抢。”
　　楚桦护着碗：“才不！”得到肉就行了，她可不想刘昔给她一碗他的什么味道都没有的青菜。
　　刘昔嘬了一口青菜汤，垂眸：“桦桦，你可想拜师学艺？”
　　楚桦昂头，踩在椅子上：“有阿爹教我足矣，何必拜旁人为师！”
　　刘昔伸出一只手，看着堵塞的灵脉，皱眉：“阿爹这身灵力尘封已久，已经开始消散。”
　　楚桦吃着肉，不甚在意：“谁让你削发为僧。”
　　刘昔笑笑：“阿爹那时有求于人，若不是削发，恐不能保你性命。”
　　楚桦嘴里的肉没了味道，倔强道：“还不是让我从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是没用。所以到最后，也没有救下你阿娘。”

　　.

　　.
　　安月山上，有一老人白发苍苍，终日望着南方。他德高望重，悉心教导数年，所有弟子见他无不诚心诚意行礼。
　　楚桦跳过清池，抱剑行礼：“拜见师公。”
　　白发苍苍的人回头，他面貌依然俊朗，丝毫不减当年。他轻轻抬手，声音清冽：“好。”
　　楚桦望着南边：“师公，南山空着，您是不是想提拔人过去？”楚桦心里想着最好把我扔过去，就不用练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男子容貌虽十分年轻，声音却已嘶哑：“用不着。”
　　他又补了一句：“他还在。”
　　楚桦面前这个人，赫然是尹青青。他只记得，李易爽元神消散那一天，还不忘费尽灵力千里隔数道结界传音，只为了一句：“等我。”
　　他知道李易爽也被下了十妖。他亦知道他被迷惑了些许心智。可是……有些事，说不清道不明，尹青青不知道究竟该信哪种说辞。
　　于是，也只有等他回来说清楚了。
　　“师公，您一直等的那个人，他还会回来吗？”
　　尹青青一震袖子，转身走掉：“不知道。反正我也不差这辈子。”
　　毕竟……那个人…可是与楚言彧一样…等了他数百年。
　　所以，自己还他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玄芝双雪已经改头换面，彻底翻新，一池荷花也五颜六色艳丽无比，可是却没有了当年的清净。
　　尹青青坐在窗框望着在外整整齐齐练剑的他的弟子。他看着看着，忽然腿一软，跌坐在地。他笨拙地爬起来，看着坐坏的窗框。
　　曾几何时，这里坐着某个无赖，还有某个不知好歹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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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老阁
　　紫衣的北宫浮华依然在打理不紧要的书。凌七坐在门口，玩弄着一把剑。
　　“故人已去，看客依旧。”
　　北宫浮华听到他抱着一把旧人的剑无病呻吟：“还坐着干什么？过来打扫！”
　　凌七手一撑，翻过去，嬉皮笑脸贴过去：“师尊！”
　　北宫浮华：“今日不收拾完这些，要你好看。还有，那些禁书，都毁了吧。”
　　凌七护着书叫道：“不要啊师尊。万一再出一个秦婳呢？”
　　北宫嘴角一抽：“她只是一个……不属于这里的魂魄。这本禁书，应该也是随她而去了。”
　　北宫浮华化为一缕烟离开后，凌七翻开这些禁书，里面的字居然都不翼而飞！所有的页都是白纸！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明白。
　　总有一天，这里会忘记那两个人。然后……作为一个失去使命的空间覆灭…这个世间本就因她们而生，所以她们离开，这里也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更不会有太大变化。
　　因为这里，已是一潭死水。

