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南意

　　15
　　在这应接不暇间突发事件连生两件，竟叫苏念卿不知该先处理哪件好了。他望了望苏见泽那里，又看了看南双这边，最后叹了一声去照看南双了。
　　他用丹心之上婴的力量去护住南双心脉，为他调息护灵。
　　钟灵一直蹲在那里搂着南双为他搓着胳膊，因为她实在是太害怕南双的身子冷掉了。
　　雨还在歇斯底里地下着，阴霾笼罩着这片天地。
　　苏念卿先用自己的清气去净化魔气，最后再一点点地输送灵力去愈合南双的伤口。
　　金色暖阳般的灵流源源不断地输送进了南双的胸腔内，一直送一直送一直送。钟灵一直默默地等待，也片刻不停地默默祈祷。
　　时间在流逝，她的腿被压得发麻，暴雨仍在狂砸，身侧嘈杂混乱的打斗声不止。
　　楚阿玖跪在地上始终在失神地呢喃：“我没想那么做的，我没有，我没有！是你，是你！都怪你！”仿若失心疯般。
　　纷乱何时才能休止？
　　——
　　骤雨初歇，太华山元气大伤，损失惨重。
　　满目萧条里罪魁祸首仍在喃喃自语，妄图用装疯卖傻来蒙混过关。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呐，楚阿玖在同门的冷眼中被五花大绑，扔进了阴冷的岸狱里。
　　女尸被苏见泽砍成了面目全非的烂泥。
　　苏念卿闻着那雨后淡淡的湿泥味，长久地望了一眼地上的女尸，语意深深道：“你就这么恨她？”
　　苏见泽回视着他，喉结滑动，静默良久，却是没作答。
　　“自行悔过吧。”苏念卿说完转身离去，他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岸狱。
　　苏念卿点了盏油灯轻置在小案上，兀自坐下，借着昏暗的灯光望着已经安静下来的楚阿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教出来的徒弟一个两个都出了这样的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教学方式？还是说是他平常的关心不够，从来就不曾真正的了解他们。
　　他搞不懂，所以想明白。于是他来寻求个答案。
　　他考虑了很久，才有了动作。他用手掌载着灵力把婴从胸腔里牵引了出来，托在掌心里，最后他看了一眼那光芒大盛的银珠，托至楚阿玖的眼前，温良地问：“想要吗？”
　　楚阿玖的寡淡的眼眸中闪过一瞬的贪婪，她跪在地上，手被反剪于身后，行动不便地膝行了两步，绷直了身子正对着苏念卿，一副老实的样子垂着头摇了摇。
　　苏念卿心随意动，手中的银珠光芒四射更加耀眼，他把手又往前伸得更近些，似是蛊惑：“确定不想要吗？拥有它可就有了无边神力，你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楚阿玖的目光里又露出了一点渴望，苏念卿捕捉到这个表情，继续诱导：“只要你说一句你想要，为师就拱手相让。”
　　楚阿玖不为所动。
　　苏念卿：“嗯？为师何时骗过你？不如这样吧，你若觉得太过轻易便回答为师一个问题，只要不撒谎我就将婴送给你。”
　　楚阿玖抬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最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五岁时阿泽曾背着你下山买糖人，你还记得吗？后来因为喝了些酒回来时不小心把你给磕着了，腿上受了些伤，所以你就哭着闹着不再让他背你了，也没那么同他亲近了。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楚阿玖看着他不说话，在苏念卿期翼的目光下缓缓地点点头。
　　“其实小时候他待你很好，你也觉得他不错，对吗？”苏念卿像唠家常一样轻松，一点点卸掉楚阿玖的防备。
　　“嗯。”楚阿玖点了点头。
　　“哎……”苏念卿突然露出忧思，轻叹曰，“可是如今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你说这该叫我拿他如何是好？我们骨肉亲情，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身败名裂、走向歧途……”说到最后那眉宇间的倦怠与忧愁已似厚重的浓墨般化不开，沙哑的嗓子更显得让人心疼。
　　“那是他咎由自取，自取灭亡！”楚阿玖徒然暴怒激愤道。
　　苏念卿微微诧异地侧首望她，她脸色有些涨红，胸膛起伏，情绪激动。
　　“是，他是咎由自取，但是自取灭亡的人是你吧！”苏念卿已猝然起身，一掌劈向了楚阿玖的印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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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强大的精纯灵流以洪水决堤之势向她的命门喷薄而去，锋芒乍现，经久不衰。昏昧至极的岸狱里一时间亮如白昼，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楚阿玖感到自己有片刻的失明。

