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壑

　　马子岫将头转向车窗外，长呼一口气，然后转回来心平气和地和他说：“她生我了，然后恨了我一辈子，她没养过我，还两次把我扔掉。马子峻，我不欠她的。”曾经她多少次小心翼翼靠近，换来的都是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她能做的，是尽量不去恨。
　　马子峻无言以对，马子岫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懂事了，他妈当他是宝，但确确实实没有管过马子岫，还两次把马子岫送人，直到奶奶把马子岫带到乡下养到学龄才消停。
　　“那……那你也不能说这种话吧！”
　　马子峻心想：如果你大度一点不计较，家里也不用老是吵。
　　马子岫将头转向窗外看着黑暗中隐约起伏的那些山，没再继续辩下去。马子峻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即使道理就像1+1=2这样简单直白，他也总能掰出几个“不能这样”“不能那样”来。
　　她不说话=她不高兴，不高兴=要告状，妈呀，马子峻背上都冒冷汗了，赶紧挑几句她喜欢听的说：“那什么，你说得对，我都快30了，得上进点了，我工资以后多交点到家里。”
　　马子岫看着窗外，想着心事。
　　马子峻慌了，接着加码：“要不这样，我工资卡交给爸管。”
　　这句马子岫刚好听到了，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这可真稀奇。
　　马子峻一边开车一边找机会瞄她一眼。
　　“你交了工资卡，用手机不一样能给别人转钱呢，拿不拿你卡有什么用？”不管是为什么，总之这是好事，得直接撸到底。
　　她肯说话了就好，而且听着不像生气的样子，马子峻赶紧下保证：“你放心，我回去就把卡都解绑了。”
　　这敢情好，马子岫高兴，想着只要他能长进，也不能太苛刻了，就跟他说：“这样吧，你解了绑，你的工资爸给你攒着，我让他每个月给你1000零花钱，要是交了女朋友就再涨点恋爱经费。”
　　只要你不打电话告状，啥事都好说，不给钱都没关系。马子峻连着点头，下巴点点他们俩中间的收纳盒，道：“喏，钱包就在这里面，卡你拿。”
　　马子岫掀开盖，拿了他钱包出来，好简单的内容，除了证件就是一张银行卡，钱就是一张20的，一张5块的，一张1块的。
　　“你就一张卡？”
　　“对啊，我又没什么钱，要那么多卡干什么？”
　　也是，总不能几百块还分几家银行存。
　　拿了他的卡，再解绑，这家伙就26块钱家当了。马子岫把他的卡插自己钱包里，从自己的钱里数了500现金塞回他钱包里。
　　“这个月只剩十来天了，零花钱就500。你自己计划着用，5月1号才给下个月的1000。”
　　“行。回头让爸给你2500。”亲兄妹明算账。
　　“哥，咱家现在经济条件不好，去年爸贴补我的钱我没花，都还给他了。我没要他的2000，他肯定都攒着给你结婚用呢。”
　　“啊？”
　　“专心开车，一惊一乍干嘛！”
　　“你没拿那2000啊？”
　　“当然啊，我不是一毕业就租了哥的房子嘛，他就意思一下收了我们一点房租，我工资够花的。去年我还给爸打了1万呢。”
　　“你不是拿我哥的钱了吧？我跟你说，女孩子不能要男人的钱，做人都做不起，吸别人血要被瞧不起的。”
　　“我自己辛苦赚的！年底我们发了8600，加上之前每个月省下来的。”大哥过年给她打的大红包她兜着呢。
　　马子峻都想哭了，工作半年的老妹不单能顾自己吃喝，还给家里攒了1万块钱，对比下来，自己真不是东西。他刚刚燃起那么一丢丢后悔交卡的心，现在一盆凉水泼上，彻底熄了。
　　“马子岫，谢谢你提醒我啊！”
　　“好说好说。你是我哥，我当然盼着你好。”
　　两兄妹难得一次和谐地独处，到家马子峻还积极地给她铺了床，马峰稀罕得很，等马子岫把她哥的卡一交，他就更惊了。
　　他指指里边哼着歌笨手笨脚给妹妹换床单的马子峻，小声问她：“你哥……”说完指指自己脑子。
　　马子岫笑，“爸，你儿子懂事了还不好啊，我跟他说好了，到时候你每个月给他1000零花钱，要是谈恋爱了，你再多给几百一千的。”
