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尽头的走廊

　　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在昏黄的楼梯间回荡，越来越近。一个疲惫的身影出现在楼梯的转角处，是个男人。

　　不知道这是哪一层，不过无所谓了，因为哪一层都一样，不变地有着两扇打不开的门。但男人还是努力地看了看其中一扇，绝望的眼神中再次掠过一丝希望，挣扎着走过去抓住把手扭了下去。

　　“哐——哐——”把手的撞击声在楼梯间回荡，最终被无尽的楼梯吞噬。门，纹丝不动。

　　楼梯深处传来笑声，若有若无，男人缓缓转过头来，向下望去。笑声再次传来，清晰可闻。在两节楼梯的前端，勉强能看到一个身影，像是个穿着裙装的女孩。

　　“喂！”男人喊了一声。裙装女孩却顺着楼梯向下飘去，消失不见了。少倾，女孩的笑声再次传来，难以琢磨，又充满诱惑。

　　说不清是怎样的心理，男人顺着楼梯追了下去。不知追过了几层楼，女孩终于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看着男人，脸上却是一脸愤恨。男人心里一惊，身子不由得向后仰去。女孩走向一扇门，伸手抓住门把扭了下去。

　　咔的一声，随着门锁开启，门无声打开，女孩略一迟疑，迈步向门内走去。就在女孩迈入门口的一瞬，男人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向女孩大声喊道：“站住，不要进去！”喊声未落，女孩已走入门中。

　　男人三步并作两步从楼梯奔了下来，只见门内如深空般黑暗。男人壮着胆子向屋内走去，周围暗流涌动，瞬间便被黑暗彻底包围，男人急忙转过身来，却发现仍是无尽的黑暗，刚才的大门已消失不见。

　　“嗒！嗒！”不远处传来滴水声，男人循着声音的方向摸索着走去。

　　滴水声越来来越近。突然，房间变得雪亮，男人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洗脸池的对面，水龙头仍在滴水。男人伸手接了一滴，用手指搓了搓，的确是水。洗脸池的上方有一面镜子，镜中的男人脸上满是泥水，狼狈不堪。

　　“哗——”男人扭开水龙头，痛快地洗起脸来。几捧水之后，男人捂着脸抬起头来，慢慢将手向下滑去。男人的眼睛露了出来，眼光却是无比恐惧——镜中映出的不是他自己——镜中是个女孩，长发遮面，头发后面隐约可见的目光冷冷地盯着镜外的男人。

　　“不许你妨碍我！”随着一声凄厉的暴喊，女孩的头发像爆炸一样向周围散开，一张惨白的脸上，暴突的眼睛愤恨地瞪着男人，浑浊的血液伴随着女孩的喊声从嘴里喷出，一条血柱穿镜而出，击中男人的颈部。

　　“啊——”石屹嚎叫般地大叫一声，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躺在床上大声喘息着，身下已被汗水湿透。扭头望去，朦胧的树影随着沙沙的响声在窗帘上飘动，天已经亮了。

　　“怎么回事，又做噩梦？可恶！”石屹嘟囔了一句，用拇指按了按太阳穴，又深吸了几口气，心情总算平静了一些。

　　躺了一会，石屹伸手摸索着，从床头柜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烟点燃。烟雾缭绕之中，石屹陷入沉思：“怎么会连着做这样的噩梦呢？难道这房间里来鬼了，要不然这里死过人？昨天在梦里已经被吓过一次，为什么刚才在梦中还要跟着那女孩跑到黑暗中呢？真是愚蠢。不过，梦里的事情怎么说得清，或许是因为就要离开这里，心里太乱了吧。算了，起床。”

　　石屹今年32岁，确切地说，是2003年32岁，是个打工者。不过，今天就不是打工者了，将变成一个失业者，因为今天他就要去办离职手续，然后离开这里。石屹不是本地人，幼年时随父母移居到这个叫浑河的城市。中学时，父母离开浑河返回石家庄，石屹却因为年少时的记忆都在这里，执意不肯和家人一同回去，就这样读完了中学、大学，然后谋了一份职业。

　　石屹是个性格单纯的人，有点晚熟，好像从来没为自己的将来做过什么打算，很有自然人的味道，给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感觉。工作至今已经近八年，和大多数打工者一样，工作换了几份，既没有做到什么职位，也没有多少积蓄，一切都是稀里糊涂，女朋友也没有，结婚更是无从谈起。

　　这种状态无疑让他的父亲失望，倒不是别的方面，主要就是婚姻一事。在父亲看来，这么一把年纪还不成家，简直就是个二流子。据说，人愈老，抱孙子的欲望便愈强烈，或许，从后代的身上可以看到自己从前的影子，甚至只有看到孙辈才能真切感受到自己生命的延续吧。

　　但石屹一直不这么觉得，虽不至于悲观厌世，也没觉得生活有多么美好。“等自己老了的那一天，会不会心情也如老爸一般呢？应该不会吧。”石屹摇头苦笑，忽然觉得人和其他动物一样，活着就是为了延续，不管痛苦还是快乐，都无可选择地要延续下去。

　　尽管比较没有脑子，但到了这个年龄，石屹也终于认识到是自己是个失败者，这或许是目前为止他对自己人生唯一正确的认识。最近两年，父亲好像对石屹彻底失望了，不再提及他的婚事，这反倒让石屹心里觉得不安，也促成了他回石家庄待一段时间的决心。至少，陪老爸几个月，也算尽点孝道。

　　洗完脸，石屹抓过毛巾对着镜子把脸擦干。突然，石屹呆住了，眼睛紧紧盯着镜子凑了过去，只见脖子上出现一块红色的斑点，樱桃大小，看起来就像溅上去了一滴血一样。

　　“难道是昨晚的梦？”石屹心里一紧，伸手小心地摸了摸，没错，千真万确是脖子上的斑点。一丝寒气在心底升起，石屹拿过毛巾用力擦了起来。擦了几下之后拿开毛巾一看，斑点不但没有被擦掉，颜色反倒变得更深了。“见鬼！怎么回事！”石屹不由得气上心头，将毛巾摔倒洗脸池里，转身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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