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扬柳季

　　舞台正中的一对新人，对周柳来说，既熟悉又陌生。李杰和王雨馨与五年前相比，容貌变得不多，可气质却稳重成熟了不少。五年前的李杰，回到老家后，学起了画画，大学去了一所艺术院校，现在，是一间出版社的签约画家。王雨馨大学也去了南方，跟着学校里的舞团到处演出，一次在李杰老家演出的时候，碰了面，二人联系起来，便开始了这场缘分。

　　周柳站在台下，看着台上牵手并肩的二人，他们望着彼此，眼中浓情蜜意，笑的又傻又甜。“这就是幸福的样子吧！”周柳轻声感叹，心生祝愿。

　　“你怎么不穿我送你的裙子？害我找你半天。”

　　周柳不用转头，就猜到来人是周启扬。 “你找我干嘛？”

　　“明知故问！说好一起来参加婚礼的。你不让我接你就算了，自己跑到会场也不找找我。”周启扬有丝气恼道。

　　“我好像没有答应过你，要和你一起参加婚礼吧？”周柳一直全神贯注于舞台上正在进行的结婚仪式，并未看向身边站着的男人。

　　“算了，不和你计较了。”周启扬无奈摇头，继续道：“你怎么不穿我送你的裙子？不喜欢吗？”

　　“挺漂亮的。但是天气有点儿冷。”

　　周启扬气道：“你看看人家新娘子，不也穿那么少吗？你怎么那么娇气？”

　　“又不是我结婚，我可不会为了漂亮，就挨冻受苦。”

　　“可那是我一番心意，就算为我，你也该坚持一下呀！”

　　周柳轻撇嘴角，“为你？！我还不至于做到那个份上吧？！”

　　周启扬转怒为笑，“会有那么一天的，你会为我，披上婚纱，挨冻受苦……”

　　“现在，让我们用歌声，祝福这对新人……”礼乐奏起，周启扬的话淹没在乐声中。

　　周柳没听清楚他说的话，大声道：“你说什么？”

　　周启扬没在重复刚才的话，只是轻笑摇头，牵起了周柳的手。二人在婚礼的乐声中，走出了礼堂。

　　来到了酒店的大厅，二人驻足。周柳道：“我有事，得先走了。你帮我和他俩说一声。”

　　周启扬忙问道：“什么事儿啊？这么急，我送你去呀？”

　　周柳摇头，“不用，就在这间酒店7楼，有一个宴会，我得去参加。你回去吧，咱俩都走了，不太好。”

　　“我没记错的话，你林悦哥哥他们医院有个学术交流的酒会，就在七楼举行吧？你是去找他吧？”周启扬声调拔高，不悦道。

　　“你怎么会知道？”周柳奇怪道。

　　“这里是我家的地方，什么事能瞒过我呢？”周启扬有丝得意道。

　　周柳都忘了，这里是卓仕酒店，正是周启扬家的产业。“我是去找他，难道我去见谁，还要跟你报备吗？切！”周柳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周柳！答应我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周启扬上前阻拦道。

　　“什么事啊？”

　　周启扬有丝难为情，吞吞吐吐道：“就是，考虑，考虑一下我，我，我和你……我们俩个……”

　　“大少爷！这还不到一个星期呢，你说好给我时间考虑的。”周柳无奈道。

　　“那你就给我待在家里，老老实实的考虑清楚。不要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跑去见林悦。”周启扬怒气上涌，高声道。大堂中稀疏过往的人流，都侧目看向二人。

　　周柳也来了脾气，大声道：“周启扬！你少爷当惯了是不是？我做我的事情，需要听你吩咐吗？”她绕过挡在身前的他，大步向前。

　　他拉住她的手臂，“周柳！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周柳愣住，不解的眼神看向他。

　　“劈腿！”周启扬一脸不忿，眼含怒气。

　　周柳咬牙，怒气梗在喉咙，心中酸涩难忍，泪水晕在眼眶。“我找林悦，是要和他谈分手的事情。你满意了吧？”

　　怒火顷刻不见，周启扬愣了一下，轻抿下唇，眼神温柔起来，“我，我……对……”他的话还未说完，周柳就甩脱了他的手，朝着电梯的方向，刚迈出一步，她突然驻足。

　　迎面而站的那个人，面目生威，眼神冰冷，正是林悦。周柳呆在原地，浑身不自在。

　　林悦冷笑一声，转身疾步而去。

　　周柳急忙跟了上去，“林悦！你等等我。”她追在林悦的身后，出了酒店的门，她终于拦在了林悦身前。“林悦哥，我们好好聊一聊。”

　　“没这必要。你想和我分手，我已经知道了。不需要你追出来再说一次。”林悦脚步不停，向停车场走去。

　　周柳紧跟在他的身侧，解释道：“对不起，林悦哥！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早就想和你说的，而且我一直在想，我该怎么做，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但是，但是我却搞砸了。”

