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壑

　　施与棏弯腰，轻轻摸摸她头顶，声音沙哑地说：“岫岫，你不用做这些。”不用像个旧社会没地位老婆一样卑微地伺候老公。
　　马子岫撅了嘴抬头看他一眼，手上按摩的动作不停，有些傲娇地说：“哥~，你说什么呢，嫌我按得不好吗？我告诉你，不好也得说好，本店强制消费不许反驳，只接受五星好评。”
　　说完她埋头继续干，得趁着药水还热乎，把按摩做到位。
　　“哥~你想好好照顾我，我也想好好照顾你。要是我脚不舒服，你铁定也乐意给我按的对不对？”
　　当然，你要我的命都可以。
　　我们在成长里得到的爱都是那样贫瘠，可现在我们多么幸运，能遇见彼此，爱得这么温柔这么深。
　　施与棏不再抗拒，靠着椅背，闭上眼睛，放松身心感受着脚上传来的酥麻和舒畅。
　　等水温不够了，马子岫抬头一看，他就那样靠着椅背已经睡着，椅背高度不如他上半身长，所以他姿势有些歪曲。
　　马子岫轻轻从他胳膊下抽出毛巾，印干他脚上的水分，套上拖鞋，倒掉药水，重新拿了一双干净的袜子和一床空调被进来安置好他。调暗灯光，自己捧着手机缩在书房的另一把椅子上刷营养师考题。
　　让他休息一会，但不能就着这个姿势睡太久，所以她定了个闹钟守着他。
　　施与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纯粹的舒服了，他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的身体（亲亲女朋友例外），所以没有过这样的按摩经历，加上这段时间确实太疲累，远超过他那只伤脚能承受的范围。对他这样要强的人来说，无论如何都要尽力去掩饰自己这一个缺陷，如果是别人，他肯定第一时间就踢翻了人。可现在，落在她手里，自己就乖乖顺顺的，好像那些倔强那些强装的自尊，都在她的一颦一笑里被无声无息地溶解。
　　尽管身体沉醉在这一种完全放松的舒爽里，被挤压的脖子还是发出了抗议。施与棏在昏暗中睁开了眼睛，看到那个缩在椅子里小小的身影。睁眼就能看见幸福，他笑了笑，闭上眼睛又重新打开，重温了一下这种欢喜。
　　身上的被子滑落，本是那么小的一声，她却立刻有了反应，站起身走过来，拾起被子要给他盖，抬头却对上他满是热情的双眼。尽管光线很弱，她还是在他眼里清楚地看到了自己。
　　他伸手抱起她，被子滑落，管它呢。

　　扬德这边，马子峻日子特别不好过，原打算工资一发下来就给妹妹转账把债还了的，可有人比他的工资到账短信还要早。
　　找他借钱的人多了去了，马子峻从来都是“我有我就借，没有我就摊手”，话干脆兜干净，可眼前这人，确实是让他头疼为难了。
　　许雯芳抓紧了手上的纸包，一边说一边往马子峻手上塞：“小马哥啊，这是云起店里那个秘制卤肉包，我特意给你留了带过来的。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吗？你也知道，云起那店说起来红火，实际利润就那么高，要不是没办法，我也不好意思朝你张这个口。你放心，云起有钱了肯定第一个还你。小马哥，云起跟我说过，你这人特好，特仗义，你肯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饶是“小马哥”再粗条，也觉得有点不好了。你这“没办法”都多少回了，再说了我跟你也不熟啊，前几回借那是我自己用不上，而且宋云起是我铁哥们，他女朋友就是我……啊不，也算是我朋友嘛。
　　“那个，许……小许啊……”马子峻搓搓手，这个小许喊得有点别扭。宋云起人优秀长得也好，就马子峻认识他那么多年都没想明白，我这哥们眼睛是什么时候瞎的。这许雯芳吧，五官长得寡淡，稀眉毛细眼睛，脸上没肉，气色也不大好，像现在这样，挤个笑呢又没什么幅度，看着有些刻薄还显老相。就这长相，这人品，他马子峻都看不上啊！他看见她一回就心疼好哥们一回。
　　许雯芳看他这是打算拒绝，立刻换了策略，歪了头微垂，半张脸朝着他这边，眼泪要下不下的，声音愁苦：“我也知道是为难你了，对不住了，我也是没办法，家里实在是……翻了年，房东不管不顾又要涨租，家里是真的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马子峻最看不得人掉眼泪，一遇到这克星就必投降，还好自家妹妹是个没眼泪的怪胎。
　　“那……那什么，等我工资发下来了，先借你2000吧。”马子峻挠挠头，挣扎着说出来。
