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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笺纸一溪春
已然是花落时节,望仙桥下,龙首渠沿畔漂浮着莹白与茜色的花瓣。
“都利索点”,胡奉御带了一群宫人到望仙桥上,指挥着他们用网将零落的叶瓣打捞上来,埋在树下。
“这花在渠里翻腾两日了竟还不知道捞起来,到时候沾了泥不得黑黢黢的,这要是被那些供奉们见到,又得怪咱们煞了风景,让他们写不出诗来”。
刚嚷嚷完,胡奉御便看不远处江年从御桥上走过,像是刚从仗院出来。江年虽未注意到他们,但胡奉御依旧是按礼与宫人们欠了欠身。
下午时分,江年本想出宫回府,哪料到在御桥上被两个参军撞了一下,江年将这二人喝住。这二人见江年穿着内臣服神色一慌,更是迫不及待地跑,江年当即命御桥上的执刀金吾将二人擒住,而后押回仗院。
江年以监门卫处无二人门籍文书为由,命金吾卫对二人搜身,在其中一人胸口处搜出来一封信。江年看信后大惊失色,将二人暂时禁在仗院中,自己则避开人去了少阳院。
“太子殿下”,江年一进堂内不避宫人直接跪下,连连磕头。
太子被江年如此行为吓得不轻,忙蹲下搀扶,“快起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江年不敢站,依旧是跪着将话说完,“安西传来捷报,北庭镇已经收回,但上面还说我父亲他私自斩杀了节度副使,可我父亲竟未上书解释,想必是被别有用心之人给截了信,可此事关系重大,陛下会不会......”江年一口气说完有些气喘。
李惟明显有些诧异,定了定神后将江年扶了起来。
“副使宋亮乃是李惕的人,大监素来谨慎,定不会无缘无故杀他,只是若被父皇知道怕是会震怒”。
“臣也正是担心此事”。
李惟又扶住江年的胳膊,“那封信现在何处?”
“送信的两个人连同信都在左金吾仗院”。
李惟点了点头,左金吾仗院亦是自己的亲信,“走,此事还是由我亲自呈奏给父皇比较稳妥,万不可等到明日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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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嗣忠府上的正堂里,虽是白天,却因屋门紧闭而光线昏暗。列坐十余人,无一人碰过手边的茶盏。
郑少监见大家都不吱声,一拍桌子站起来,“太后派候康去营州已经半个多月了,再不谋划谋划江陵王怕是该回京了”。
一内给事应到,“是啊,北庭没了以后,这一个月江年连少阳院的门都没进过,他若真是倒戈江陵王,那可是带着一半的神策军”。
“那么郑少监你想如何呢?”
“实不相瞒,今日我来此是受了张皇后之托”。
“你的意思是,张皇后肯扶江夏王一把?”
“正是”,郑少监点了点头,“张皇后她一片慈母之心,哪容得下太子三番五次的糟蹋”。
李嗣忠沉闷了一阵。
他愿扶持江夏王李慎,除了因与旧贵族不合,与太子有过结之外,还因为江夏王并无才能也毫无主见,能任由他劝说。
奈何江夏王母妃出身微弱,而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又不足与旧贵族抗衡,拉拢郑少监这样的宦官已然是情非得已,若再掺杂中宫,以后就算江夏王做了皇帝依仗自己,那自己也会被牵制的过多。
李嗣忠最终像是妥协,“那张都尉可有表态?”
