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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0【伞】
月考结束后,迎来了十一月。
不知道是上届哪一位人才提出的意见,要求把军训挪后,因为八月份太热,在南方的大太阳下,很多体力差的学生都会产生不良反应,比如中暑,甚至晕倒。
而九中录取的学生中,除了少部分走后门的,或是交了赞助费的,其他绝大多数学子成绩都不错,众所周知,学霸的体力一般都不会太好。因此,校方可能也是联想到过去几年惨痛的教训,便采纳了学生的意见,将军训推迟到了十一月中旬。
往往这个时候,地处南方的S市秋意正浓。街道两旁层林尽染,银杏渐黄。
校园里气温骤降,一日比一日冷,凉风萧瑟,学生们纷纷换上了保暖的秋装。
军训前一天,学校发布通知,决定延续上一届的传统,安排这一届的高一学生去郊区的训练基地入住集体宿舍,进行长达两周的户外军训。年级组还给每个人发了一个大行李袋,到时候除了这个行李袋,其余行李和随身包裹都不允许携带。
要求尽量做到简单、朴素,遵守军纪,传承并发扬良好的校风、学风。
据说郊外基地的宿舍是有被子和床单的,但为了保险起见,畏寒体质的林卷还是在行李袋里装了个睡袋,还塞了不少暖宝宝,吃饭用的碗筷也放了进去,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零食、杯面等饱腹类的方便食品,以及舒缓止痛膏药贴、创可贴、碘伏、感冒药、止泻药等药物必需品。
这样一来,整个行李袋都被塞满了,重得根本提不起来。
多亏了林父当天开车送她来学校,帮忙提了进去,不然她一个人估计只能拖着进校门了。
然而到了基地后,林卷才发现,自己的宿舍在三楼。
虽然不算高,但台阶很多,她根本拎不动啊!淦!
不过好在男生们都很绅士。
下车后,每个班的男同学都主动帮女同学拎了行李。
这样一来,女生们的负担轻了不少。
男生们一个接一个帮女生把行李拎上楼去。
林卷站在走廊楼梯口,正迟疑着,旁边有个已经帮另一个女生拎起行李袋的1班男生,见她孤零零地站在旁边,便转头打算帮她一起拎上去。
他另一只手已经有了行李,且看上去并不轻松的样子,于是林卷连忙摆手拒绝:“不不不,不用了!你两个一起拎肯定不行的!而且我的行李袋特别重,带的东西很多。还是我自己来吧,谢谢你!”
然而,此时的她还不了解,处在16、17岁这个年龄段的高中男生,是最听不得“不行”二字的。
于是,只见他硬是使出吃饱的力气倔强地一手一个,提起了两个鼓鼓囊囊的行李袋,艰难地往台阶上走着,整张脸都涨红了,手背上青筋毕露。
没走两步,他就没力气了。
提着的一口气稍稍一松懈,手中就没拿稳。
只听“砰——”的一声,贴着林卷名牌的那个军绿色行李袋就这样“咕噜咕噜——”顺着楼梯台阶滚了下去。
一直滚到楼底。
“哐当——”一阵刺耳的碗盆碰撞的金属声响在众人耳边回荡。
林卷与旁边的1班女生面面相觑。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那个男生也没想到自己好心办成了坏事。
他涨红脸,赶紧道歉,快步走下台阶。
这时,一只手已经先他一步,把林卷的行李袋拎了起来。
林卷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往上看,一张熟悉生动的脸立时出现在眼前。
顾予稍稍用力一提,行李袋便被他轻松地扛在肩上。
之前那个1班的男生红着脸跟林卷小声说了句抱歉,便拎着另一个女生的行李袋走了。
而顾予一手提着自己的行李,一手扛着林卷的行李,大跨步走上台阶,步伐又快又稳。
林卷跟在他身后,不时问一句:“重吗?还拎得动吗?是不是很重?”
顾予瞥了她一眼,把行李往上提了提。
他表情疑惑:“你都放了些什么进去?榴弹吗?还是导弹发射器?”
“……?”
“你是打算刚来就把基地给炸了是吗?”
“……??”