　　许雯芳知道他们工资肯定不能就这么点，抬手抹了下脸颊，继续抽抽搭搭：“小马哥，你好人做到底，帮我一把吧。我还少一万呢！”
　　一万！马子峻吓得自己退了两步，敢情她以为年前自己借她一万是工资有那么多！
　　“什么人呐，1万，我要几个月才能挣这么多呢。再说了我自己都还背着债，工资发下来还债都不够。对了，你欠我那1万还没还我呢。”马子峻生气了，2000都不肯借了，转身就走。
　　等坐到车里，想起好哥们宋云起，他又后悔刚才说话有点过分，赶紧发信息把这事跟他说了，特意强调自己也是没钱了真没办法借，末尾还郑重道歉了两次。
　　宋云起直接回了电话，“子峻，别往心里去。还是上次我和你说的那样，以后她来找你，你什么都不用管，告诉她，让她直接找我就行了，她是不好意思对我开口呢。我会给她的。她是不是还欠了你钱？”
　　马子峻想到许雯芳说的包子铺生意不大好，支支吾吾地说：“那什么……没什么呢，你先给她打电话吧，我看她好像挺急的，她家里到底什么个情况啊？不会都让你养吧，你开这店每天起那么早，赚那几个辛苦钱，多不容易，你……还是看着点来吧。”他其实还想说，你这女朋友人不好看，人品也不好啊！
　　宋云起不防这位从来不“深思”的好友替他想那么多，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接着问他：“她到底又欠了你多少？”
　　马子峻看他的意思是没打算跟她分，犹犹豫豫说了实数，不过担心他们吵架，看看手里的纸包，接着说：“我不急用呢，你先顾着她那头。对了，她还给我带了你做的那秘制卤肉包呢，就这个金贵玩意，你每次都不给我留，我家马子岫都惦记好久了，说想吃吃看自己能不能做出来，可惜她现在没在扬德。”
　　对面宋云起不知怎么的，不管钱的事了，只赶紧跟他说：“你千万别吃那包子，不是今天做的，放久了，坏了，别吃伤肚子。”
　　马子峻刚刚因卤肉包对许雯芳升起的一点点好感又像泡泡一样啵一声没了，什么人呐，你来借钱起码送礼也送得有点诚意吧。一个过期包子也好意思！
　　他挂了电话开窗想扔掉，可垃圾桶离得还比较远，算了，先搁着吧，随手扔到了副驾座位上。
　　手机又响起，一条转账信息提醒，是宋云起。一个电话，是霍曦阳，他点开接起。
　　“曦阳，怎么了？”
　　“范哥要去渠马重翻第二件案子，我跟，你去不去？”
　　“必须的啊，什么时候？”
　　“现在。等下，范哥要跟你说话。”
　　马子峻等了几秒，电话那头换成范永嘉。
　　“马子峻，你车有空没？载我们两个。”
　　“有，我就在前坪，你们直接来。油都不用加，满的。”
　　“那行，我们就到。”
　　范永嘉和霍曦阳很快就到了，霍曦阳习惯坐后面，范永嘉自己不爱开车，但喜欢坐前面。
　　他一开门，瞧见纸包，拿起来一屁股坐好，然后拨拉一下纸包，打开一看是包子，张嘴就咬。
　　“哎呦，这包子不错，香。马子峻，谢了。”他估计这是马子峻自己吃的，他不饿，但是喜欢逗一下他。不过这包子里的肉馅确实做得好，酱香肉香糅杂得非常好，吃着特别香。
　　马子峻刚给家里编辑完“不回来吃饭不一定回来睡觉”信息，就看到他连着啃了好几口，那句“包子坏了”只好咽了回去，干咳了一声问他：“跟渠马那边说了吗？”
　　“嗯。这包子真不错，哪买的？回来我再去买几个。”
　　马子峻发动车子，一边开一边回答他。
　　“我朋友开的店，在兴华路和宝石西路那个交叉口那里，很好认的，招牌是个很大的十字，大家都叫‘十字铺’包子。你吃的这个包子不常有，就卖过几回，18一个，还限量呢，只要贴了预告，好多人大早上排队去抢。不过平常有普通卤肉包，也好吃，但是没这么香，这个好像是加了些中药、香料，还有贵点的食材，他说有滋补功效。”
　　“这么玄乎？”还要排队！范永嘉没了兴趣，他身体不差，不用补，想着哪天路过买几个寻常卤肉包就行了。
　　霍曦阳和马子峻一样是个“案痴”，他看他们话题告一段落了，立刻插话：“范哥，是不是案子有新线索了？”
　　范永嘉有些尴尬，之前他将怀疑目标落到曾经的对手施与棏身上，可现在又受人家启发，重新回到第二个案件上去找。
　　他语气有些不自然地说：“再去看看吧，反正现在也没进展。我们之前太专注董晶晶了。”
　　霍曦阳嗯了一声，靠在座位上想了片刻，接着问：“那个摄影师的案子不知道怎么样了，真的和施前辈没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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