　　“伤害？！不好意思，我没那么喜欢你，伤害，谈不上吧？”林悦若无其事道。他语气镇定自若，可声音轻颤，怒气仍是未消。

　　“没错，我不值得你喜欢，我不求上进，不思进取，而你那么优秀，你值得更好的人。”周柳一脸愧疚，语气诚恳认真。

　　“周柳！你装成这幅无辜善良的模样在给我看吗？”

　　周柳有丝错愕，林悦的神情，是那样陌生，她仿佛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林悦哥！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我的话难听了是吗？总归比你做事难看要好吧？也对！这也不能怪你。”林悦轻笑，扬声道：“周启扬！卓仕集团的太子爷！我呢？离了婚，还有个儿子。你跟着那个公子哥儿三年五载的捞点钱，没准儿比我这辈子都挣得多。是个女人，都知道该怎么选了。”

　　“混—蛋！”一声暴喝，一人影掠过周柳，冲向林悦。待周柳定睛一看，林悦歪身站立，嘴角已经挂了彩。周启扬急喘粗气，手中握拳，站立一旁。林悦不甘示弱，擦了下嘴角，向周启扬挥了一拳。

　　周柳急忙上前，“别打了！别打了！……”

　　一番撕扯推拒，周柳终于将二人分开。

　　林悦看着护在周启扬身前的周柳，自嘲轻笑道：“你还是更紧张他。”

　　周柳心惊，又让林悦误会了。周启扬相较林悦，更加冲动，只要他停了手，林悦也不会还击了。所以，她才拼命拦着周启扬，却被林悦误会成，是在护着他。“你误会了，林悦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周柳走近林悦，远离周启扬身边。“林悦哥，对不起，我利用了你。答应和你交往，是我想逃避父母的催婚，还有另一段我不想面对的感情。但是和你分手，真的跟周启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了。从再见你的那天起，我就不喜欢你了。我们分开那么多年，一切早就不一样了，就像搬到商场里的小吃店，物是人非，人情不再，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会怀念，但是，却没什么可惜的，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可是，我还是喜欢你！”林悦神情落寞，有丝哽咽道：“小时候，我就喜欢你，整整二十年！”

　　周柳落泪，“对不起，林悦哥！对不起，对不起……”

　　林悦摇头：“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是我对不起你，狠心让你一个人。我每天紧绷神经，学习，工作，任何事情，我都要做到最好，我要超过我身边所有的人。可是，我也会累，累的时候，我会想到你，想到我们小时候，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日子。是我错了，我虚荣爱面子。和你在一起玩过家家，会被同学嘲笑，我就狠心不理你。我上了名校，认识了付梅，觉得她聪明漂亮家世好，只有她才配的上我。虽然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但我却嫌弃你笨，只字不提我喜欢你的事。付梅说，我和她是一样的人，自私，敏感，终究，我们无法走到一起。我对不起付梅，也对不起你。是你，值得更好的人，我，配不上你。”林悦落寞转身，黯然离去。

　　林悦的离开带走了周柳最后一丝力气，她双腿一软，瘫坐到了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

　　“地上凉！快起来！”周启扬向周柳伸手道。他的手掌摊在半空，周柳毫无反应，只是低头啜泣。

　　周启扬无奈，轻叹一声，蹲下了身，“不想面对的感情，是我吗？你是因为我，才稀里糊涂的和那个林悦交往的？”他一边说话，一边翻找衣服的口袋，“唉！竟然没带！你有没有纸巾啊？擦擦眼泪吧！”

　　周柳仍是自顾哭着。

　　“你看你，眼泪鼻涕一大把，那个林悦那么混蛋值得你为他哭成这样吗？听他说的意思，你们俩以前就是他不开心了找你玩玩解闷，还不给你任何承诺，就是看你傻拿你当备胎呢！”

　　“小孩子懂什么备不备胎的，我们的感情是真的。”她不喜欢林悦了，可心中仍将林悦看成是童年当中最珍重的朋友，就像孙晓雀一样。林悦最后说的那句话，那语气和神情，好似把他的精气全部抽走了一般，那是周柳从未见过的林悦，孤独，伤心，自卑，怯懦。整个人，一下子垮了。周柳回想到林悦的样子，心酸愧疚，眼泪止不住的流。

　　“你要是舍不得他，就追他去呗，坐这儿哭有什么用。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去找他？”

　　“周启扬！你混蛋！”一听此话，周柳忍不住，哭骂道。

　　周启扬笑了，“你看看你，那个林悦，他说你那么多难听的话。你不生气，还为他哭个不停。我呢？跟你开几句玩笑，你都要跟我翻脸。喂！大姐！现在，我才是你男朋友，你可不可以顾虑一下我的感受。”

