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尽头的走廊

　　石屹尽管不否认这世间有鬼，但也不信鬼的存在，毕竟这么多年，除了小时候的一次意外，再没遇到过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况且，儿时的记忆早已尘封，以至不曾想起。但昨晚的噩梦，外加脖子上的痕迹，着实让他心虚烦躁。坐在椅子上，石屹一番胡思乱想，但越发没有头绪。

　　的确，上班之时，每天的内容都差不多，石屹本身也不善交际，一般不会和别人打得火热。无奈，石屹抓起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喂！爸，是我。”石屹故作平静。

　　“是小屹呀！”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但难掩兴奋，“这么早来电话，工作处理得怎么样？”

　　“嗯，还好，我一会就去……”说到这，石屹突然停了下来，改口道，“我一会就去上班了，公司最近有点急活，老板希望我再做几天，就几天，过了这几天我就办离职手续。”或许是因为对父亲说谎的缘故，石屹的语气有些诚惶诚恐。

　　突然说谎，石屹自己也不知道么为什么，尽管今天是一定要去办离职手续的，但总觉得不能告诉父亲马上就要回去了。潜意识里，他觉得这次回家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行，你自己酌量着办，不差这几天，把手头的工作交代清楚，给人家留个好印象。”老人表现出了自己的稳妥，就像他稳妥的语调一样。

　　“爸，你放心吧，我工作一向是很认真的。你身体还好吧。”

　　“没事，没事，都好。还有什么事没有？”石屹的父亲总是这样，儿子打电话来，几句话之后就没什么说的了。据说很多性格坚强父亲都是这样，在子女面前不想流露出儿女情长的一面。

　　“嗯，好的。爸……”石屹很想把梦中的事情和父亲说一下，但话到嘴边又噎住了，这种没边没沿的事，何苦跟父亲说，老人可能更迷信，难免多想。

　　“还有什么事？”

　　“没事。爸，你，你多注意身体。”

　　挂断电话，石屹想，管他梦了到什么，今天办了离职手续，尽快收拾妥当回老家去，这地方让他的心里有些不舒服，更有些不安。

　　所住的单身公寓离公司不远。下了楼梯，走出公寓的大门，一股冷风迎面袭来，石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一个空易拉罐咣当当地随风滚动，撞在门口的围墙上。石屹的眼睛追随着这个破易拉罐，若有所思。

　　突然，旁边窜出一条狗来，对着石屹狂吠不止。石屹尚未完全摆脱梦境的影响，被这狗吓了一个激灵，心脏顿时一紧。石屹敲了敲心口，骂到：“混蛋，发疯啊。”狗看着石屹停止了吠叫，呜咽着转身走了。“还没出门呢，狗也来找我的别扭，郁闷。”石屹嘟囔着，向公司走去。

　　公寓到公司不到500米的距离，这条路石屹差不多走了4年，再熟悉不过了。或许就要离开的缘故，石屹禁不住四处张望，看得格外认真，竟感觉有些陌生。

　　9点多，上班高峰期已过，路上行人不多，道路两旁的建筑新旧混杂，将土洋结合的不和谐感发挥到了极致。街边小树稀稀落落，参差不齐，劫后余生般地伫立着。随着石屹脚步的移动，刺眼的阳光在树叶的缝隙中时隐时现，贼溜溜的。

　　不远处，一家酒楼门前有几个老人徘徊不去，只听酒楼的一个伙计说道：“今天没有了，都快10点了，哪还有免费的早餐，明天早点来。”伙计的语气十分不耐烦，几个老人露出失望的神色，但依旧徘徊不去。

　　“唉！回去吧，回去吧，明天早点来，我们要忙了。”说罢，哐的一声，伙计关了酒楼的大门不再出来。

　　有的老人仍不甘心，一副眼巴巴的模样，甚至绕到旁边扒着窗户向里张望。据说这酒楼搞了个免费早餐的噱头，每天早上提供50份免费早餐，回报社会。

　　可能是刚才的场景让石屹分了神，他突然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石屹一惊，连说对不起，只见对方是大妈。

　　“哎呀！看着点，往哪走呀？”大妈声色俱厉，仿佛完全没听到“对不起”三个字。

　　石屹知道这不是个善茬儿，连忙又说了句对不起，便匆匆走了过去。大妈看着石屹的背影骂道：“瞎眼了，撞了人就走，你咋那么不是人呢？少教的玩意！”石屹不敢接话，自顾向前走去。

