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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重鼓寒声不起
“殿下!”
李惕被五花大绑束在罗汉榻上,嘴里被塞了个没剥皮的鸡蛋。
江年冷笑了声,“没想到啊,素来听说江陵王殿下厚待下人,却不想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近卫被说的心虚,又用长.枪指着江年,“你个阉人休要胡说,待仆固将军大败神策军,自会像从前那般敬重殿下”。
江年就跪在了李惕的榻前,双手扶着榻边,“殿下可还记得我?我被俘后逃出地牢,在城里东躲西藏月余,眼睁睁看着城中男子全被掳去充军,营州城及郊外,只剩下寡妇孤儿日日号哭”。
李惕想动却动弹不得,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崔相公怠战,圣.上已天威震怒,若是此战再难得胜,怕是崔相公也难逃杀身之祸”。
话说完了,江年这才起身给李惕松绑。
李惕弄出口中的鸡蛋,咳嗽一阵,才正常喘了一口气,便双手提住江年的衣领,“我舅父现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江年很是嫌弃地拍开李惕的手,说到:“你问问你这帮手下不就知道了?”
“小的也不知道啊”。
“那仆固贺现在哪里?”
“将军去迎战韩迹辅了”。
“什么?”
除近卫外,在场的三个人都十分惊讶。
江年恍然大悟,像是松下一口气,“没想到竟是韩大相公”。
“那我舅父呢?我舅父现在何处”。
“难不成是陛下的旨意?”
李惕沉下肩膀,跪在地上,“都怨我,都怨我,怨我轻信了一首假诗,怨我轻信了自己的弟弟”。
江年默默吞咽一下,生怕李惕发现那信是出自自己之手,将自己一刀砍死。
转而李惕又仰头大笑,“我对大唐一片赤诚,却要被赶尽杀绝,这是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殿下,江年有一事不明”。
“说”。
“殿下既然现在后悔,当初又为何起兵”。
“是他李惟要对我赶尽杀绝!”
虽然冯觅只当这话是在说皇家兄弟间的恩怨,但江年却认定了是韩岳灵联合一众先行状告平卢谋反。
“殿下,事已至此了”。
“是啊,我早就知这一切不过是虚妄”。
“但,殿下苦心经营的营州城里商贾往来,络绎不绝,百姓安居,盗贼无复。只是......”
“哼,你大可直说”。
“只是殿下踏出这节度使府看看,营州现在已是饿殍遍野,破败不堪了”,江年颤颤巍巍跪下,“请恕臣斗胆,还望您亲自去劝降平卢军,早日平息战争,还百姓安宁,也能给手下这十万人谋条活路”。
江陵王抓着前襟,将江年拎了起来。
“你就是那个为妇孺撤军的阉人?”
“是”。
“看在你不伤我营州百姓的份上,我不杀你”。
江年皱了皱眉,心里不是滋味。此刻若非为了活命办事,江年非要与李惕理论理论,这营州百姓都是些什么好赖不分的货色。
李惕松开手,朝着屋内的近卫问到:“成败大局已定,我不想诸位跟着仆固贺送死,若诸位还肯听我一言,就召集府上全部人马随我去捉拿仆固贺,向朝廷戴罪立功”。
“殿下,我们乃至城中百姓愿意一战”。
“但我不愿意”。
说罢,李惕看向江年,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你被俘时,可曾恨过平卢,恨过这里的百姓?”