　　这强烈的杀机汹涌而来，腾腾杀气扑面灌顶，让楚阿玖不得不奋起反抗。她祭出了十二分的灵力去抵抗，用加速燃烧本体灵力这种杀鸡取卵的方式来进行爆灵，以爆发出洪荒之力抵御对方。

　　苏念卿手上施加的灵流不断：“我和阿泽向来不和，他更是从不喜带孩子，又怎会带你下山去玩？当我问你记不记得时你却点头，显然你不是真正的楚阿玖！那么你到底是谁呢？你那么恨他，想必就是那残害姑娘的魔物！阿泽不会乱杀无辜，一定是你附在了女尸的身上，所以他才会把女尸封印在后山。你和女尸一起被困着，一困就是二十年，所以你恨他！”

　　“楚阿玖”被识破真相恼羞成怒，大有鱼死网破之意，猛燃本体灵力，强势地挣爆那束缚人的捆绳，让它四分五裂，四处飞散。

　　苏念卿轻盈地后跃几步避开了那些弹飞的缰绳，手腕翻转另一股灵流施加而出，持续性地输入到楚阿玖的神识里。

　　楚阿玖伸手输灵抵挡阻隔灵流的意识入侵，同时扯开唇角挑拨离间道：“就算如此，可苏见泽驱使女尸屠派却是不争的事实，你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竖子狡猾！”苏念卿喝道，凌空一跃掷出暴击，露出了少有的英姿凌然，“我和阿泽一母同胞，即便我们两人间生了龃龉，也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话音落，华光爆炸性地勃发，再一次充斥着整个岸狱，那骤亮的光芒令人目眩，遽然间苏念卿的掌风已经劈了过来。

　　只听楚阿玖尖叫了一声，待整个岸狱暗下来时，苏念卿已经接住了昏迷的她。

　　她额间火红的魔纹亮了一瞬，伴着黑气涣散又隐了去。

　　——

　　古色古香的弟子舍里，苏念卿守着昏迷的楚阿玖，独坐天明。

　　东方既白，微茫穿破轻纱薄雾，把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折射进窗棂里。

　　苏念卿望了望窗外，再回首时楚阿玖眼皮微动，正在缓缓苏醒。

　　“师尊，师尊！”楚阿玖看清上方的那张容貌后立刻激动地坐起来，“师尊，那些不是我做的，你要相信我！”她拽着苏念卿的袖子哀哀戚戚地伸冤哭诉。

　　苏念卿拉下她的手，轻声叹息：“为师知道，错不在你。你好好休息，有事便用它唤我来。”他把一个灵石放在她的怀里，然后起身挥袖落下个房中结界。

　　现下的楚阿玖又恢复成了凄苦柔弱态，她的脑海里还仍残存着那日支离破碎的画面，她知道自己伤了大师兄，她也知道自己前途不保。倘若事情要败露，她就只能把所有的锅都甩到那只附在自己身体里的魔身上了。

　　嗯，就这样！坚决不能松口！她拥着被子，极其缓慢地拖着酸软疲乏的身子重新躺下。刚阖眸养神，却又猝然睁开。大师兄会不会因为她这一掌而死去？但是师尊照看了她一夜，应该是大师兄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吧？她这样说服了自己，却始终难再安寝。

　　事实上，南双的情况不容乐观。

　　那一掌搅烂了他的灵核，伤了他的心脏，即便苏念卿全力护住他的性命，治愈了他的伤口，可他终究仍是个没有心的人了。没有灵核就与废人无异，从此太华山再无首席大弟子南双此人。

　　苏念卿面上无碍，可是心里却是愁云惨雾，忧思如焚，当真是要急白了头。

　　要想救他，只能为他重塑一颗心脏了，婴无疑是最合适不过了。就当昨天苏念卿正打算这么做时，他的识海中突然收到了先祖时君的告诫。

　　那神音在颅内缥缈回荡：“婴本魔祖，他已入魔，两者相结可获得毁天灭地之能。你这样做会助长魔族势力，让仙魔气运失衡，有违天道。”