“这危险的超重状态,相信我,地铁安检都不会让你过。”
林卷:“……”
她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脸,心虚道:“我就放了个睡袋而已……”
顾予一脸“是吗,但我不信”的表情。
“好吧,还有个小枕头。嗯……还有毯子、暖宝宝、热水袋……”
林卷理不直气也壮:“这天气这么冷了,保暖用品肯定少不了嘛!再说了,碗筷肯定是要带的啊,还有湿纸巾,也是必需品,再多也不够用的。洗手液我也带了,嗯……还有旅行装的洗发水、护发素和沐浴露,这些肯定也要啊!哦对了,还有两包火腿肠、五盒泡椒牛肉面、十包□□糖、巧克力派、浪味仙、Pocky、雪饼和仙贝……”
顾予:“……???”
他痛心疾首道:“太腐败了,简直堕落!这万恶的资本主义!学校还强调要贯彻艰苦朴素的军队作风呢,别说军训了,我合理怀疑你是来秋游的。”
林卷很委屈:“……我这不是听我们舞蹈队的学姐说了,军训基地这边基本都没什么吃的嘛!据说每天中午一到饭点,吃东西都要靠抢的。他们上一届的男生军训期间就没吃饱过,饿肚子饿了整整两周,训练强度又大,回去人均瘦了十斤。”
她顿了顿,又道:“好吧,其实主要是我妈担心我低血糖,硬是给我塞了不少吃的。行李袋最上面那层她还塞了两盒巧克力威化棒。”
顾予有些怀疑:“九中军训这么恐怖的吗?我怎么没听说?谣言吧?不过我什么吃的都没带,应该不会饿死……吧?”
林卷大方道:“没关系,我的巧克力派和威化饼干都给你。就当你帮我拎行李的苦力费和跑腿费吧~!”
顾予笑得有点坏,“对我这么好啊,行,这苦力我当定了。”
他走到门牌号为306的女生军训宿舍门口,把行李袋放下,转了转手腕,回头看她。
“等军训结束以后,收拾好东西喊我,我再帮你拎回学校。”
林卷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很狗腿:“谢谢大佬!大佬真好!”
顾予一脸云淡风轻:“没事,不用谢。如今人在基地,身无分文,这不就卖身给林老板当短工了吗。”
林卷:“哎,别这样,我可是个正经人。我只要卖艺的,不要卖身的。”
顾予:“别呀老板,我也是正经人啊,我干活很卖力的。真的,考虑下我。”
“你吃得多吗?”
“不多不多,一天一颗巧克力就够了,好养活得很。”
“行!明天上岗,工资日结。”
林卷弯腰从行李袋最外面的兜里掏出四根巧克力威化棒,递过去:“喏,今天的跑腿费。”
顾予接过后,发现是自己最喜欢的榛子酱和果仁口味。
于是吹了声口哨——
“谢谢林老板,老板真大方!”
……
林卷在宿舍整理着行李,很快把床铺收拾完毕。
陆续有女生拖着行李袋走进来,一一跟她打了招呼。
军训宿舍是按照学号分的床位,女生宿舍每个房间有六个床位,都是上下铺。
宿舍内有一个共用的长桌子,凳子只有三个。
出于处女座的一点小洁癖,林卷挑了一张上铺的床,下铺则是学号为13号的王辛瓷。
对面四个床位,上铺分别是路一惟和胡姣,下铺是周佳琪和郑佳佳。
周佳琪一如既往地端着一张略有些婴儿肥的清冷学霸脸,朴素的短发加上一副细框眼镜,遮住了很多表情。
她的军训行李袋里除了日常必需用品,竟然还带了几本教辅用书。宿舍里唯一的那张桌子在往后的十几天里几乎成了她的专属自习座。
她总是独来独往,一有机会就学习。
从走进306宿舍到收拾好东西上床,这段时间里,她一言不发,尽职地扮演着高冷学霸的角色,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睡在胡姣下铺的郑佳佳是个看上去很活泼的女生,齐刘海,脸上有一些青春痘,热衷于在熄灯后的漫漫长夜里跟大家一起聊八卦。
而林卷下铺的王辛瓷,则披着波浪卷,嘴唇稍薄,涂着裸色唇釉,看上去有些傲慢和不近人情。
路一惟是女生体育课代表,单眼皮长睫毛,肤色很健康,笑起来一口白牙,既阳光又有魅力。
女生们的友谊总是来得迅速而猛烈,同一个爱豆,同一个对家,甚至同一个圈子,都能让两颗心紧紧地靠在一起。