　　大妈看着石屹走远，拍了拍胳膊，也走了。才走几步，大妈又转过身来，恨恨地骂道：“走路不长眼，你怎么不撞汽车上，撞死你呀！”大妈咬牙切齿，竖起一根手指对着石屹的背景戳戳点点几次，总算消了火。

　　石屹听着大妈的叫骂声逐渐远去，心情郁闷：“撞到这么一个刁婆，无端被她诅咒。今天到底怎么回事？都说人走茶凉，我这不还没离开这个城市吗？”

　　眼前一个黑影紧贴石屹呼啸而过，卷起的尘土吹得石屹摇摇晃晃。石屹定下神来，才发现已经到了十字路口，刚才贴身而过的小货车已经消失在远处。回想刚才大妈的咒骂，石屹不由得苦笑一声。

　　今天这500米的路走得实在不顺，但磕磕绊绊的总算来到了公司。进门之后，石屹直奔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公司不大，百十号人，由于是台系合作企业，组织结构完全效仿台湾。石屹拿着人事部签发的离职单，楼上楼下一通奔波，好不容易才将各部长的签字凑齐，只等财务部结算工资即可走人了。

　　财务部的头儿是个年近40岁的女人，因为有着和老板关系不明不白的资本，总爱颐指气使地做些越俎代庖的事情。石屹性格有些孤傲，平时不太理睬这个女人，背地里，这女人也没少向老板说石屹的不是。不过今天不同，女人露出一副典雅的笑容，问道：“今天就走了？去哪里定下来了吗？”

　　“没有，我想先回石家庄老家待几个月，看情况再说。”

　　“如果可能的话，找个合适的女人结婚吧，真的不小了呢。一个人很辛苦，也该有个伴儿了。公司女孩不多，要不然我都想帮你张罗张罗。”不管是不是真话，张罗的确是女人的特点，管钱的女人可能更是如此。

　　“谢谢您了，这几年蒙大家照顾，我也舍不得走呢。”尽管石屹并未觉得受到过什么照顾，但这句话并非言不由衷。

　　女人起身，将装着工资的信封递了过来：“如果没什么更好的地方，到时再回来，带着老婆一起来。”女人的语气温婉、诚恳。

　　石屹接过信封，双手拿到面前微微低头，做了个“谢”的动作，转身向设计一科走去。这是石屹工作的部门，负责配电盘的布线设计，共有十几个人，一起共事近4年，总要打个招呼。来到室内，众人纷纷开口问候，尤其是一直看石屹不顺眼的副科长最为热情，表示下班一定要安排一桌。

　　石屹对人情世故很迟钝，这些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有些不适应，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不过，石屹和其他同事处得还是很不错，觉得来个告别宴也好。熬到傍晚，石屹来者不拒，外加想驱散噩梦带来的不快，不知不觉便喝了个酩酊大醉，连怎么回的公寓都不知道。

　　第二天醒来已经日上三竿，石屹来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又扬起下巴看了看脖子，那块红色的斑痕好像淡了一些，心里总算有所宽慰。

　　在这个城市生活这么久，一个衣柜，一个单人沙发床，一个床头柜，一个茶几，两把转椅，一个精致的书桌，是他的主要家当。虽不多，但每一件都是石屹精心挑选的，品色均佳。石屹是个怀旧的人，无论如何舍不得轻易丢弃，因此打算找一个便宜点的房子，先将这些东西存放起来，没准过段时间真的会回来呢。

　　石屹找了几个纸箱忙碌起来，几年下来，积攒的各种散碎物件还真是不少，待整理妥当，已经时近深夜。石屹伸了个懒腰，重重地坐在椅子上。一闲下来，不由得又想起了梦里的情景。“真是心烦！”石屹心里心里嘟囔道。

　　无意中，石屹看到了笔筒里的毛笔，一个念头不由得闪过他的脑子，不过不是写毛笔字，尽管石屹苦练过汉隶，写得有模有样。

　　听说很多人都玩过笔仙游戏，据传很准，还说笔仙是善良的灵物，既然如此，自己何不试试，反正就是玩嘛。石屹找来一个小碟，倒入墨汁，伸手抓过毛笔，窗外，黑暗如他的梦境。石屹不知道，此举将在他面前开启一扇怎样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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