“张都尉说自己是皇后的家人,自然要向着皇后”。
内侍省的人走后,曹顺清使劲扯了一下李嗣忠的袖尾,“李相公,你可想好了啊?”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哭腔与浓重的质疑。
“我们只是逼今上禅位,又不是弑君”。
“可君不君,臣不臣,这是大逆不道啊!况且江夏王母亲是怎么死的?他心里能不恨今上吗?若是今上禅位,后半辈子怕是要比玄宗还凄苦些”。
“我朝连太宗皇帝都是靠着兵变掌权的,倒也不必论什么君君臣臣”,李嗣忠收了收声音,叹了口气。
“从西魏到我大唐多少年了?皇帝可以姓拓拔可以姓杨,还可以姓李,可朝里的人呢?若不是当年则天皇后大杀王公贵族,朝里到现在怕还得是塞满了关中那帮人,从古到今就没变过,我能从鄂州撑到现在,靠得就是一口不服的气”。
“罢了”,曹顺清紧握住椅上的扶手。“我做官二十载籍籍无名,全靠李相公一手提携,这谋权篡位之事,做也便做了”
李嗣忠看着曹顺清,眼带慈祥的笑,如同父亲般的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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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五,延宗依制宿在皇后处。
江年像往常一样,伴驾至皇后殿中,为延宗更了衣,替帝后拉下层层帷幔,掩门而出。
延宗不愿多看皇后,仰躺在床上合了眼,却始终无法安睡。约么半个时辰,一道暗香侵袭入鼻,延宗在朦胧中意识到了异常,想要抬手张口却动之不能、呼之不出。
张皇后用袖子掩着口鼻,穿着一袭白衣从层层帷幔中走出。
月华如练,带着暮春夜寒越过窗牖,光影被窗子的夔龙花式割裂成细细碎碎的白片掉落在地上。
宫人给张皇后梳好妆,穿上了五色绣翚的深青翟衣。
“禀皇后娘娘,江夏王已经被接入偏殿了”。
张皇后点了点头,“行动吧”。
从含象殿传话至北衙,再到张都尉与郑少监带兵到少阳院,紧赶慢赶也用了半个多时辰。
张都尉带着金吾卫亮出白晃晃的刀,拿出大杀四方的气势闯入少阳院,将里面为数不多的宫人杀了个干净。
然而入东宫内庭时,却发现李惟并不在此处。张都尉与郑少监面面相觑,顿时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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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年早就命神策军三千余人兵分两路,一路藏于护国天王寺,一路候在三清殿中,此二处离太子的藏身之地承香殿都不远。
皇后的含象殿在内宫中靠南,沿着入内宫的第三道宫墙,而萧贵妃的寝殿则靠北,离玄武门不过半里地。
等着皇后的人往少阳院出动,江年就调兵至承香殿。
江年被杨夏领入承香殿后殿中,见到殿内云笺、太子妃、萧贵妃、太子,大家齐齐整整的都在,江年不由吃惊道:“云笺?”然后忽觉失礼。
萧贵妃一边哄着怀里的婴儿,一边对说,“李惕已经带着人入京了”。
江年诧异道:“竟这么快?”
萧贵妃点了点头,“我父亲才买到的消息,说他们不敢直逼皇城而是先前占了华清宫,好在萧府的人办事利索,赶在李惕之前到华清宫把人都接了出来”。
“是臣失策,没想到江陵王一早也有反心”,江年脊背一寒,想想都觉得后怕。
李惟摆了摆手,“李惕应当也是半路上得知了张皇后的行动,所以骑快马跑回来,赶着河东节度募兵的时候悄悄为自己招兵买马,既省了路上的行军时间,又能掩人耳目”。
“那江陵王手上有多少兵马?”
“倒是不多,五千人左右”。
江年稍稍松了口气,“看时辰张皇后肯定已经知道太子殿下不在少阳院了,现下要么我们带兵护送殿下从玄武门出皇城,让二王相斗,等他们斗完了自有左金吾卫接应我们回宫,要么我们就杀到含元殿去,掌玉玺,命群臣,臣也已经请了几位相公大人入宫。此事还请太子殿下定夺”,江年欠身拱手,等待着太子的号令。
“本宫是监国太子,自然不能弃城而逃,本宫要去含元殿,命朝中诸将斩杀叛贼”,但一看到身后的云阳,李惟的杀伐之心似乎被挫掉一半。
江年见太子顾虑,忙上前,“太子殿下,臣让瑞谦带上五百人留在殿内,定能保贵妃娘娘、太子妃娘娘周全”。
殿中省少监兼左金吾卫将军徐樟已从丹凤门处接应朝臣,将他们护送至含元殿,并生擒了李嗣忠在内的七名文官。张都尉寻太子未果,于是抬上混睡不醒的延宗,护着皇后与江夏王从含元殿东北方向的齐德门入内,却被金吾卫的弓箭手扫射的寸步难行。
郑少监躲在护军的盾牌底下,等再睁开眼伸头一看时,身边已经数百人倒地而亡。
徐樟将两支羽箭夹在指间,挽弓若圆,射中了张都尉的前胸与江夏王的右肩。
张皇后见形势不妙,让人将队伍后的延宗抬至军前。
哪料到徐樟冷笑一声,又从身后的箭筒中抽出一箭,向下挽弓,正正对准了躺在步辇上的延宗。
张皇后见状,吓破了音尖叫一声,“徐樟,你好大胆”。话音未落,一支冷箭便斜插在步辇的木缘上,吓得张皇后与江夏王不由的后撤两步。
只听徐樟压低了声音,“捉拿逆贼,宁误伤,勿放过”,然后自己拔刀一晃,身先士卒冲下含元殿。
殿内包括韩迹辅在内的几位大臣,虽看见了徐樟言行狂妄,却也无可奈何。
此举却实在是鼓舞军威,金吾卫收起弓箭,拔出刀由含元殿上喊杀冲下。
江年带着的神策军步步为进,也从张皇后的叛军后方杀了过来。
“跪降者不杀!”江年带着些尖音猛吼一声。
叛军已是溃不成形,听此话不禁有些动摇。
江年又补充到:“太子仁厚,体谅诸位是受人胁迫才干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若现在跪降,太子自会留大家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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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端午节吃好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