在抵达军训基地的头一天深夜里,大家躺在床铺上,抛却一切对彼此外表的刻板印象,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无论是谈天说地,还是八卦讨论,气氛都极为融洽。
就这样,306宿舍的几个女生很快便在各种话题中拉近了距离,彼此相熟起来。
……
充斥着八卦味道的一晚很快过去了,第二天,军训正式开始。
光是稍息、立正、前后左右转体、踢正步这几项就练了整整一天。
这一天结束后,306女生们昨晚的兴奋和激动早已消失殆尽。
大家都累得出了一身汗。
恨不得立马冲进浴室里洗澡。
然而,每个基地宿舍的房间里虽然都配备了洗手间,但却没有淋浴室,也没有热水。
教官在广播里说了,洗澡要在公共澡堂洗,每天热水只在晚间20:00到20:15开放,第二次热水烧水时间在一个小时之后,即21:15到21:30。每天除了这两个时间段,军训基地不提供任何洗浴热水,只提供仅供饮用的饮水机热水。
因此,每一届的教官们都是安排女生先洗,等下一波热水烧好后,男生再洗。
但往年有很多男生都等不及,宁愿洗冷水澡。
女生刚洗完,热水已经转冷,秋季的水温十分冰冷,然而男生们无所畏惧,直接冲进去接着洗。
反正少年人身体好,教官们也不会在明面上阻止。
林卷跟胡姣都是第一次去公共澡堂洗澡,还都有些放不开,后来多去几次就好多了。
每天都是战斗澡,非常考验林卷的心理底线。
她头发太长,要么来不及洗头要么来不及涂沐浴露,于是只好每天计算着时间,专门留一天洗头,第二天再仔细洗全身。
由于还不太熟悉环境,再加上艰苦的洗浴条件,同学们就这样摸索着度过了兵荒马乱的第一个白天。
路一惟白天训练前热身的动作太大,把迷彩裤不小心撑破了,裆部裂了一道口子,虽然没人看见,但实在别扭。
回到寝室后,林卷从行李袋的角落里取出一个迷你针线盒,一针一线仔细帮她缝好了。
针脚细密,丝毫看不出痕迹。
几个女生都惊到了。
路一惟尤其震惊,她紧紧握住林卷的手,认真道:“老卷,嫁我!现在这么贤惠的妹子不多了!你竟然还会缝衣服!淦!难以置信,我被你迷倒了!求嫁!”
宿舍其他几个女生纷纷唾弃不已。
郑佳佳直接翻了个白眼,“拜托,就你这大咧咧的性子,你是不是想林卷专门跟在你屁股后面给你缝衣服?当你的专属老妈子?啊?啧啧,想得美!简直狼子野心!”
王辛瓷不满地嘟囔着:“卷卷是我们的共同宝藏,路路你可别想一个人独占。”
郑佳佳赞同道:“就是!谁都别抢,大家一起拥有不好吗?”
闻言,胡姣笑眯眯地搂住林卷的肩膀,“不好意思各位,卷卷是我一个人的。你们就别做梦了,赶紧洗洗睡吧。”
林卷配合她的动作,把头搭在对方肩上,一脸羞涩,作出小鸟依人状。
“……靠!胡姣你个老流氓!”
“姐妹们,别慌。杀了这狗男人,他老婆不就是我们的了吗?”
“……妙啊!”
于是乎,胡姣被几个女生堵在郑佳佳的床上,逼到角落里挠痒痒。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最后只能举手求饶,无语伦次道:“我投降,我投降,我写退位诏书还不行吗?皇后给你们,妃子也给你们,别杀朕!一切都好说!”
众人又是一阵鄙视。
“好你个负心汉啊!”
“狗皇帝一开口就老渣男了。”
林卷捏住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你若无情我便休,往事如昨易白头。”
说罢,她便迅速爬上床,双手朝胡姣腋下探去。
胡姣缩在角落里,一脸惊恐,“你要干什么?!”
很快,宿舍里传来胡姣又哭又笑的声音——
“不!卷卷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忘了以前我们少年夫妻,帝后情深的那段时光了吗?”
“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别,别挠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呜呜呜可恶……!你们都给我等着!”