　　有违天道四个字始终盘旋在苏念卿的耳畔，面对得意弟子的伤势他只能束手无策，一筹莫展。那双温润的眸子里就像覆了一层尘雾般，再无往日那熠熠生辉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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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念卿收拾了行囊，对守着南双的钟灵道：“为师要去寻求栽心之道，你好好守着你大师兄。”
　　钟灵回首望了一眼冰棺里唇色苍白的南双，红着眼睛哽咽道：“弟子在这里也不能保大师兄无虞，反而要受日日煎熬之苦，还不如和师尊一起去寻求解救之法。”小姑娘忍耐力果然不够，说着说着那眼眶里打转的泪就如断线的珠子般掉了下来。
　　苏念卿叹息：“那好，你就随我一同去吧。”
　　钟灵连连点头，拿手背揩了揩眼泪：“谢谢师尊。”
　　苏念卿：“你先收拾收拾东西，我要同一个人告别。”
　　“是，师尊。”
　　——
　　“我要出一趟远门，也许很快就能回来，也许十年二十年都回不来。”苏念卿从袖中掏出掌门印，“你不是惦念许久了吗，现在掌门职位就传给你吧。”
　　苏见泽垂眸望着那印章却迟迟没接，不知在想些什么。
　　“拿着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苏念卿兀自拉过他的手，把印放置掌心，“阿玖还要劳你照看，切勿让她出了结界。”
　　“我若是不应呢？”沉默良久的苏见泽突然发声，“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苏念卿明显一愣，想不通他为何说这不是他想要的，可也无暇顾及这些了：“你必须要接住，并且要接好。”
　　这一刻苏见泽才意识到，或许这一切都怪他。如果他当初没有引楚阿玖入魔，大概就不会发生往后的这些事情了。恨由心生，皆因情。
　　曾经他没有做到位的事情，如今依旧是变成重担落到了他自己肩上。此刻，他放下前尘，决定放过楚阿玖，重振太华山。
　　——
　　苏念卿、钟灵师徒二人御剑飞行，游遍海角天涯，四大部洲。
　　物换星移，秋尽冬初。
　　霜凋红叶，层林尽瘦，寒风声声吹过，摇得那山竹异响。
　　青霄之下，空山寂寂，黑雾腾腾。枯枝树丫掩映之下一头麋鹿闻风仓皇而逃。黄沙漫卷，深潭翻波，一恶蛟破水而出，鸣吟两声。乌黑的蛟身摩天碍日，泛着粼粼水光，犹如暗夜之眼。
　　这恶蛟年远日深变修成了精怪，专吃路过的人。
　　苏念卿已经做好了遇艰难险阻的心理准备，当即抽剑凌空与那恶蛟缠斗，钟灵在侧辅助。左右夹击，一招一式配合得严丝合缝。
　　恶蛟嘶叫腾飞，利爪一挥横扫过去，苏念卿折腰躲闪，俯身踩着剑向低空飞去。趁此间他提气念诀，长剑自脚底缓缓升起，化身十二把钢刀向着巨蛟的不同穴位刺去。
　　顷刻间，只听一声痛苦的长鸣，如庞然大物的躯体在大地上撞出沉闷的震天回响。气波回荡，惊起山林间寒鸦一片。
　　苏念卿收灵落地，一气呵成，神情淡然。最后又手指灵巧地快速翻转，在空气中画了个阵法一掌拍了过去，恶蛟被牢牢地锁在阵法里。
　　钟灵落地后走过去，苏念卿看了一眼这荒寂的四周，对她道：“那边有个山洞，天要黑了，我们先进去凑合一晚。”
　　钟灵倒提着剑，点点头：“嗯。”
　　幽静的山洞里两人踩过石子的声音格外明显，一张口说话便又能听到回荡着的响声，岩壁上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富有节奏感，更显得这山洞鬼气森森。
　　“啊！”一声惊悚的尖叫在山洞里荡开，钟灵颤抖着声音结巴道，“师、师尊，我踩到什么东西了。”
　　苏念卿两指并拢托起一簇火焰，照亮了眼前的一方天地。
　　是骷髅头。
　　钟灵忍着浑身的寒意，把脚挪开，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骷髅头和骨架，在难以下脚的地方找个空隙拎着裙摆踮脚站立。
　　那些森森白骨有的堆叠在一起，有的独自散落在遥远的一旁，这大概是那些曾经想要往洞里暂宿一宿的人的遗骸。
　　经此一闹，气氛徒然紧张起来。山洞里的杀意立时毕现，阴风阵阵拂过二人袖间，诡异的叫声在两人耳畔盘旋转圈。钟灵立刻横剑当胸，凝神戒备。苏念卿没了佩剑，只得赤手空拳地摆好架势，警惕地望着四周。
　　两人背靠背地迎着危险的到来，战斗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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