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雪

作者:柳幽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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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顾蒹葭,二寄浮萍雨,三生石上过,四面楚歌。


      五一当日,春暖花开,夕枫来看尘诺,尘诺携着夏浅,汇着本校的几个高中老同学,大约十余人,一起去了龙庭。彼时的夕枫越发英俊了。目光清澈,却多了几分沉稳与坚定。
      站在城楼的犄角檐上,这座庭园的古朴青秀尽收眼底。仿佛后宫佳丽三千,也在这一颦一笑之中现演。开封最大的特产,应该是拥有最强劲的风吧,这风可以占据一年百分之八十的日子,缠绕着少男少女的激昂文字,迎风招展。沿着龙庭湖畔走了许久,大概是久别重逢,仔仔们有说不完的新奇。在一处烟柳蔓浮的湖边,有一片翠绿翠绿的草坪,些许是逛累了,大家停了下来,席地而坐,摆出各色小零食,开心的话聊了半个多小时。
      些许是童心未泯,男孩子们比起翻跟头,亦或倒立行走的把戏。女孩子们也不示弱,竞相组团,模仿起千手观音的舞蹈。在放浪形骸之中,话说着对于未来的期许。
      夕枫从尘诺的耳朵里拔掉一个耳塞,塞在自己的耳朵里,同尘诺会心一笑,坐在了尘诺身边,些许是耍累了,他竟忽而痴痴地盯着远处的亭桥,迟迟没有一句话来。尘诺安静的看着男孩子们表演,听着他们戏说趣闻,竟向往起未来的群居生活。
      奕臣忽而跑过来,面对着夕枫尘诺坐下,笑容之中似乎掩藏着某些囧事的发生。奕臣拍着夕枫的肩膀,坏坏的说道:夕枫,尘诺三戏周郎的故事,你要不要听?夕枫侧目看了一眼尘诺:三戏周郎?然后大笑着对奕臣说道:说来听听......尘诺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咧嘴笑了出来,娇羞的说道:你这报仇的本领,倒还真是现学现用啊...
      奕臣说:我开始不知道尘诺也在这个学校,她在校园的走道里碰到我,她不叫我,而是悄悄给我发了条短信,我一看是陌生号码,短信上说是我老同学,让我回头看,然后左看,右看,问我发现什么没有。结果我照做以后,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没当回事,继续朝教室走去。第二次在教学楼下,又收到这样的短信,短信上说: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没留神读出了声,被随行的同学笑个不停,我回首看路灯底下,啥也没有,一世清白就这样被小丫头毁了。第三次,我刚到操场,准备晨练,短信又来了,我拿起手机,直接电话过去,听到铃声,才发现篮球场外尘诺的身影。她笑的前俯后仰的,看看,咱们的小黛玉什么时候这么皮了,算不算是三戏周郎?。
      夏浅走过来,使劲的拍打着尘诺的肩膀,笑的咿呀咿呀说不出话来。夕枫笑着看了尘诺一眼,低下头,回味着场景里的尘诺,这么多年的相识,这样子的尘诺,应该也是极少的。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嘻嘻哈哈中,暮色垂临,疯了一天的大伙儿,一起去吃了火锅,之后就各自回了宿舍,只剩下夕枫和尘诺。
      夕枫牵着尘诺的手,绕着学校的美食街出来,走在校园里,些许微风,吹着渐醉减醒的尘诺,校园的夜景也是很美很安静的,虽有成群结伴的学生从自习室出来,也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尘诺喃喃自语道:真好!
