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赤月孤

　　荼岚的到来并没有让苏宅的温馨气氛有丝毫的改变，虽然也有人好奇当初荼先生为什么离开江左盟，但好奇归好奇，大家都是稳重的性子，所以也不会去冒昧地谈论什么。

　　倒是苏宅之外的人，比如已经掌政的太子萧景琰，云南穆王府的郡主穆霓凰，以及其他的一些常往苏宅跑的人，他们倒是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荼先生心里可不止一点好奇。

　　毕竟，他与梅长苏之间，看起来也过于亲密了些。

　　那动作自然的你递我接，你起我扶，你说我听……诸般言行看下来，让人怎一个心惊了得！

　　不过蒙挚是觉得这个荼先生不愧是个好的医者，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病人实在是让人感动。

　　萧景琰就不行了，他看着自己的好友仿佛与荼岚谁都插不进去的样子，心里酸涩难当，想少年时期，他与小殊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一起玩闹……也曾是相伴而行难以分离的样子。

　　但如今，他虽然幸运地找回了小殊，可是，他感觉他们之间已经隔了许多东西。

　　他不知道如何能让隔在他们之间的这些东西消弭，他只能学习着尝试着让自己变聪明点，让自己对他好点，让自己不要再失去他。

　　荼岚的存在，一时之间竟让萧景琰的心绪难以安定，他审视着这个据说是好友的救命恩人，寡言少语，冷静理智，周身气质还带着点傲慢冷淡，莫名的，萧景琰对荼岚生了不喜。

　　只是情绪是情绪，与人交流该有的礼数他是不会忘的，待听了梅长苏对荼岚的一番介绍后，他还是非常感激地谢了荼岚。

　　蒙挚听着梅长苏讲述当年濒死之际得荼岚救助的事情，脸上从起初听到濒死二字的惊慌到中间想到梅长苏治病受苦时的疼惜，再到后来人活下来时的庆幸，如此种种情绪之下，他恨不得以身代之。

　　他先是一脸悲痛地看着梅长苏，坚毅的脸上难过得不行，“小殊，我以为火寒毒的拔除已经听得够让我心惊胆战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凶险的时候。”

　　“小殊，你能活下来，我真的，不知你受了多少苦？你还拖着病体跑到金陵来，你说你……”蒙挚哪里还坐得住，他倏地起身看着一声病容，脸色苍白的梅长苏，这心里的难过一下子就止不住了。

　　被情绪左右，蒙挚的话说了半天也没讲出来，也对，他实在不知说什么是好。

　　梅长苏低头，复又抬头安慰着一笑，“蒙大哥，都过去了。”

　　蒙挚脚步杂乱地转了几圈，边转边哽咽道：“是，都过去了，过去了……”

　　萧景琰和霓凰听着心里也不好受得很，只是此时他们都很沉默，唯有望着梅长苏的那两道目光里满载着对自己好友，对自己兄长的愧疚和心疼。

　　“小殊，你，痛吗？”萧景琰声音颤抖，手不由自主地伸向梅长苏，想要去触碰失而复得的好友，可是，在即将要触到时，他的手却快速地收回了。

　　“不痛，荼岚有麻醉身体的药，所以，医治时其实并不痛，”梅长苏回答的自然，自然地让人觉得心痛。

　　萧景琰看着好友朝着自己宽慰一笑的表情，明知那不痛二字缺少真实，可他却还是逼着自己去相信，“……不痛就好，不痛就好……”

　　要是不痛就真的好了，关心梅长苏的人无不期待这是真实，但于事实，怎能不痛？

　　蔺晨见过挫骨拔毒时痛得整宿整宿睡不着的梅长苏，荼岚见过中下药蛊前身体溃败，全身渗血的梅长苏，这样严重的伤病折磨，神魔受着都觉痛三分，更何况人呢？

　　梅长苏无疑是痛的，可是他却不肯叫出来，也不肯说出来，他生生地忍着病痛折磨，忍了一年又一年，一日又一日，直到现在。

　　荼岚第一次体会到心疼和不忍，就是因为自己手下救治的第一个病人，也是唯一的一个病人梅长苏。

　　原本要救他只是为了还清人情，没想到最后陷进去的却是自己。

　　一步步的动容，一步步的降低底线，一步步的喜欢……最终，是他选择了靠近。

　　不是没有过将人留下的念头，只是后来自己属实心软，连看到对方为此神伤困扰都不愿意。

　　后来，他伴了他三年，看着他为江左盟的事操劳，看着他为洗雪冤屈做准备，看着他付出心血，欲要谋得一个清明盛世……

　　三年的时光，荼岚自是已经知晓了发生在梅长苏身上的一切，也懂得了这人皮囊下所有的是一颗纯粹剔透的赤子之心，荼岚为这样的梅长苏着迷，也对这样的梅长苏感到惋惜。

　　因为不想让梅长苏进入金陵那样的危险肮脏之地，荼岚阻止了，可惜的是他改变不了对方的心意，反而气得自己离开了江左盟。

　　等他自个儿把自己劝明白时，梅长苏已经进到金陵那个漩涡中了，他虽担心，却只能悄悄跟在对方身边，既做保护，也是满足私心。

　　彻底离开是一年前，他察觉到梅长苏体内的药蛊有异时，那时他刚刚记起了一些旧事，原来他曾经收藏过很多古籍，其中有记载延长凡人生命的法子，他想方设法，终于连通了曾经自己生活的世界，找到了方法。