　　不管他能不能真做到，只要他肯往这个方向想，马峰都老怀欣慰了。
　　反正老娘那边今晚有他六姨在医院陪，他拉着女儿说家底：“有你给的，他去年上交的，还有我攒的，现在家里边有11万多了，我想着，要不先给你买个车，你不是拿了那驾照嘛。”
　　马子岫连忙摆手拒绝：“驾照是拿了，没必要买车啊，我又不喜欢开车。”开车容易停车难，到处不好找停车位，她还不如坐公交或地铁呢。男朋友要给她买车她都推了。
　　马峰看她不喜欢，就改口道：“那再攒一年给你也看个房子，不买大了，付个首付应该够。”今年都工作了，支出少了，收入多了，攒钱容易，大不了再借个几万。
　　马子岫还是摇头，“爸，奶奶这就算医保报销完还有自费的部分呢，剩下的存着给他结婚吧，我现在买什么房呢？”她都是要嫁人的人了，她家那个他房子多，她完全没必要买。
　　马峰叹气，招呼马子峻过来。
　　“峻峻啊，你以后要好好照顾你妹妹。听到没？”
　　“知道了。”不好好伺候怎么行，我大哥要收拾我呢。
　　以前一说这话就不耐烦，这会还乖乖应承了，看来儿子是真懂事了。马峰激动得眼泪都快包不住了。
　　马子岫怕他一高兴又说教，那会吓跑马子峻，连忙问他：“奶奶在中心医院是住院部哪层，姨奶奶明天走不走，奶奶能吃东西了吗？”
　　“在16楼走廊最当头的左边那间，你姨奶奶明天上午就走了，家里一摊子都等着她，你给带点吃的当早餐。你奶奶现在还吃不了，你中午自己随便吃点什么，晚上我下班了给你送饭。”
　　“爸，你在医院吃完饭再回去休息就好了，不用给我送饭。哥不在家，特意做饭再送过来太麻烦，我在医院食堂吃就好了。这两天你辛苦了，明天好好休息一天。”
　　“那行，我后天过来瞧。你听护士的，可能要给你奶奶按一按。诊疗卡那些在你奶奶包里，锁在那个柜子里的，医院会自动扣费，充钱时才需要带着，这是钥匙，你收好。卡里现在的钱还够，少了你打电话给我，要有急事你打给你哥也行。”
　　“好。爸，你快去睡吧。”回来之前，男朋友特意叮嘱了她，要把他给的卡都带上，钱真不是问题。
　　马子岫进小区时给施与棏发了信息报平安，等洗漱过后，才跟他细说。
　　“马子峻懂事了是好事，他要是惹你了，告诉我。”
　　“嗯嗯嗯。有点想你了。”
　　“我也很想你，我这边忙完就回来看你。明天你电话记得随身带，肖齐好找你。”
　　“好。要是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也没事。我爸的意思是康复训练以后在家做就好了。”
　　“你奶奶这种情况，好了做康复也不是做一次两次就能好的，你爸要上班，怎么顾得全。在医院附近住着，到时候找好保姆了，来往医院也不麻烦。”不能让她家一直拖着她在家伺候老太太，他已经让肖齐去打听这方面的护理人员了。
　　“好，我听你的。哥~早点休息啊！”
　　“嗯，晚安，岫岫。”
　　第二天，她人还没到医院，肖齐打电话过来说他已经在医院等了。
　　到了奶奶病房，姨奶奶一见她就对肖齐赞不绝口。
　　“岫岫，你这朋友真客气，你多留留人。这小伙子，真不错。”说是岫岫的朋友，只怕是男朋友吧，来探病买了水果篮，都是稀罕的水果，看着就不便宜，又给了一个“早日康复”红包，厚实着呢。人家还找医生详细问了病情，说要是有了高干病房，优先给安排进去呢。
　　肖齐人精，觉得这老太太怕是想歪了，都问到他家里几个兄弟姊妹了，一见马子岫进来忙道：“马小姐，房子找好了，就在星鑫家园，3栋15楼B座，已经安排家政去搞卫生了。施总的意思是早点让照顾老太太的人上手，我已经在找了。保姆阿姨晚上就能领来，好一点的护工还要再找找。”
　　姨奶奶尖着耳朵听，等肖齐给了钥匙一走，不急着回家了，拉着马子岫问：“岫岫啊，这不是你男朋友啊？你看他给的红包好大，啊哟，我是不是不该帮你奶奶接啊？”
　　姨奶奶年纪大，事还多，在家带着两个孙，还抽空来陪了姐姐一天。马子岫把姨奶奶递过来的红包又塞回去。
　　“姨奶奶，他不是呢，红包收着没关系，人情我会还的。你看奶奶这一出事，我们也忙不过来，昨天辛苦您了，您赶着要回去，我也没办法送送您，东西都没给您买一点，这红包您收着，自己买点东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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