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红的卷心菜

　　话音一落，全场静了几秒，随后观众席爆发出更混乱的欢呼和尖叫，喧嚣沸腾着，几乎要掀翻大礼堂的楼顶。

　　坐在前排评委席位的老师们和社团干部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私下里却不约而同会心一笑，各自感慨起了青春。

　　林卷呆了片刻后，才迟迟反应过来，手机视频里顾予的视线仍朝着自己这边，一时间她竟舍不得按下停止录制键。

　　陆彦宇跟梁园一边牙酸地骂着“这碗狗粮老子先干为敬”，一边同时拿出手机，在备忘录的撩妹手册里默默记下了一笔。

　　演出结束，观众们陆续退场。
　　最终，顾予和简亦笙都拿到了第一名的奖励，两人拿着迪士尼的票决定在下周来一场couple dating。

　　林卷被顾予牵着手往后台侧门走的时候，迎面突然来了一对中年夫妇。

　　左边那位女士看上去三十出头一点，雪肤丽质，穿着一身优雅长裙，外套一件米色羊绒大衣，戴着不规则的钻石长条耳链，气质有一种由内而外的温柔。
　　右边那位中年男士似乎天生一副冷漠脸，不怒自威，法令纹深刻，从五官轮廓上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俊。

　　林卷正在疑惑时，只听顾予喊了一声：“爸，妈。”

　　“……？”
　　“…………？？？？？”
　　哈？what？？？

　　林卷还没来得及惊慌，顾母已经上前微笑着冲她打了声招呼：“Hello，你好呀～”
　　“哎呀，小姑娘长得真漂亮，我就喜欢这么灵的。”

　　“……阿姨好。”林卷下意识站直，努力抽了抽手，依然没能把手从顾予掌心里挣脱出来。
　　她不动声色地掐了他一把，旋即乖巧地弯了弯眼，“阿姨气质真好。”

　　“哎呀，嘴真甜！”顾母笑得更开心了。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两人紧紧交握的手，心中有数，又问了几句关于姓名、班级、兴趣爱好、特长、家庭出身的问题，林卷一一乖巧答了，顾母心中越发满意。

　　顾予一脸无语：“拜托，妈，我只是把女朋友带给你看看，不是让你来查户口的。”
　　顾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哼道：“我不想跟你说话。”
　　她转而看向林卷，拉起她的左手，拍了拍，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卷卷，下次咱们俩单独聊，不带他们这些臭直男。”

　　顾予&顾父：“……？”

　　“好的，阿姨。”
　　“不过我总觉得在哪见过您，”林卷越看眼前人越觉得眼熟，“诶？莫非您是Julia大大？”
　　“……！！！”顾母一惊，“你怎么知道？！”

　　林卷：“我曾在母亲书房见过你们的合照。”
　　“啊这……”顾母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眼前女孩的眉眼，脑中突然跳出一个名字：“等等！你莫非是Rosalind沈芳洲的女儿？”

　　林卷点头：“是的。”
　　顾母简直喜出望外，紧紧握住她的手，“真是太巧了！她今天来了吗？”

　　“来了。”
　　“走了吗？还是还在观众席？”
　　“她说要去艺术楼一楼看看展览室的学生作品，现在可能已经到了。”
　　“好好好，”顾母抱住顾父的胳膊，扭头道：“我们也去。”

　　顾父一言不发地等她们聊完，最后才插了一句：“小姑娘，要是顾予欺负你，你记得告诉叔叔或阿姨，我们替你教训他。”

　　顾予：“……？”
　　林卷：“好的叔叔，他要是欺负我，我一定第一时间打小报告。”

　　顾予：“……？？？？？”
　　好家伙，说好的爱我呢？
　　我懂了，爱情就像一盘握不住的散沙，风一吹就散了。

　　-

　　新年晚会圆满结束后，就是猝不及防的期末考。

　　九中学子们又经历了一场焦头烂额的复习大战，就这样，高二上学期在不期而至的南下冷空气中落下帷幕，假期和春节同时到来。

　　林家历来的习惯是在长辈家中过年，林卷去年是和傅景初一起在外婆家过的节，今年则结伴去了爷爷家。

　　林家自民国以来便是书香世家，算起府学渊源，门第颇高。林卷的爷爷林则贞是国家书法协会的副会长，也是S大文学院的前院长。林卷的奶奶徐文清则是著名的国画大家。

　　从小时候起，林卷就一直受到长辈们的熏陶，经常跟在爷爷奶奶的屁股后面缠着他们教她书法和画画，而林老二人也都乐在其中，从小就十分宠爱她，逢人便要炫耀一番自家乖巧懂事的孙女。

