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思如语

　　令家涉足的产业很多，范围很广，资产庞大。令如斯从出生起就被定义为天才，因为家族不允许他有任何缺陷。

　　没有缺陷的人生意味着，人前风光无限，人后处处被苛责，处处受限。父亲令辉说得最多的话：“令家人不需要优秀，完美才是及格。”

　　令如斯的母亲赵敏和父亲是家族联姻，两人之间只有帮衬没有爱情，所以，令如斯出生后成了母亲的一切。

　　为防止令如斯被宠坏，9岁那年他被送去国外。令辉严格控制母子见面。异国他乡下，即便生活无所缺，没了亲情的支撑，他的心总是空落落的。

　　不是没有想办法回国，但都被驳回。17岁时，母亲忧思成疾病得奄奄一息时，令辉终于让他回来，然而母亲刚挺过生死攸关，他便让令如斯走。十几年的第一次反抗无果后，他跪在书房外整整三天，直到倒在地上。

　　令辉也不是生来就冷血，所以，当再次打开书房门看见连倒在地上也求着他的儿子时，终于让步。
　　父子两一人退了一步，令辉答应不干涉他在国内上大学，而他必须提前完成大学课程，之后立马去国外。

　　令如斯如愿考入了全国物理专业最好的安大。之所以喜欢物理，是因为物理能让他透过一门学科感受到另一个时空的脉搏，那种感觉是他为数不多能感受到的切实的温暖。

　　但他没想过遇见黎羽，年少轻狂轰轰烈烈的恋爱也不允许存在。

　　所以等他醒来，天泛白的清晨，他将微信对话界面清空，一切回归如常。

　　今天是周六，本来要去实验室，但明天是母亲赵敏的生日，他打算一会回家。想到母亲，他的眉眼间盛开了温情。母亲是他的避风港，从小如此，可当年那场病伤了她的元气，身子一直不大好，大部分时间都在卧床静养。

　　每周除了例行日程，其他时候令如斯都会回家陪着赵敏，希望用此来弥补那些年的亏欠。

　　晚些时候，他在花店买了新鲜的束花。

　　令家的别墅在名富人集聚的地带，远离繁华，车子开了近两小时才抵达，是处在别墅区最好的风景点上，大门缓缓打开，路过的花园里草木被修筑的很精致，不过令如斯没在意这些，径直去了母亲的房间。

　　“阿斯，你回来了。”

　　赵敏看到他很高兴，白如纸般的面容终于有一丝红润，她站在采光极好的落地窗户前。光线模糊了她的面容，但令如斯知道，这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恩，我回来了。”令如斯快步上前，把买来的鲜花递给她。

　　赵敏闻了闻，：“外面的花就是不一样，不似这园子里死气沉沉的。难怪男人总喜欢采路边的野花。”

　　令如斯愣了会，才开口：“妈，您别多想。”

　　“我可没多想。”赵敏看儿子表情不太好的样子，噗的一声笑了，：“想什么呢？逗你的。”

　　如斯看着母亲笑眼眯眯，扫去了病容的憔悴。他有时候会想母亲年轻时的样子，没有嫁进令家前，是不是也如少女般有着应有的天真美好。

　　他还是不太放心，补充道：“父亲只是工作太过忙碌。”

　　“恩，我知道。”

　　过了会，赵敏挽着令如斯的胳膊，：“累了吧，我给你做了点糖水，新开发的哦。”两人有说有笑往餐厅走去。

　　“明天您生日，有什么愿望吗？”

　　“你会答应吗？”

　　“您说来听听。”

　　“去拜佛。”

　　“山上太冷，而且，山路难行。”

　　“那你问什么问。”赵敏扔了勺子，心中憋闷，自己又不是七老八十，成天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

　　“您真想去？”令如斯看出了她不开心。

　　“成天一个人待着，没病都半截身子入黄土了。”

　　“我答应您，但上山要坐车，穿衣服要听我的，不能待很久，医生说您不能受风寒。”

　　“乖儿子。”赵敏高兴起来，又去给他添了碗糖水。

　　令如斯有些无奈，母亲高兴，什么都值得。

　　同样是周六，黎羽还在床上坐着春秋大梦，梦里她和令如斯的嘴快要亲到了，就一点，差一点……

　　“黎羽！”

　　‘砰’

　　令如斯没了。

　　“干嘛！”黎羽非常不开心，顶着鸟窝头起来。

　　看着白灵灵在她床边气鼓鼓的，忽然一拍脑门，：“啊呀，我忘记了。”

　　又看眼前的人衣衫不整的样子，：“你也没起来，还好意思吼我。”

　　“我不管！事关我的姻缘，你不叫我就算了，连闹钟都不定。”

　　黎羽记得昨天明明是定好闹钟的。又抓起手机，并没有。不过也怪白灵灵，非得在她最没注意力的时候让她答应陪着去寺里求签。

　　她只好搔搔头，安抚着：“哎呀，好了，明天不还有一天嘛~明天，明天，我一定四点爬起来，
　　疯狂叫你，然后我们六点就到山顶，求取第一支姻缘签好不好？”

　　“哼！你说的，要是你再失约，我就诅咒你跟令如斯爱而不得。”