……
到了晚间22:00,军训基地准时断电熄灯。
基地分发给每个宿舍的被子有些过于单薄了,很多学生都觉得冷。上一届的学长不知道抱怨过多少次,然而校方总是以《孟子·告子下》中那一段著名的话来堵住他们的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于是最后,大部分的学生都只好穿着毛衣入睡。
林卷非常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不仅带了保暖度极高的睡袋和毯子,还带了一整盒的暖宝宝。
她把多下来的十几片暖宝宝平均分给了306的每个人,私下里还偷偷地多分了几片给胡姣。
等到第二天,她又上楼找到江橘的宿舍,把自己匀下来的暖身贴还有一件厚毛绒的被毯都留给了江橘。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冷下去,寒秋已至,三中学子在郊外基地军训的时光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
训练项目并不难,但很繁杂,对于这些从出生开始就娇生惯养的高中生来说,一天天坚持下来,还是相当不容易的。
无论是生理层面,还是精神层面,包含了大量运动的集体生活体验以及军队化封闭式管理,对他们的身体和心理素质都是极大的考验和锻炼。
——尤其是在吃不饱饭的情况下。
军训基地的食堂基本没有大荤,平日里见的最多的菜式多半是荤素搭配,比如豇豆炒肉丝、番茄炒蛋之类的,或雪菜炖土豆块这种淀粉类的菜。
连续吃了几天的食堂,学生们不久后便发现,基地里最大的一道荤菜就是虎皮鸡蛋了。
至于主食,白米饭是从不多见的,即使有,也是粒粒分明的糙米饭。一口下去,甚至还能吃到沙砾。
而餐桌上出现频率最高的食物,就属白面馒头了。
无论早饭、午饭还是晚饭,白面馒头永远不会缺席。
即使是这样,每顿饭还都得靠抢的,才能吃到好一点的菜式。
每当中午来临,在教官的带领下,大家排好队,走到各个队专属的圆桌前,站在座位上,先围成一个圈。
等总教官说“坐下”时,才能落座。
说“吃饭”时,才能动筷子。
然后便是一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再淑女的妹子在此时此刻、此等生死存亡之际都会抛弃一切形象,拿起筷子跟男生们一起疯狂抢菜。
于是,如此艰苦朴素的环境下,终于有人在沉默中爆发了。
比如林卷。
她开始每天早早地跑去小卖部买烤肠。
军训基地只有一个小卖部,每天都卖纯肉烤肠,但一天限量只卖五十根,一根卖二十元。
简直抢钱。
但没办法,物以稀为贵。
就跟旅游景点和公路服务区的坑爹物价一个道理。
不过,小卖部的纯肉烤肠是真的好吃。
总共有两种口味,一种是芝士夹心,一种是黑胡椒味。
也许是太久不尝肉味,林卷总觉得小卖部的烤肠简直是人间最美味的奇迹。
烤肠使用的是正宗的纯猪肉,肥瘦相间,七分瘦,三分肥,多一分嫌腻,少一分嫌柴。
一口下去,满嘴的油脂迸溅开来,肉汁鲜美,口感极嫩,喷香扑鼻。
黑胡椒味的烤肠只要咬一口便满嘴留香,微微辛辣的味道在舌尖炸响,配上油脂丰厚的纯猪肉,简直到了肉食动物的天堂。
而芝士夹心味的烤肠,更是一种别具匠心的口感。刚刚烤制出炉的香肠,由于温度过高,包衣轻轻翘起,中间一段过于饱满的肉肠有些开裂,香浓的芝士从缝隙间缓缓流淌出来,奶香浓郁扑鼻,咬上一口,是纯粹的热量带给人的极致快乐和体验。
总之,对林卷来说,每天坚持训练的动力就是去小卖部买烤肠。
可是时间一长,大家都知道这儿有烤肠卖了。一传十十传百,酒香不怕巷子深,口碑传播效果太好,导致美味的东西不可能再成为秘密。
于是同学们排队买烤肠的队伍越来越长。
好几次轮到林卷的时候,甚至都已经卖完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林卷很焦虑。
直到胡姣大小姐随口一句:“为什么不包场呢?一次性把它吃到爽、吃到腻为止不就好了?”她才豁然开朗。
于是,第二天中午,她一吃完饭,就以百米赛跑的速度早早地来到小卖部门口等着。
此时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了。
轮到林卷的时候,纯肉烤肠只剩下三十根了。
她一次性包了二十根,扫码支付了四百元。
这一举动顿时引来队伍一阵哗然。
后面还排着队的几个男生十分不满,围在一起骂骂咧咧说了几句。
也许是连日以来的军训劳累使得大家的情绪都变得敏感易怒了起来,耐心消失殆尽、希望骤然落空后,那几个人骂得有些难听。
特别是排在林卷身后一位的男生,心中更是不爽。
他大步一跨,气势汹汹地拦在林卷面前,身材壮硕,表情阴沉,颇有些咄咄逼人。
“本来训练就很辛苦,想吃点荤腥容易吗?你把这些烤肠都包圆了,只剩下十根,够我们剩下的这些人吃吗?大家辛辛苦苦都还在排着队呢!有没有点素质啊?还有没有道德底线了?况且你一个女生能吃得下这么多吗?赶紧的,匀十个给我,我就放你走。”
男生人高马大地堵在那里,压迫感十足。
林卷抓紧手中的纸袋,一步也没有退让。
她张了张嘴,刚想反驳,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男声——
“喂——”
“别人吃多少买多少关你屁事?”