　　不过……自从爷爷去世后，奶奶脸上就很少看见笑影了，只偶尔林卷回去的时候才露出几分笑颜。

　　临近除夕，家中长辈一改之前几日的忙碌，变得清闲起来。
　　林父跟着林二叔一起待在书房里写字养性，而林母则跟着婆婆一起准备次日家宴的菜单。傅景初和林卷两人裹着大棉袄坐在院子门口一边开黑斗地主一边晒太阳。

　　到了除夕那天，两人一大早起床跟在隔壁阿婆屁股后面出门采购新鲜食物去了。

　　等除夕宴做好后，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一家人围坐在红木桌前，推杯换盏间，欢声笑语不断。

　　傅景初低头吃了一口狮子头，红烧酱汁浓郁，唇齿间满是余香，屋外热闹的鞭炮声传入耳中，席间孩童与大人的脸上都露出快乐笑颜，他心中一时恍惚。
　　原来，这就是“家”么？

　　他眼眶有些酸，为了掩饰面上的表情，赶紧埋首扒了口饭。
　　下一秒，碗里却多了一勺清炒虾仁。

　　他顿了顿，立马转头朝左边少女看去。
　　林卷吃了两个糖圆子才抬头看他，她弯眼笑道：“这个虾仁是今天下午阿姨现剥的，特别新鲜Q弹，你尝尝。”

　　傅景初吃完所有虾仁，中肯评价道：“很好吃。”
　　一顿饭下来，别人敬酒聊天，林卷眼里只剩下美食，整个人埋在碗里，不一会儿便吃得肚子滚圆。看得林二叔哭笑不得，不免怀疑是不是自家弟弟平日里亏待宝贝侄女了。

　　林父感到无奈又无辜，谁叫自家老哥烹饪技术一流，比他更能笼络小女儿的心呢。

　　吃完饭后，林卷的小金库又添了一笔厚厚的压岁钱，傅景初也被迫收下了不少林家亲戚与长辈的心意。
　　林卷满足地拍拍口袋，跟表哥表姐们打了声招呼后便“噔噔噔——”跑上楼，洗完澡上床时，春晚已经开场一段时间了，现在正在播放小品。

　　她看了一会儿，越发觉得没劲，便把电视声音调成静音，准备先看会儿综艺节目。刚掏出手机，就收到了顾予在十几分钟前给她发来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他穿着湿式潜水服，戴着呼吸器，双脚套着蹼一样的塑胶装备，摆动着长腿，从一个状若海底悬崖的断壁边缘间隙往下游，翻身、俯冲、仰卧、停留，每一个潜水动作由他做起来都轻松自如。

　　他的一头乌黑短发被海中的水流带动着往后梳拢，身边是一大簇一大簇色彩鲜艳又华丽的珊瑚，橙黄、深蓝、浅紫……迥异扎眼的色泽映衬出海底别样的风景，一条尾部泛着黄光的热带鱼从他臂弯里优雅从容地穿过。

　　她点开视频看了好几遍，刚准备打开对话框回复消息时，对方又连续发了十几张照片和几个视频过来。
　　每一张照片下面都有他发来的文字介绍——
　　有月牙形深入海中的沙滩，有俯瞰的直升机视角下的帕劳群岛和西南太平洋；
　　有火山泥堆砌成的奶蓝色小海湾，又名牛奶湖；
　　有世上绝无仅有的存在无毒水母的水母湖；
　　有长滩、德国水道、红树林里的大鳄鱼、台风过境后的七色海、身形巨大且不怕生的鲨鱼；
　　有硬骨珊瑚、玫瑰珊瑚、白色气泡珊瑚、软体珊瑚、长条横纹鱼群、粉头黄脊热带鱼……

