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扬柳季

　　出了李杰家，周柳泛起愁来，李杰会在哪里呢？他家这个样子，对他打击一定不小。万一真是想不开怎么办，她愁眉苦脸，周启扬脸色也不好看。二人相对无言，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启扬灵光一现，突然道：“我想到有一个地方，他可能会去。”

　　“哪里？”周柳急切地看着他。

　　“咱们补习班的楼顶。”

　　周柳道：“那儿是有个外楼梯能上去，可是它长年上锁，根本进不去啊。”

　　“老张有钥匙，就藏在咱们补习班对着的那个楼道窗的窗户空儿里，楼顶是放补习班不要的旧桌椅的，没什么值钱东西，老张就把钥匙藏在那儿，方便上去。我有一次带李杰上去抽烟，估计……他可能在上面。”

　　周柳闻言，顿时一身冷汗。楼顶，那不是方便——跳了！她苦着脸，对周启扬道：“要是他……你就造孽了！……”她不忍心在说下去。周启扬当然知道她话中的意思，他一脸愁容，又担心又后悔。二人抓紧了动作，跑向车子。

　　周启扬把车子开的飞快。不久，二人就到了补习班的楼下。

　　俩人迅速跑上了楼顶，果然，影影绰绰下，可以辨出，围栏附近站了个人，正是李杰，二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周启扬迅速跑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了李杰，“兄弟，你可不能跳啊，你还年轻，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啊。”

　　李杰被周启扬按倒在地，弄得满身是雪，踉踉跄跄地一边往起爬，一边愤怒着吼道：“谁tmd的告诉你我要跳楼了？想一个人静静都不行。被你缠着一晚上了，有完没完啊！”

　　周柳刚才还紧张万分，此刻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启扬瘫坐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不跳就好，不跳就好……”李杰向他伸出手，将他拉了起来。

　　周启扬道：“有心事就应该找哥们儿喝喝酒，聊聊天，你干嘛自己躲起来。一个人呆着解决问题了吗？心情变好了吗？”李杰沉默不语。他继续着：“我去过你家了。看情形，你老爹是要进牢子了。”

　　周柳心里苦笑，这家伙真不会聊天，在让他说下去，李杰本来不想跳，都要跳了。她赶紧走上去，说：“你觉得周启扬不算是你朋友，我不算是你老师。可我俩找了你一晚上，担心了你一晚上。你怎么能这么无视别人的好意？你家不就是破产了，你失去什么了？亲情、友情？你爸，我，周启扬，我们知道你不见了以后担心的要死。你的前途还是你的青春？你还这么年轻，你的未来，是不可预知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可能碌碌无为，可能大有作为。而现在，你只是没钱了而已，没了以前骄纵奢侈的生活而已，你就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了，行尸走肉般的过生活。如果你不振作，那你的未来，会比现在还要惨。”

　　李杰终于有了反应：“你不是我，当然不会理解我的苦，说的容易，做起来哪会那么简单。”

　　“那又会有多难！我小时候家里也过过很穷的日子，我上初中之前一直是捡家里姐姐们不要的衣服，没穿过一双新鞋，从来没在学校买过零食，最可怜的时候，我家里连洗碗精都买不起，我吃饭用的碗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还好刷过。”周柳道。

　　说到这里，周启扬哈哈大笑起来，“周老师，那个碗得多脏，你还吃的下去饭啊。”

　　“你闭嘴！”她喝住他，继续严肃道：“李杰，我一个小姑娘都能挨过，你为什么挨不过，你是男生，更应该坚强，人生在世，大起大落在所难免，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困难。只是可能困难大小不一样罢了。”说着，她用脚在李杰所站的雪地上画了个圈，将李杰围在里面。

　　“你看，你的困难就是这个圈，你现在站在里面，一动不动，你永远不动，就永远被困在这里。”接着，她走向周启扬，用脚勾出一个圈将周启扬围住，“这是周启扬的圈。他家里富有，什么东西都可以轻易得到，这让他不懂得追求和珍惜，对自己的未来一片迷茫，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他只能站在这个圈里，不知向哪里迈步。”

　　最后，周柳画了个圈将自己围住，“这是我的，我就要毕业，毕业等于失业，工作难找，读了十几年的书，很有可能，最后是滚回家啃老，你说好不好笑。”她苦笑一声，继续着：“你看，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圈，无论大小，都会把人圈的死死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大胆向前，迈出去。你的圈比别人的大，那你就更应该加快脚步，早点摆脱它。”