“先来后到,这么浅显基本的道理你不懂?”
“你太平洋警察,管得宽啊?我告诉你,她就是全部买光了,都跟你没关系。你有钱你也包圆啊,没人管你。”
“还有,这跟道德底线有什么关系?我看你是道德绑架吧?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九条,‘消费者享有自主选择商品或者服务的权利’没听过?政治没学好?我看你还是别高考了,先提升一下个人素质吧,别丢了我们九中的脸。”
连嘲带讽,言辞犀利,字字如刀,毫不留情。
“……你!”
对方一时被怼得哑口无言,脸上无光。
这熟悉的声音……
林卷循声朝后一看,隔着三四个人,顾予正抱着一堆巧克力饼干站在队伍后面,表情嘲讽,眼神冷漠,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很快,在顾予的一通讽刺下,堵在林卷面前的壮硕男生低声骂了几句后便让开了,他气冲冲地随手拿了几包薯片,便打算转身结账走人。
然而——
“喂。”顾予抱着一堆零食倚在门口,长腿一抬,拦住对方。
他眼皮轻撩,语气冰冷而不耐烦:“你的道歉呢?”
壮硕男攥紧拳头,脸涨得通红。
“妈的,你以为老子不敢打你啊!”
顾予轻笑,“来啊。”
壮硕男暴怒:“你妈的——!”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周围人纷纷屏住呼吸,壮硕男的朋友们小声劝解着,希望两方各退一步。
壮硕男答应了。
他僵硬地跟林卷道完歉后,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却突然朝顾予一拳挥了过去。
顾予迅速侧身躲避,却还是被拳风刮蹭到了一点面皮,左边脸颊瞬间红了一片。
“哗啦——”怀中零食散落一地。
空气瞬间凝滞。
周围人大气也不敢出。
顾予神色冷淡下来。
眉眼间的温度遽然消失。
戾气翻涌。
下一秒,壮硕男就狠狠摔了出去。
“砰——”烟尘扬起,他一头撞在墙角,刚露出一半的挑衅笑容就那样滑稽地僵在了脸上。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顾予已经大步上前,单手拎起了对方。
一拳下去,“咔嚓——”
似乎是鼻骨断裂的声音。
……
这一场简单粗暴的单方面压制大概持续了两分钟不到。
壮硕男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神志不清,眼看就要被打得半死,旁边本来还在看热闹的男生们瞬间慌了,赶紧围上去把人拉开。
顾予也没阻挠,他直起身,扯了扯领子,心中火气仍盛。
他摸着嘴角淤青,心想,估计要被教官拉去训话了。
转过身,却发现林卷正站在人群的角落里,静静看着他。
啊,f*ck。
顾予抓了一把头发,蹲下身捡零食。
林卷弯腰帮他一起捡。
他全程低着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还没冷静下来的表情。
很快,他抱着巧克力饼干结完账,准备出门时,发现林卷还跟在他身后。
“有事?”顾予低头问。
林卷郑重道:“刚才谢谢你。”
顾予笑,“道谢就不用了,老板给加点工资吧?顺便把我这短工的身份提一提,变长工怎么样?”
“好啊。”林卷拿出刚才分装好的五根烤肠,将纸袋递给他,“喏,给你。主动上交保护费。”
顾予一边说着“怎么,我看上去是那种到处收保护费的人吗?”一边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
他从纸袋里拿出一根烤肠,趁热咬了一口,浓郁的肉香瞬间在唇齿间炸裂开来。
他两三口迅速把烤肠吃完,转身将签子扔进垃圾桶,刚拿起地上的伞,就听见身边少女状似苦恼的自言自语:“啊。雨下得好大。”
她把手摊开伸到屋檐外,短短几秒掌心便落满了雨水。
顾予问:“你没带伞?”