　　紧接着发来的第二个视频里，一大群橙黄色仿佛发着光的水母，像粘稠又可爱的果冻一样，摇摆着须状的触手，在海中来回轻盈地游动。
　　它们好像并不怕生，顾予伸出手，其中一只水母便大着胆子，伞状的胚层一鼓一鼓的，试探着靠近他的呼吸器的罩子，远远望去像一把透明发光的伞。

　　第三个视频里，顾予穿戴着一套正式的浮潜装备正在往下游，一处漂亮的鹅黄鹿角珊瑚间点缀着珍贵的靛青色，他手上拿着面包一样的食物，一点点揪着扔给其间游动着的小鱼，颜色艳丽、种类繁多的热带鱼群们瞬间蜂拥而至，甩着尾巴游到他的身边。

　　最后一个视频——
　　阳光透过海面，将浅层的海底礁石照亮。此时顾予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蓦地转过身，看向镜头。
　　不同于之前视频里的深潜，浮潜的装备并不多，可以轻易看到他赤.裸.的胸膛和腹肌，下身仅着一条黑色泳裤，阳光折射在层叠而清澈的海水中，将他的好身材照耀得一览无余。

　　他快速游着靠近镜头，水流在他身边涌动，透过泳镜和呼吸器的玻璃面罩，少年露出一个微笑，一双笑眼在碧蓝的海中熠熠生辉，他仿佛说了句什么，瞬间有一溜的泡泡咕嘟咕嘟地从呼吸器缝口涌上来。

　　视频的最后几秒，他比了个“耶”的手势。
　　……幼稚又可爱。

　　林卷默默长按保存，放进“晓看天色暮看云”的专属相册里。
　　她反复看了几遍最后一个视频，想要认出他的口型，无奈没看懂。于是问道：「你在最后一个视频里说了什么？」

　　过了很久，对方都没有回复。
　　林卷估计又是网络不稳定。

　　自从他去了帕劳之后，两人聊天时经常出现这个问题。帕劳全国的通信都很落后，他买的漫游卡和随身WiFi基本没用，每次给她发消息都要延迟很久。同理，她给他发消息时，对方也要过很久才能收到。除非是在酒店大堂蹭wifi，否则他们一家在进行日常行程时，林卷是完全没办法联系上他的。

　　果然，直到春晚开播三个多小时后，快接近零点了，顾予才迟迟回复了消息：「我刚洗完澡下楼，在酒店大堂蹭WiFi，试了几次终于连上网了。」
　　他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我的口型在说：hello卷卷，你在干嘛鸭？」

　　林卷已经无心看春晚了，直接关掉了声音。
　　她回复道：「我在跟你聊天呀。」

　　远在太平洋西南端的顾予，网络延迟了几分钟后才看到消息，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想了想，问道：「你还在爷爷家吗？」

　　【脸红的卷心菜：嗯。】
　　【GY：一个人在房间？】
　　【脸红的卷心菜：嗯。】

　　顾予直接发送了视频通话的请求。

　　林卷手忙脚乱地接通后，下意识整理了下自己的发型。
　　——虽然她刚洗完澡根本毫无发型可言。

　　信号艰难地连通后，顾予那张干净的帅脸突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他湿着头发，穿着一件白色T恤，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有海风穿过枝叶和窗户的声音轻轻地不断吹送过来。

　　好久不见，怎么感觉他又帅了一点。

　　看到穿着睡衣的林卷出现在眼前时，顾予第一反应是：居然能接通？？真的很幸运了。
　　她小幅度地挥挥手，“Hi～”
　　顾予勾起唇角，露出一排洁白牙齿，回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Hi～”

　　他见林卷穿着睡衣，想起她一向睡得很早，怕打扰到她，于是问：“你要睡了？”
　　林卷：“怎么可能，春晚还没结束呢。”

　　于是两人顺便交流了一下最近都做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

　　林卷看了眼电视上的时间，已经快接近零点，也就是说，他那边已经快凌晨1点了，于是赶紧送上新年祝福：「嗨，亲爱的男朋友，祝你新年快乐呀～！愿你在新的一年里学业进步，心想事成～越来越帅，越来越喜欢我，还要天天开心哦～！」