      夕枫还是曾经的夕枫,喜欢这样静静的陪着尘诺,陪她在三千载繁华里,看日月经天,江河行地。看斗转星移,春秋轮回。”若此生得一人相伴,足矣”尘诺心里默默的感叹道。不知不觉,绕到了教学楼的南门,也就是学校的正大门,正门是图书馆大楼,左边是生物系实验楼,右侧是一座园子,种着紫薇花。
      尘诺牵着夕枫,绕到花园子里,沿着鹅卵石平铺的小隧道,慢慢的走着,尘诺想起了什么,忽而停下脚步,夕枫回头看向尘诺,发现尘诺怔怔的看着满园子的紫薇花树,轻轻吟诵道:丝纶阁下文章静,钟鼓楼中刻漏长。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伴紫薇郎。
      夕枫温柔的看着尘诺,却对她满眼的凄冷感到深深的惊慌。他揽她入怀,轻声说道:不必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也或许尘诺是想起那句,情深不寿,天妒红颜吧,她惊恐木石前盟会被这俗世之中的金玉良缘所阻断。
      她抬头看向夕枫,忽而又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尘诺想起近期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有句台词是:当爱情需要用海誓山盟来坚定的时候,也就是爱情驾鹤西去的开始。她不舍,也不甘会有这样刻骨铭心的一段际遇。
      尘诺送夕枫去了南区奕臣的宿舍,便沿着季子湖畔往东区的宿舍里走。尘诺走走停停,在宿舍区门前的操场上,靠着玉兰树,坐了许久,她抬头仰望月空,却有种气定神闲的落寞。
      她想起思蕤说的广玉兰。是啊,风雨飘摇的一生,尘诺注定要学会广玉兰一样的傲骨,独立枝头,仰面笑对,以最温暖最圣洁的样子,款款而去。她终究是无法以紫薇花的姿态,在他的世界里,不谙世事。尘诺吟诵道:
      一顾蒹葭,二寄浮萍雨,三生石上过,四面楚歌。
      遣不尽相思梦,聚不全长相守,彩云易散,霁月难酬。
      夕枫像一个童话,在尘诺的世界里走来走去,他总是会以华丽的转身,肆无忌惮的挥霍着尘诺对于未来的期许。尘诺以为在樱花盛开的城市里,夕枫铸就了半壁江山,等着她的归去。只是一方水土,也终究让她的夕枫,有了入乡随俗的向往。他用尽半生,铸就的衣锦还乡,在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面前,仰天长啸。
      尘诺对于夕枫渐行渐远的背影,喜欢用顾盼生辉来修饰,或许是大抵这样的爱情,属于青春期独有的色彩吧。
      日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像极了撑着油纸伞在雨中彷徨的姑娘,夏浅的爱情故事总是给人深刻的神往。毋庸置疑,在七夕盛开的那个晚上,宿舍楼下,叶谛摆了心型蜡烛,捧着99朵玫瑰的叶谛,在楼下喊着夏浅的名字,说着最侬的情话,青春期的热闹,总是没完没了,对面男生宿舍楼的爷儿们竟将音响搬到了窗台,附和着情节,响起了那首脍炙人口的曲子:我感动天感动地,怎么感动不了你......
      此时的夏浅已经感动到顾不上尘诺,匆匆跑下楼去,接过鲜花,娇羞的低下头。尘诺是祝福夏浅的,她希望夏浅拥有言情剧里最好的待遇,因为她值得拥有。
      夏浅开始了名正言顺的恋爱,像所有恋爱中的姑娘一样,如胶似漆的跟叶谛黏在一起,但夏浅也还是会跟尘诺一起去吃饭,一起晚自习,一起踏着满地的月光,信步庭前。更多时候,是夏浅在陪尘诺,夏浅赞叹尘诺的爱情故事,她明白尘诺满地的孤寂,随着夜的深沉消散,没有回音。而尘诺,总是淡淡中来,淡淡中去。
      那一日,是冬至,下午班级里组织了包饺子团建活动,在学校的食堂里,擀着地图似的饺皮,女孩子们总是会被面粉热情款待,头发里,额头上,被男生们明里暗里洒上面粉,一个个闹的前俯后仰的,热闹极了。些许是冬至的时令刺骨的寒冷,尘诺手僵透了,她拉着夏浅想要回宿舍,然而出了食堂的大门,见零零雪花飘落,却又迈不开步子,痴迷的注视着零零雪花。夏浅搂着尘诺的肩膀,笑着说道:走,咱俩园子里溜一圈,看看雪景去。
      夏浅跟尘诺沿着食堂门前的走道出来,绕到北区的篮球场,两个姑娘各塞了一个耳塞,里面缓缓流淌的曲子,让夏浅惊愕,她侧目看了一眼尘诺,低头冥思半刻,再抬头看着洁白的雪花曼妙的舞姿,在触目可及之处飘荡着,夏浅轻声说道:对的,会有天使替我去爱你的,尘诺,我陪你等。
      几天后的一个晚自习后,回到宿舍大家正聚在一起八卦一通,却突然听到轰轰隆隆的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忽地听到楼道里噼噼啪啪往外跑的脚步声 ,尖叫着,起火了,快跑啊...