“臣不敢”。
李惕自是不信,“你恨也罢,但你必须当着我向上天发誓,不得伤我平卢百姓一分一毫”。
“是,我江年对天发誓,绝不伤平卢百姓一分一毫,如若不然,人神共弃,不得好死”。
“好”。
一炷香的时间,李惕调集了府上五百余人,一路冲向北城门。
此时,仆固贺正站在城楼上指挥,身边的副将也对这徐徐走来的江陵王没有任何防备。
直到李惕走到仆固贺身后,拔出匕首在其后颈处捅了一刀,血溅了一脸。
“可汗,你”,仆固贺眼睛瞪得很圆,声嘶力竭叫了一声。
“这辈子是我欠你的”。
李惕紧抱着怀中的仆固贺,待他吐了几口血后倒地,合上了他的双眼。
“众将听令,即刻停战,开城受降”。
此时,听闻韩迹辅率兵攻城的崔颍之也带着兵马急急赶来,远远看见李惕在寒风中卸下铠甲,退却上衣。
“殿下,你何苦”。
李惕顿了顿脚步,回给江年一个轻蔑的眼神。
江年瑟缩在黑斗篷中,默默从地上拾起他的袍衫,跟在李惕身后,随着号角悲声走下城楼。
城门打开的时候,地也随之颤动。
韩迹辅入城门后,李惕单膝跪在韩迹辅的马前。
“罪臣李惕,谋逆犯上,罪该当诛,然今悔悟,诛杀同党仆固贺,还望圣.上宏德,恕将士无罪”。
“殿下折煞微臣了”。
见韩迹辅下马,江年像是心领神会般将李惕的袍衫递了上去,韩迹辅接过来,披在李惕身上。
“君子死,冠不免,更何况是衣衫”。
“我不过是待死的逆贼,韩相公何苦再用圣贤的话来挖苦我”。
正此时,崔颍之从城门外一路冲了过来,一把将李惕抱住,声嘶力竭地喊了声“殿下”,而后含着泪,俯下身悄悄在李惕耳畔说了声,“快逃吧,逃得远远的”。
李惕抽开身,含泪笑道,“舅父说笑了”。
接着又抽出腰间佩剑,递给崔颍之,“舅父,你为了我拖延战事,定会让李惟不满,如今我受死已成定局,请舅父取我项上人头,也不枉崔氏一族对我二十余年的教养照料”。
还不等崔颍之反应,李惕拉起崔颍之的手握住剑,切向自己咽喉,血溅了崔颍之一脸。
伴随着黎明的是火熄灭后冉冉飘散的烟,城门内外十里的地面上尽是灼黑的痕迹。微弱的日光被笼罩了一层晦暗的阴云,像是上天的昭示。
江年与韩迹辅、崔颍之,三个人各带军队或亲信踏进了平卢节度使府。除江年把心思都用在安抚神策军上,其余二人则因如何处置平卢军一事吵得不可开交,整整僵持了七日。
直到怀远传来一封急报,契丹五万大军趁夜袭击怀远及周边村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韩迹辅心下一紧,自知是擅自调兵赴平卢而使怀远兵力空虚,铸成了大错。
崔颍之则将自己在房内关了两日,亲自将李惕的首级取下,放入装了朱砂与黄豆的木匣子中,又新写一封奏疏,命人避开了江年及神策军一同送往长安。
于是,崔颍之以宰相便宜行事之权命冯觅留在平卢,暂代平卢节度使一职。又过了七日后,终于破天荒的同意了江年速回长安的要求。
回长安的旅途江年走得并不安生,江年随行的马车早在攻入平卢的时候就坏了,但整个平卢境内因战事而变得萧条,即使瑞谦一路上没少去镇上寻铺子,仍是没能买回一辆马车。
江年因受过刑,害过病,挨过饿,身体现在极为不好。行军回长安又只能骑马,好不容易坚持了半个多月出了平卢到了幽州,瑞谦终于从一个商人那买了两旧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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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宫里的常公公和黄公公带人来了”。
云笺披了件狐皮赶忙出去迎,没想到常青与黄愿竟带了二三十个内侍,将外院填得满满当当。
“你们这是做什么?”
“夫人来不及多说了,我等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帮夫人把要紧的都系都先搬去陈国夫人宅里,夫人,奴这就得罪了”。
说罢,黄愿一挥手就让内侍进去帮忙收拾东西。
“黄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夫人,那我说了你万不可太过激动”。
“那是自然”。
“今日早朝,陛下收到了崔颍之的手书和江陵王殿下的人头,信上说,江少监不听主帅之意,擅自下发军令使神策军伤亡惨重,陛下为此震怒”。
“什么?”云笺手扶着胸口,生怕自己激动。
“信上里还诬陷江少监与契丹里应外合,故意支开镇守怀远的韩相公,这才使怀远险些失守”。
“这怎么可能?”云笺定了定神,“那陛下是如何说的?”
“陛下生气得紧,让把少监打入刑部大牢”。
“刑部?”云笺有些泄气,甚至有点想哭,“六部被崔柳的人把持着,他进去哪还有活路”。
“娘娘也说了,首先得保全自己才能保全别人”。
云笺点了点头,“不多说了,先收拾离开这儿”。
云笺进江年书房,也来不及细看那些往来书信亦或是奏疏,只得一股脑全往箱子里装。
不到一个时辰,众人舍小取大收拾得差不多了,全府上下随着云笺都搬往陈国夫人宅。
到了宵禁之后,云阳带着人从宫里出来,与云笺相见。
“担心坏了吧”,云阳摸了摸云笺的脸。
“姐姐,陛下真的会相信江年私通敌国么?”
“你也猜到陛下心里是不信的?”
云笺点了点头,“想必是看到了江陵王的人头,得安抚一下崔柳等人的心,或者是别的,我也想不到那么多了,但为今之计,我想应该把江年交由内宫狱中,好歹有大监在,宫里刑官不敢拿他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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