　　本以为只是一来一往的事情，费不了多少时间，没想到回来后已是一年过去了，梅长苏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完成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只是，让他感到生气的是，这人竟然煎熬着自己的生命，丝毫不顾及自己是个体弱多病的病人。

　　荼岚想到这，递给梅长苏一个惆怅的眼神，梅长苏收到，回了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

　　荼岚无奈妥协，开始冷着脸解释说道：“我为他医治的时候，确实会用使人身体麻醉的药物……倒也，不会让人难受。”

　　他语气微顿，接着才憋出后面半真半假的话，梅长苏听到，暗舒了一口气，其他人听到，表情到底多了几分庆幸。

　　蒙挚从悲痛心疼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他先是唤了声小殊，然后转头对着荼岚认真说道：“真的谢谢荼先生了，要不是荼先生，我现在还哪能看到小殊呀。荼先生你说，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蒙挚绝不推辞。”

　　“是呀，荼先生，兄长之命，幸得有您救治，方能让霓凰有机会与兄长重逢，”在蒙挚手握成拳拍着自己的胸口承诺后，室内唯一的女子霓凰郡主终于把自己从那些失望恐惧害怕难过的情绪中拉出了，她手握一杯茶敬向荼岚道，“这里，霓凰谢过先生了。”

　　“份内之事，不足挂齿，”荼岚淡淡睨了霓凰一眼，不再言语。

　　梅长苏瞧气氛沉闷，笑着提了自己即将要出门的事情。

　　一语激起千层浪，萧景琰有点接受不了，自己才认出好友不久，他就要离开自己了吗？萧景琰不想这样，他想让小殊留在自己的身边，可是这太自私了。

　　他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而把人困在金陵，他的好友，已经苦了十三年，未来的日子，应该活得自在。

　　这唯一的要求，他想他必须答应。

　　“小殊，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萧景琰笑着，可是心却在滴血。

　　梅长苏端起茶抿了一口，头未抬起就说道：“两日后吧。”

　　“两日后，”萧景琰内心再有万般不舍，此时还是说服了自己，“好，我记得了。”

　　“小殊，两日后，是不是太仓促了？”蒙挚见萧景琰已经同意，自己也不好阻拦什么，只是，他还是觉得梅长苏的这个决定太过让人难以平静了。

　　“要不再等些时日，让太子殿下，郡主，还有大家给你添置些东西，这时再走也不迟啊？”蒙挚小心试探着建议道。

　　梅长苏闻言，浅笑拒绝，“蒙大哥，只是出趟门而已，哪里需要让你们给我添东西啊？”

　　目光环视一圈，眼见听到自己决定后，大家都沉闷得不行，梅长苏语气轻松开始说道：“哎呀，其实也不瞒你们，这次出行我已经计划好久了，我想去天下各地走走，以前有很多事阻着，现在事儿都过去了，我就想趁着自己的身体还行，出门散散心。”

　　听到趁着身体还行几个字，萧景琰瞬间不淡定了，“小殊，你实话告诉我，你的身体……到底，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声音提高又落下，萧景琰实在是不忍问出你还能活多久这个问题。

　　“这……”梅长苏怔住，要说活多久这个问题，他还真难以回答，最近他感觉身体比以前困乏了许多，可是，往常容易感染的小疾小病近来却再未侵扰他，这种情况，也不知是好是坏。

　　梅长苏过去巧舌如簧编造自己的身体情况编造得多了，今日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倒是荼岚，递给梅长苏一个放心的眼神后，开始向大家讲道：“诸位过于忧虑了，长苏的身体，好好修养着，必可长命百岁。”

　　“真的可以长命百岁吗？荼先生你可不要骗我？”蒙挚也不是不期望梅长苏能好好地活到暮年，他只是很不确信，毕竟梅长苏的身体情况太糟糕了，以他所认知的常理，难免觉得长命百岁不够真实。

　　说到底，他还是觉得梅长苏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所以拉着荼先生骗他们。这在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天知道他听到蔺晨那句多病多伤，不能享常人寿数时心里是多么的震惊与难受。

　　蒙挚觉得，自己是笨，但也不至于蠢得次次被骗，这次，梅长苏分明是不想让太子和郡主知晓真相，所以又合着荼岚骗人罢了。

　　可是该戳穿他们吗？蒙挚难以抉择，思来想去他还是不想让小殊再费心费力地面对太子和郡主知道实情时难受的样子了。

　　他知道，那样，小殊的心里不会好受的。

　　荼岚不知蒙挚认为自己只是在骗人的心思，他注视着梅长苏，极为肯定与不容置疑地说道：“荼某所言，事实而已。”

　　一句话，让萧景琰和霓凰这俩个只认为梅长苏是身体虚的人听到高兴不已，而蒙挚这个觉得只是假话的人听着则是心伤不已。

　　当然，这句话真正想要说给他听的人是梅长苏，荼岚知道梅长苏不确定自己的未来，所以他在此时便趁机告诉他，让他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梅长苏明白荼岚的意思，也丝毫不怀疑荼岚的本事，他忧心的是，自己要付出的代价。

　　荼岚所求的，在他面前从未掩饰过，也从未有过逼迫，面对荼岚，他总是觉得愧疚。

　　可是愧疚是一方面，迷惘也是一方面，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给全部？若不是全部，岂非对荼岚很不公平？

　　他不想白白惹人伤心，难免就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的，明知这样不好，可是却还是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来。

　　以前还有赤焰未尽之事做借口，现在旧案以了，他无法逃避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