　　.
　　“哎呦，北宫又罚你了？”沈不笑从白绞堂屏风后走出来，摇着泼墨山水的折扇，“扫山梯、描匾额选一个吧。老夫总不能再送你回去整理北宫的书，她非得打死我不成。”
　　凌七伸手运转灵力，扫把飞到他手里，他指指点点：“老头，你这扫把太旧了。”
　　沈不笑干笑两声：“呵呵。都跟那丫头学的！不把老夫放在眼里！真是气煞我也！”
　　凌七揪着他那句话不放：“师尊哪有您说得那么粗鲁？她明明那么温柔！”
　　沈不笑收起折扇，敲打浅案：“温柔？！这么多年未成婚生子，还不是因为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她！”
　　“我师尊……”
　　“老夫不听！”
　　“下次还是这扫把，弟子还不扫了呢！”
　　沈不笑快要气死：“那丫头死了还要派人来气我！”
　　凌七前｜脚刚走，后｜脚来了个闹腾的。沈不笑喝着茶：“别遮遮掩掩！老夫看得到你！”
　　楚桦从暗处出来，哼道：“真没意思！你这老头！”
　　“你们一个个的！知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教！滚出去去扫地！”
　　楚桦叉腰：“岂有此理！我师公都没罚我，怎的轮到你这个老头来关我！”
　　一道有力清冽的声音传来：“秦……楚桦！不得无礼！”
　　楚桦瞪大眼睛，一下子转身对着刚迈进白绞堂的尹青青跪下：“师公！徒儿知错！”
　　尹青青抱拳：“沈老……前辈，您尽管管教，青青定不阻拦。”
　　沈不笑瞪他一眼，亲手把楚桦送出去，而后关好门，指着他：“你们一个个的！”
　　尹青青自己坐下喝茶，玩笑道：“老头，我可是给足你面子了啊。”
　　“你这个做师尊的！也这样没大没小，传出去像什么样子！你的弟子个个天天到我这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尹青青垂眸敛睫，跪下：“沈长老，青青不孝。”
　　沈不笑：“怎么跪了？我……老夫不需要你跪！”
　　尹青青嬉皮笑脸：“您舍不得青青受苦。”
　　沈不笑一下子满脸愁容：“唉……你那一群师兄师姐，就剩你一个了。”
　　尹青青斟茶：“所以您不能打我，青青死了这些不省心的弟子可都是您的了。”
　　“你敢？！”
　　“不敢死，但可以云游四方。”
　　“那你去罢。”
　　这次轮到尹青青震惊：“沈长老，您不拦我？！”
　　“你无心于此，留你也无用。你至今自称青青，怕还是…忘不了那个人吧？”
　　尹青青没有说话。
　　两人喝完茶后，尹青青咬唇，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沈不笑揽过来他的头：“孩子，你何苦。”
　　你们都何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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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十极山
　　有一个人整日埋头书卷，再不贪玩。因为她知道一派的担子只能落在她身上。她身后一排白衣女俾，都如白翼飞鸟，干净整齐。
　　文亦歪歪扭扭抱着书堆走过来：“掌门，您这样劳累，实属不妥。”
　　楚眉眉拿着毛笔扔过去，正巧插进他抱着的一本书里：“你是我哥的侍从，管不着我。”
　　文亦小声：“跟秦夫人一个性子。”
　　楚眉眉勾勾手：“你―说―什―么―？过―来―说―啊。”
　　文亦毫无波澜：“属下不敢。”
　　楚眉眉站起来，负手直言：“你要是对我不满意，直接取代本小姐便是，反正哥哥临终前也只交待了让你管这烂摊子。”
　　文亦真慌了：“属下并非楚家血脉，不可继任掌门之位！还请掌门三思！”
　　楚眉眉一笑：“放松些，本小姐不会让你为难。你的衷心日月可鉴……比那容云……”
　　文亦单膝跪地，咬牙流泪，死死抱拳：“掌门、容云并非叛主求荣之人！我信他一定有苦衷，我也信掌门……”文亦偏头，一字一句，“没有错杀。”
　　楚眉眉走下玉阶，把一本手记给他：“我哥哥的确神志不清，错判容云之罪。而容云，亦与我母亲有染，大逆不道。可他毕竟中毒所至，我……能理解。”
　　文亦诚心道：“属下…谢过掌门。”

　　“好啦，以前那堆破事，都过去了。文亦，新一批弟子人选，你可拟订好了？”
　　文亦递交上一份折子：“请您过目。”
　　楚眉眉：“哎呀不用，哥哥信你，我也信你。”
　　“还是请您扫一眼，毕竟……这是各派联合的大事。”
　　楚眉眉眉头拉紧：“我知道了。如今世间清平，许多门派也没有存在的必要，我只希望，这次……能见到她。”
　　“您是指？”
　　“小声。我不想说出来。”楚眉眉瞥向身后女俾，示意文亦闭嘴。
　　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他俩，都死了啊……

　　安月山上，青苔石阶尽数踏碎。
　　樱花依旧翻飞，一瓣一瓣地诉说着……她们一回又一回的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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