　　她坚定的眼神望着李杰，见他眼睛红了，她心中大喜，“看来，我慷慨激昂的说辞真的发挥了作用。”

　　周启扬说：“唉，我知道，你心疼你爸，可是那是他的圈圈，不是你的。他是大人了，做错事就要自己去承担，你无法帮他，就帮自己走出去，他才能心安。”说完，他揽过李杰的肩膀，将他抱住。

　　李杰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寒风中冰雪裹着鼻涕眼泪，他脸上脏兮兮的像个孩子。

　　周启扬抱着痛哭的李杰，与周柳相视一笑，二人从未如此真切的感受过“欣慰”二字。

　　第二天，是补习班上课的最后一天，周启扬和李杰都没有来。

　　王雨馨一直很落寞，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上午的课。下午自习，周柳陪她做题，她一直走神，错了很多。

　　王雨馨告诉周柳，过完年，她就要去外地学跳舞，不会再来补习班了。明年才会回来。那时，周启扬已经上大学了。今天，很可能是他俩最后一次见面。而周启扬却没有来。

　　周柳听后心里莫名的心酸，安慰她以后一定会有机会。可是她却又说：“那是不一样的，也许，在某一天，我会在这座城市某个街角遇见他，那是长大的他，他会客套地跟我寒暄几句。而再也不是坐在我身后，跟我一起上课，被我偷看的那个他了。”

　　周柳心中感慨，“青春疼痛文学，还真是害人不浅那！”

　　补习班终于放假了，周柳拿着工资，约了闺蜜孙晓雀逛商场。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商场里的大小商铺也都很应景，挂灯的贴福的一片繁荣气象。逛街的人很多，买新衣服的，置办年货的，热闹非凡。

　　孙晓雀对周柳道：“我最喜欢的就是过年前的这种氛围，反倒年真过起来的时候没多大意思。正月里每天就是串亲戚，咱们这么大了，又收不到压岁钱。而且，好吃好玩的地方都不开门儿。”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串亲戚有什么不好？我比你惨多了，为了挣钱，我家超市过年那几天也要开着。我爸妈出去聚亲戚。只有我一个人留守在家看店。这样好了，你要是没意思就去陪我，零食随便吃哦！”

　　“大过年的串到哪儿都是大鱼大肉吃不过来，我才不去找你吃垃圾食品呢！”

　　“切，你这人真是口不应心的，刚才还说串亲戚没意思呢。”说话间，孙晓雀突然抓紧周柳胳膊，道：“喂，你快看，前方有帅哥出没。”

　　周柳向前一瞧，在一群扶老携幼的画面中，赫然出现一抹扎眼的红色。虽说在过新年的氛围下，人群中穿红色衣服的人不少，但只有那一抹，纤长高挑，是修身的红色呢子大衣，称的穿着它的男人，身形修长，宽肩窄腰，可惜，只是个背影。不用说，孙晓雀口中的帅哥，只能是他了。

　　周柳道：“连脸都看不到，你怎么知道就是帅哥呢？”

　　“你看他个子，身材和衣品，已经是上乘了。只要他嘴不斜，眼不歪，光靠这衣着和气质，不需要五官长得多出色，就差不多算个帅哥了。”孙晓雀学生时代有个绰号，叫八卦圣女。所谓八卦，是因为她喜欢看八卦杂志，什么明星花边、潮流品牌、护肤美容……，并且，如做学问一样认真，严谨地与人探讨。所谓圣女，首先，她一定是个美女，其次，她是追星族加花痴女。高中那会儿，追她的男生数不胜数，最后都被她以长得没有花泽类帅为由而残忍拒绝，这显得她高傲不可攀。久而久之，她得了“八卦圣女”这样的名号。

　　周柳不屑一顾，“现在，帅哥的门槛都这么低啊！”

　　“果然，你是个不懂行情的人。如今懂得穿着打扮和身材管理的男人实在太少了。你还记得咱班那跑长跑的傻大个吗？”

　　“哦，我记得，他还追过你的，请我吃了一学期的辣条我都没帮他说过一句好话。想想我还真对不住他。”

　　“我前两天碰见他了，哇塞！现在他是个大帅哥儿。”

　　“不会吧！就他！你最近是眼神儿不好了呢？还是因为你单的太久，丑八怪都能当吴彦祖啦！”

　　“我说的是真的。那倒三角、那大长腿，”孙晓雀边说着话，边手里动作向周柳比划着，“而且，他不像高中那会儿脏兮兮，邋遢遢的，干干净净的，真的是好帅啊！”