      大伙儿顺手带上门,匆匆忙忙随着人群往外跑,宿管阿姨打开了安全通道,引导着大家尽快离开,下了楼,到了空旷的园子里,才发现是宿舍楼旁边的变压器起火爆炸,火势迅猛的很。叶谛赶过来看望夏浅的时候,因为匆忙出来,未增加衣服的女生们,已瑟瑟发抖。起火造成的整个东区生活区断电,回宿舍避寒已经是很困难的事情。星星点点的烛光平铺在生活区的路道上,大家静静的等着火势的熄灭。两个小时过去了,火势慢慢有了消减,宿管阿姨组织着受火势影响较小的几个宿舍正常入住,受火源影响较大的几栋宿舍楼还是需要等待安排。原本计划去男生宿舍避寒的计划,因为时间太晚,女生们也都没有过去,叶谛说,不如去南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旅馆,这样等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宿舍。
      那个时候应该是11点多,也是因为这个事故,通往各个生活区的店铺都还灯火通明,大家沿着马路往南区走,在一个偏僻敞亮的马路上,远远看到的燃起的数个火堆,大家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东区出来的一些同学因没有安身的地方,在路边燃起了火堆取暖。大家凑上去,互相八卦了一通,却忽然有人叫道:东区宿舍可以回去了,刚收到短信,火势已经完全熄灭,咱们都可以回宿舍了。
      宿舍大楼漆黑一片,宿管阿姨拿着手电筒在过道里,照亮着大家回宿舍的路,摸索着回到宿舍,各自爬上床,疲乏加上寒冷,很快大家就沉沉的睡去。
      闹钟响起的时候,叶谛已经买好早餐,在宿舍楼下等着,或者是因为见者有份的缘故,叶谛提了满满两手的早餐,女生们洗漱好背着书包下楼,领了早餐一起往2号教学楼走去。
      临江的信,还是如往常一般准时到达,静静的陪着尘诺,或许是因为寒冷,尘诺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御寒上,当她打开临江的信时,那种酸楚的情愫在簌簌寒风中,被渐渐风干了。临江的信里没有关于她的故事,他所有的精力似乎都放在学术上,大二第一个学期,临江已经完成了英语6级的考试和计算机等级二级考试,他修了计算机专业,仅仅是因为尘诺修的是计算机专业,尘诺明白,临江竭尽所能只是想离尘诺更近一点,但尘诺的执念早已根深蒂固。或许是元旦节气到来的缘故,尘诺意识到,需要跟临江写一封回信,她提笔在淡淡花香的信笺上写下:

      二哥,见信安好!
      真替你高兴,英语6级过了,总还记得高中时候,你给我准备的那些笔记,也很怀念你给我准备的那些散文,我把它编辑成了文案存在了□□日志里,没事翻翻,还是会有唇齿留香的感觉。我总是庆幸自己遇见你,让我在该叛逆的年龄里没有叛逆,在不该有的偏执里,自导自演。
      二哥,人生有很多路,我没有走过,便不能够明白,人生有很多苦我没有吃过,所以任性。我知道来日方长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但我总是幻想着白发苍苍的时候,可以在你的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的情景里看蒹葭苍苍,岁月静好。你说,倚枯松倒挂绝壁,落残霞与孤鹜齐飞。好美的画面,有时真恨不得化作一缕余晖,钻进去体会一番。现在想想,或许只有经历过一番磨难,才能真正获得这份唇齿留香的心境吧。我总是把未来想象的太美好,所以才会向往天涯。二哥,我希望你能借给自己一点时间,去看看外面的风景,或许就会豁然开朗很多。
      校园的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一季又一季,尘诺总会在岁月的恻隐之下,偷得浮生半日闲。她所有的言简意赅便是择一方城,守一轮日出,看岁月静好。很多时候,尘诺不明白,风尘几许,自己如何会有如此多的惆怅,幻化成一草一木的悲切,葬于这山河景秀之中。或许如纳兰公子的人生际遇,大概与出生无关,而存在于这偶然或必然的门庭若市之下。生活的久了,人总是会被某段际遇附加上某种属性的标签,这种标签或许会在不知不觉中引导着她成长的方向。
      元旦假期到来的时候,夏浅跟叶谛计划出游一番,而习惯蜗居的尘诺,便懒散的窝在宿舍。按专业知识,做起了动漫课件来,下午一点的时候,电话铃声响起,尘诺接起电话,夕枫轻声细语的说道:我到了你宿舍楼下,下来吧。尘诺跳到阳台,看到夕枫正挺拔的站在那里。尘诺以秒速五厘米的速度换好鞋子,披上外套,匆匆下楼。她第一次感觉,夕枫离自己是那样的近,她深情的看着夕枫,然后,咧嘴笑了。她整了整夕枫的围巾,然后挽着他的胳膊,一起去吃了午饭。
      或许是上天垂怜,那日的天气极好,尘诺决定带夕枫去户外走走,她挽着夕枫的胳臂沿着北门的羊肠小道,一直往北走,那里有一条古老的小河,沿着河岸走下去,是一片树林,这个季节,嶙峋的枝干在尘诺的脑子里勾勒出一幅唯美的画面。环绕着树林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尘诺轻声吟诵道:衰草斜阳道,燕山小月寒。夕枫侧目看了一眼尘诺,他是那样喜欢尘诺吟咏诗词,痴痴地将自己融入到画中,傻傻的样子,夕枫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搂紧尘诺的肩膀,希望能将落日下的寒气拒之门外。
      在一处桦树底下,寻得一处草丛,夕枫跟尘诺背靠着桦树并排坐着,夕枫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微笑着说:最近下载了一些电影很不错,尘诺选择了《海角七号》,两个人借着夕阳,慢慢悠悠的享受着无几的清闲时光。放眼望去,满目山河。回首向来,未来可盼。
      或许,这世间真正的爱情,都是说不出口的,刻骨铭心却只藏于心底。尘诺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种岁月静好的模样,却从不曾想过海誓山盟,惊天动地的爱情。没有经历过岁月的锤炼,岌岌可危的幻想,只会消耗掉初心。尘诺与夕枫这场相敬如宾的爱情马拉松,在彼此的心间,如缓缓溪流,静若天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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