　　周柳突地止住哭声，抬头看向周启扬，“你说什么呢？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男朋友了。”

　　“你和他分手了，难道不是已经选我了吗？”周启扬一脸无辜道。

　　“周启扬！你和林悦是市场的大白菜吗？我不选他，就选你，我挑菜呢？”

　　“那道理不都一样吗？我不介意你挑拣我，只要你把我这颗白菜抱回家就行。”周启扬拍着胸脯道。

　　周柳伤心的感觉瞬间消散，她强忍笑意，故作镇定，手指向自己眼睛，对周启扬道：“你看我眼睛。”

　　“怎么了？”周启扬疑惑地眼神，细细打量着周柳的眼睛。

　　“我刚刚分手，哭的眼睛肿成灯泡了！你觉得现在谈你和我的关系，合适吗？”

　　“挺合适的呀！”周启扬笑道。

　　“周启扬！你严肃点儿行不行啊？因为你，我伤害了林悦。今天要不是你缠着我没完，我该和林悦理性的，平静的分手。属于成年人的——和平分手。”

　　周启扬噗呲笑出了声，“哈哈哈……周柳，你这个想法，很不成年人。一个人的感情是最难控制的东西，没有什么所谓的和平分手，只是有些人善于伪装，不会把自己的愤恨，伤心，脆弱，置于人前。”他说着话，手掌抚上周柳的脸颊，手指轻拭，抹去了她脸上的眼泪。

　　周柳看着他说话的样子出了神，此刻的周启扬，半蹲在她的面前，为她擦着眼泪，那样子让人心生依赖。而她，盘坐在地，像个耍赖不起的孩子。“他心里不会在笑话我吧？”周柳心中掠过这个念头，忽地站起了身，可腿有些发麻，摇摇晃晃，刚站直了身子，又险些跌倒。

　　周启扬连忙扶过周柳，“你终于肯起来了。地上多凉啊！尤其女孩子，这方面更要注意。”他认真叮嘱道。

　　“好了。你怎么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我再次重申，我即使和林悦分手，也并不代表我就会和你在一起，你少献殷勤了。刚才我跟林悦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分手和你没关系。你答应给我时间考虑的，你在让我想想。”

　　“那你要想到什么时候啊？本少爷耐心有限，你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保不准，明天，我就会看上一个，年轻漂亮，温柔可爱的小妹妹喽。”

　　“那倒是省事儿了。你快去找个温柔漂亮的女朋友吧，别再来烦我了。”

　　“切，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周启扬不以为意。

　　“我和你说的是真的。”周柳声音沉下，一脸严肃，“周启扬！你人帅，有钱，这些外在条件摆在我面前，我又不是圣人，怎么会不动心。但是，人活一辈子，终究还得靠自己，我周柳，浑浑噩噩过了二十几年，是该想想自己要怎么活了？如果选男朋友，你是我目前最好的选择。但是，过日子的话，你会不会是最适合我的人生伴侣呢？”

　　“说的这么沉重，你是怕我不会娶你吗？”周启扬轻笑一声。

　　周柳笑道：“我男朋友你还算不上呢，怎么说的好像我在逼婚似的。周启扬，我比你大四岁的事实永远改变不了，这也决定了我们的人生轨迹很难同步。我这个年纪谈恋爱，确实会优先考虑婚姻。而你，才二十三岁的男人，我不想看到，你因为我，要早早地考虑婚姻的问题，那样对你来说，有点儿残忍。你年轻，应该有激情，有热血，把你的精力放在，放在一份事业上，对，事业！”

　　“你不要总是想我，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要想想你自己，如果你喜欢我，就不该放手。你不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了。你要多为自己打算。”

　　“真心喜欢一个人，就是会为对方打算。”周柳盯着周启扬，极为认真道。

　　周启扬掩住狂跳的内心，镇定道：“喜欢，不能在一起，你不会遗憾吗？”

　　周柳长叹一声，笑的灿烂非常，“哈哈，你哪有那么大的魅力呀！林悦比你优秀多了，我不是也说放下就放下。任何事情，都抵不过时间。姐姐我今天喜欢你，保不准，明天，我就看上一个成熟稳重，魅力四射的帅大叔了呢。”

　　“哦！周柳！绕来饶去，原来，你是要报复我啊！你吃小妹妹的醋了是不是？”周启扬笑道。

　　“我才没你那么幼稚！哼！”周柳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周启扬笑着跟在了她的身后。“你不用我扶着你吗？”

　　“我又不是老奶奶，干嘛用你扶？”

　　“那我送你回去。”周启扬突然想到自己和周柳两个人成了七八十岁的老人相互搀扶着的画面，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想象自己老了的样子。他笑了笑，其实结婚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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