　　“要不要这么狠。”黎羽小声

　　“她要是跟令如斯真没成，你就是千古罪人了，灵。”夏清被她们吵醒。

　　一语成箴四个字的意思，黎羽没有早些明白，或者如果当时白灵灵让她去买彩票，她一定买，爱情和金钱，拥有一个也是好的。

　　重新埋进被窝，企图重回甜蜜梦境，也总是不如愿，只好起床，秦肃又发来消息约她出门，婉言拒绝后，黎羽仍有些费解，这孩子怎么最近找她忒频繁了，但并未放在心上。

　　距离安大不远有座山，叫依云山，山上有个寺庙，叫济远寺，在附近小有名气。

　　第二天，两个人当真四点就起床了，等她们爬了两小时山后，天刚亮。

　　黎羽倒还好，到山顶的时候还开心的四处看风景。白灵灵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我不行了。”

　　“你看，人好多，快起来，不然等下都排不上队了。”黎羽已经看见寺庙，只是黑压压站了一群人。

　　等她们排队的时候，才知道今天是十五，是烧香拜佛最佳时候之一。

　　白灵灵扯着黎羽小声道：“还好昨天没来，阴差阳错，今天该抽个最好的才行。”

　　黎羽虽然不信这些，但也觉得不错。

　　寺庙里香烟袅袅，佛祖在上慈悲为怀，两人跪在铺垫上，认认真真磕了头，各自虔诚的摇了出一支签。

　　白灵灵迫不及待拉着黎羽跑到解签处，解签的是个胖胖的师傅。“欸，免费的耶。”白灵灵小声道，不等黎羽回答，已经坐到解签位置上。

　　师傅拿过签，看了会，说道：“施主，求什么？”

　　“姻缘。”白灵灵眼睛睁的大大的，生怕错过一个字。

　　“施主抽到的是上签，大意为‘良缘如此，切莫踌躇，瓜熟蒂落，进取方成。’”师傅说得很平静。

　　白灵灵高兴坏了，连忙起身道谢，又把黎羽按在座位上，“她也一样，求姻缘。”

　　师傅看了眼签，又看了眼黎羽，缓缓说：“这位施主抽的是中签，大意是‘楚汉间，隔着一条清且浅的河，过去对岸不那么难，但也不容易。就如君眼下的运也，姻缘会被环境所阻，无可成指望，’”，说完，又看着黎羽道：“不过，施主不必太着急，耐心等待可也。”

　　“谢谢师傅。”黎羽起身，双手合十，脸上带着柔和的笑。

　　“不客气。万般皆有其定数，随缘可。”师傅缓缓说道。

　　后面还排着队，两人让出位置又朝师傅道了谢。

　　出了寺庙白灵灵安慰道：“别太灰心啊，有时候也信不得。”

　　“我没放在心上，哪里有我黎羽办不到的事呢。”黎羽笑嘻嘻的，她始终相信事在人为。

　　山顶虽冷却有独特的深秋灿烂，一轮小太阳，红彤彤的照在身上暖意十足。此刻风景很美，美到让人驻足流连，她们在围栏边拍了好一会照片才下山。只是，刚走了没一会，白灵灵就唉声叹气，：“小羽，我们坐观光缆车吧，也太远了，我腿都要断了。”

　　“不行，是谁说的要虔诚的。”黎羽插一板一眼。

　　“你先休息下，我去那边买点水，回来继续。”

　　白灵灵抱着包，挨着亭子的柱子，看黎羽跑远。

　　从小卖部买完水，黎羽站在门口喝了口，感觉全身通畅。不经意侧头，旁边空地石凳上坐着一个气质很好的女人，正拧着瓶盖，但是拧了好几下没拧开，本来苍白的脸都涨红了。

　　“阿姨，我帮您吧。”

　　赵敏听见俏生生的声音，还有一只白嫩的手伸到她面前，抬起头，看见女孩子热情的笑脸，她把瓶子递过去。

　　是有些紧，黎羽也拧了好几下才打开，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清香，很好闻。

　　“谢谢。”赵敏接过来，喝了好几口。

　　“不客气，我先走了，阿姨再见。”黎羽对她挥挥手，临别前还说了句：“阿姨，您很美。”

　　赵敏歪歪头，很久没人夸她了。想起从前，在女孩子这么大的时候，也有这般朝气，现在却连瓶盖都拧不开了，露出抹自嘲，微怔起来。

　　“妈。”

　　“妈？”

　　赵敏听到令如斯的声音回过神来，换上温柔的笑，：“我都说了就在前面，你还非得去找路标。”

　　令如斯想着她出神的表情，问道：“您刚刚怎么了？冷吗？”

　　“不冷。”她摇摇手中的水壶，：“刚刚碰到一个好孩子。”

　　令如斯没有追问，只扶起母亲，朝她手心呵着气，把她的手插在自己兜里，缓缓朝山上走去。

　　赵敏身子弱，但她依然想同儿子一道上山，下山。车开到半山腰的时候，她执意要下车走，令如斯拗不过她，只好陪着。路途不算什么，两人独处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完整的。
　　她不由抬头，儿子如今已经很高了，赵敏把头倚靠过去，：“阿斯，这辈子一定要找个你爱也爱你的人啊。”

　　“好。”令如斯此刻心软得不着边际，他看向母亲，像个孩子般笑起来，握在兜里的手，又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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