　　当然，这么肉麻的台词，她是绝对不可能亲口说出来的，因此是发送的微信消息。

　　顾予信号延迟，一分钟后才收到，看到消息时忍不住笑了。
　　“喂，不是亲口说的，不算数。”

　　林卷一本正经道：“没关系，你就当作是我亲口说的好了。”
　　“不行，我要听你亲口说。特别是第一句，请你说三遍。”
　　顾予想听那句“亲爱的男朋友”。

　　林卷爽快应道：“好啊。”
　　“嗨～嗨～嗨～好了，说完了。”

　　“……”
　　顾予扯了扯嘴角：“哇，你真赖皮。”
　　林卷理不直气也壮：“没办法，跟你学的。”

　　顾予：“坏的不学，尽学好的。孺子可教也。”
　　林卷：“？不愧是你。不要脸第一人。真为难你兄弟们了，整天跟你待一起，迟早近墨者黑。”

　　“那又怎样，反正我有女朋友，他们没有。”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说得好像我没有男朋友似的。”

　　“哦？你男朋友叫什么？说来听听。”
　　“他叫顾予啊，顾恺之的顾，给予的予。读作直男，写作醋精转世，打球和弹吉他的时候宇宙第一帅。”

　　“……”
　　顾予第一次切实体会到自己女朋友的痴汉属性，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千百种情绪爬过他的心口，又暖又想笑。一时间，满心满眼里都是她大放厥词时的可爱模样。

　　“不错，跟我女朋友有的一拼。”
　　“哦？你女朋友什么样？”
　　“我女朋友啊，读作可爱，写作可爱，没有人比她更可爱。”

　　“……”林卷脸红了。

　　顾予看了看手机，还有一分钟国内就零点了。
　　他站起身，在酒店大堂找到一个角落，推开窗，他把视频通话的前置摄像头切换成了后置。
　　林卷在那一刻，看到了满天繁星。

　　小时候的记忆仿佛一下子涌上心头，那种夏夜漫漫，爷爷摇着蒲扇给她讲解诗经的氛围，熟悉而又久远，恍如隔世。童年仿佛全是空调冷风混杂着驱蚊水的味道，偶尔奶奶还会点燃一簇艾草，轻轻拍打她的背，唱着歌谣哄她入睡。

　　现在想来，很小的时候，大抵是见过萤火虫，也见过繁星的。
　　壮阔而又烂漫，就像现在这样。

　　帕劳的海风夹杂着一点轻微的海浪声，扑腾上岸。
　　夜幕低垂，繁星满天。

　　混沌朦胧的星云碎在银河系的波光中，粼粼动人，如梦一般，盛大而闪耀。

　　猎户座、大犬座、小犬座零星地错落着，肉眼可见的两颗人造卫星匀速直线接近，随后擦肩而过，再继续各自轨迹，也许头顶银河，人才觉得渺小。

　　万籁俱寂。

　　电视机上静音状态的春晚节目还在放着，众人正在倒计时，主持人无声地张着口，“10、9、8、7、6、5、4、3、2、1——”

　　林卷手机上的时刻从北京时间23：59变成0：00。
　　此时，顾予的声音从屏幕那头轻轻传来：“新的一年，送你南太平洋的星空。祝我的卷卷每天都幸福、快乐。”

　　少年的声音是如此沉稳、温柔，低低的、撩人的，带着全然的赤诚和坦荡，似乎有热带的风裹挟着淡淡海盐味扑面而来，清爽而干净。

　　屏幕依然定格在夜空上，估计他说完这番话后就害羞了，才迟迟不肯把前置摄像头换回来。
　　林卷心下感动又好笑，嘴上却说着：“真肉麻。”

　　她问：“你是不是害羞了，所以不肯把镜头换回来？”
　　顾予立马反驳：“怎么可能，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林卷语气上扬：“哦？那你换回来啊，我想看看你的脸呀。”
　　视频那端某人的声音可疑地停顿了一会，才回道：“……好吧。”听语气，仿佛不情不愿，极为勉强。