　　周柳看了眼孙晓雀陶醉的表情，说：“你可以现在告诉他，你答应做他女朋友。”

　　“唉！谁叫我当年眼拙呢，现在，人家有女朋友了。看见他的时候，我是在一甜品店的玻璃窗外，他坐在里面，正在喂女朋友吃冰淇淋呢，俩人恩爱的不得了哦。”孙晓雀一脸可惜的样子。

　　周柳笑了笑。这时，前面的红衣男微侧了身，二人终于看见了他的侧脸，周柳大惊，竟然是周启扬。“这也太巧了！”她道。

　　“你认识？看侧脸就是个帅哥，我的推断不错哦。”孙晓雀立刻勾起八卦神经。周柳点了点头。

　　周启扬进了一家名表店，孙晓雀兴奋地拉着周柳，“走走走，去打个招呼，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吗。”

　　“你想都不要想，他是个高中生，比咱们小很多的。”

　　“没关系，认识一下，说说话吗。和帅哥聊天都是件挺开心的事儿。”孙晓雀一边说，一边拽着周柳也走进了那家名表店。

　　二人一进门，就见周启扬正在柜台前和老板讨论着。周柳走过去，轻拍了下周启扬的肩膀：“周启扬！”

　　周启扬吓了一跳，大呼出声，“哎呦！”他转过头，一看是周柳，抚了抚胸膛道：“周老师，你怎么跟幽灵似的出现了？”

　　“我在这街上闲逛，刚好见着你，就来打个招呼而已。你也太夸张了！”

　　孙晓雀连忙上前，“小帅哥，你好！我是你周老师的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叫周启扬！”没等周启扬开口，周柳先回答道。

　　“啊！我听说过你唉，你周老师总在我面前夸你聪明好学呢！”，孙晓雀道。

　　周启扬道：“美女姐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她怎么可能夸我呢？！”

　　周柳对孙晓雀无奈道：“是啊，你搭话的水平也太差了。聪明好学跟他也不沾边啊！”

　　周启扬微噘了下嘴，“唉！当面就这么说我，背后一定跟你同学说我不少坏话了。”

　　孙晓雀大叫一声：“哎呀！”

　　在场二人吓得一机灵，周柳无奈道：“大小姐，你干嘛啊？叫那么大声想吓死人那！”

　　孙晓雀一脸惆怅，“哎呦！可惜了，这位弟弟，你刚才那么帅，本来端的是那种稳重优雅的轻熟男范儿，可是，你非要噘那一下嘴，立马破功，到底还是个高中生啊！”

　　“什么？！”这回是柜台里面的老板大呼一声，“你是高中生？！”

　　周启扬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他们开玩笑的，老板怎么还当真了。”

　　周柳和孙晓雀面面相觑，不解周启扬和这老板两人为何会如此对话。老板是个六十几岁的老头儿，头发花白，带着厚厚的花镜，透过镜片，他戒备和疑虑的眼神在三人身上移走。半天，他终于开口道：“小伙子，你的表我不收了！”

　　“别呀，老板，你是识货的人，这表值多少钱你心里有数。我三万给你，这么划算的买卖你不做会后悔的。”

　　老板坚定地摆摆手，“小伙子，你不用说了，还好这俩姑娘进来提醒了我，我看你就不大的样子，这么贵的表，一定是你家里大人的吧。我可不能贪小便宜吃大亏，事后你家长要是找来，那我就惨了。你快走吧。”

　　周柳偷偷笑了笑，心道：“怪不得周启扬刚才见我被我吓了那么大一跳，原来，他心里有鬼。”

　　三人被老板撵出了名表店。周启扬气呼呼地，不悦道：“哼，又不是只有这一家收名表的。你俩别跟着我了啊！就会添乱。”

　　孙晓雀也来了脾气，“你这臭小子说话怎么那么没礼貌，你……”

　　没等她说完，周柳赶忙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对她道：“别别，消消气，消消气，别跟这高中小孩儿一般见识……他偷家里那么贵的东西出来卖，这事儿挺严重的，你就别跟着起哄了，先去边上等等我，我和他说几句话。咱能挽救就先挽救一下。”

　　孙晓雀勉强点了点头，“我是给你面子啊，才不跟这臭小子一般见识。”

　　好不容易安抚了孙晓雀，周柳一转身，见周启扬已经走的老远，就快看不见了，她对孙晓雀道：“你先去吃饭的地方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说完，她大步追向周启扬，呼声道：“周启扬，你等等。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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