林卷:“嗯,我来的时候外面还是晴天,谁知道它突然就下雨了。”
她视线瞄向他手里握着的长柄伞,问:“你的伞大吗?够不够两个人撑?”
“够。”
“那,能不能带我一程?”
“……”
顾予盯着她,不说话。
“行不行?嗯?团结友爱、助人为乐的顾予同学?”
她两指牵着他迷彩服的袖子,轻轻晃了晃。
顾予的心神也跟着晃了晃。
他垂放在身侧的手指蜷曲了一下,“你想跟我撑一把伞啊?这不太好吧,我可是个正经人。”
“好吧,那我只好找别人了。”
林卷收起乖巧的表情,作势要走。
顾予把伞一横,拦在她面前。
“喂——”
他拖长了调子,“能不能有点诚心。”
林卷瞥他一眼,“我很有诚心啊,关键是——”她顿了顿,语调甜蜜又温柔:“……你到底行不行?”
顾予:“……?”
他“唰”地撑开伞,右手高举,挑眉一笑。
“请吧,大小姐。”
林卷嘴角翘起,上前一步钻进伞里,胳膊无意间擦碰到他的肩膀,两人俱是一愣。
少女一靠近,发丝上的浅淡香气便若有似无弥漫开来,混杂着雨天的水汽,潮湿氤氲。
“走吧,顾长工。”
顾予佯作自然地转开脸,应道:“嗯。”
两人肩并肩,走入雨中。
雨越下越大,仿佛有天边河溪骤然倾落,起初的细雨蒙蒙很快变成大雨瓢泼。
少年为了照顾她,步子迈得不算很大,然而大大咧咧的一脚踩下去,泥塘里积蓄的浅浅一层污水四处迸溅开来,林卷不着痕迹地侧身躲避,发尾不免沾了些湿气,肩膀也落了许多雨珠。
骤雨连绵不歇,地上的水塘越积越深,宿舍楼离他们还有很远一段距离,而裤管已经湿了一小块,于是林卷抬手直接拽住了他迷彩服的衣角。
顾予步子微微一顿。
她仰起脸,“能不能挑没有积水的地方走?我裤脚湿了。”
说着,她给他展示了一下布料被浸湿的地方。
顾予蹙眉,“怎么不早说。”
林卷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一双莹润明净的眼里似乎藏着点什么。
像是撒娇前的试探,又像是无心的情绪表露。
隐形的、示弱般的进攻性。
对于十六岁的顾予来说,这是无来由的危险征兆。
他下意识捏紧了伞柄,垂放在右侧的手虚握成拳,“抱歉,我没注意。”
林卷回道:“没关系。”
于是两人继续撑伞往前走。
只是每经过一个水坑,顾予都会本能地低头看她一眼,等她安全跨过才放心。
如果遇到太宽的泥塘,他会先跨过去,再把手递给她,轻轻一带,便能拉着少女惊险渡过。
少年的手修长有力,手指根部因为长期打球而微带薄茧,炙热的掌心似乎出了汗。
她身子稍稍靠近,握住他的手不放。
他意思意思装模作样地往外缩了缩手,就是抽不出来。
顾予耳根肉眼可见地迅速染上绯红。
“……喂,不就是打架时蹭破了点皮吗?有什么好看的。”
林卷轻轻吹了吹他受伤的手背,仰脸问他:“疼吗?”
顾予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想说这疼个屁啊,然而喉结滚动了几下,最后却只回了一个字:“疼。”
林卷怔了怔,定定看了他几秒,突然笑开了。
有那么一瞬间,顾予以为自己被看穿了。
然而对方只是看着他笑,不说话。
少女投来的目光似了然,似温柔,如化了雪的春溪,潺潺流过,安静又充满生机。
伞内与伞外成了两个世界。
雨丝连成线坠下。
茫茫水帘中无数撑开的圆形伞面在潮雾暗涌的大地上推挤着有序漂浮。
滴滴答答的雨落在宽大的藏青色伞面上,像一曲未署名的青涩乐章。
断断续续,怦然作响。
有人的伞柄倾斜。
像被某些磁场吸引,构成独属于下雨天的黄赤交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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