　　后置切换成前置，少年英俊的面孔映入眼帘。
　　噫，果然耳朵红了啊。

　　林卷学着他以前的口吻调侃道：“喂，你耳朵红了。”
　　顾予这个不要脸的，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看错了。是酒店的灯光问题。”

　　林卷“哦”了一声，“这样啊～哎，真可惜。我还蛮喜欢看男生害羞的，我觉得很帅啊，超有魅力，超可爱，超纯情的～”
　　于是顾予立马改口：“哦，我看错了。不是酒店的灯光问题，是我太纯情了。”

　　……？
　　林卷翘起唇角，“呵，男人。”

　　顾予一脸无耻和坦然：“无所谓，反正我不要脸。”
　　顿了顿，他又道：“尊严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卷卷故，两者皆可抛。”

　　林卷忍不住接道：“……你开心就好。”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聊到凌晨一点左右，直到林母敲了敲林卷房门，问她要不要吃夜宵的时候，两人才挂断视频通话。

　　说到最后，顾予道了句：“晚安。”
　　林卷鼓着脸，很不开心：“真是的，你好烦啊，明知道我是声控还撩我。还好见不到你，不然我肯定会缠着你要你抱的。”

　　顾予看上去比她还懊恼，“哎，那见不到真是太可惜了。我好想你缠着我要我抱啊，要不赊到下次？你可不要嘴上说说而已。”

　　林卷：“……晚安！”
　　她挂断电话，关好灯缩进被窝。
　　一夜好眠。

　　远在太平洋西南端的顾予此时则握着手机一个人坐在酒店大堂里。
　　柜台后的侍者仍在兢兢业业核对着名簿，他时不时抬头看几眼这位中国客人，然后又低下头工作。墙壁上的时针表显示了不同的时刻，包括北京、东京、纽约和伦敦，此时的帕劳当地时间指向凌晨两点。

　　他们聊了一个多小时。
　　他的手机都快聊得没电了。
　　顾予看着微信聊天记录上林卷最后发来的那个熟睡的猫咪表情，心情突然很好。大脑一时太过放空，竟毫无睡意。

　　顾父和顾母现在大概早已陷入梦乡，两人毕竟年纪也到了中年，吃不消太高强度的运动玩乐项目，傍晚时就早早回酒店房间休息了，而顾予向来爱玩，一个人在海上跟着地接包船出游到九点才回来。
　　哪怕到了凌晨两点，依然精力十足。

　　他站起身，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里，踩着拖鞋走出酒店。
　　帕劳的夜晚一丝闷热也无，凉爽的海风在葱郁树间穿枝拂叶，整座岛屿都陷进清爽的夏夜与凉风中。

　　此时万籁俱寂，静夜无声。头顶上星空万里，顾予心中亦是一片宁静。

　　他双手插袋，停步在海滩上，仰头感受着拂面而来的风。
　　风从海上来，倏尔涌动，一缕缕梳拢他的发丝。从发根到发梢，之前尚显湿润的刘海已经干透，他随手捋了几把，把额发往后撩。

　　夜色辽远，又带着温度。
　　海风掠过臂弯和发梢，仿佛在拥抱和亲吻人类。

　　浅滩上的浪花只拍打了一会儿便怯怯退去，直到蓄积下一阶段的勇气后才会再度漫上来。大片发着光的浮游生物和贝壳类就此被遗留在岛屿上，大大小小，或精致或粗犷，散落在沙滩上，像海洋馈赠给大地的珠宝，带着一点小心的试探和讨好。

　　顾予捡起一个样貌特别的海螺，擦掉上面沾染的沙砾，露出光滑的体表。
　　旋转式的形状，每一层间距都逐渐放大，底部尖端微微带着尖刺，外壳是白色和薄荷绿相间的竖条纹，内部则是奇异的绿色.网状纹路，非常特别，像是夏天最清凉的一滴水，落入海洋，美得像是天使。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林卷。

　　他把它擦干净放进口袋，又散了一会儿步，呼吸着整座岛屿新鲜的海风，转身慢慢走回了酒店。
　　身后是发着光的海滩和太平洋的万里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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