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归何处寻（甄嬛传重生）

　　那道冰冷视线一瞬不移，直直地似要将我看透一般。我始终没有低头，眉间微蹙，言语中的恳切就仿佛藏着炙热爱意：“臣妾不敢窥探皇上内心，只是臣妾与皇上雪地邂逅，皇上龙威燕颔，才情出众，乃臣妾思慕的君子，天下女子无一不希望心悦之人平安喜乐，臣妾亦不例外，故不忍看到您眉间带愁，斗胆开口，只为宽慰皇上一二。”

　　话毕，从心底升起深深嘲讽之意。在这宫内浮沉数十年，一颗真心算是被阴谋算计浸染得不负当年澄澈，也早已习惯了违拗着本意，用谎言去浇灌一个又一个野心，只是如此献媚争宠，还是头一遭。

　　果然，皇帝听后目光柔和了几分，只是表情依旧有着不易察觉的僵硬：“你继续说。”

　　“臣妾祖母故去之后，臣妾十分难过，但母亲说，祖母变成了这天上的星星，只要臣妾感到难过，就抬头看一看夜空，星星是不会灭的，它亘古不变地挂在夜空，一如在世者怀念故人之心。”我道，“臣妾不知道皇上思念之人是谁，但皇上可曾听过，当一个人不能再拥有的时候，唯一的可以做的，就是不要忘记。”

　　皇帝低着头似在思索什么，方才的怒火逐渐退散，隐约有颓然之气在其身周浮动着。灯火昏暗，映着他的身影格外孤寂。

　　半晌，他抬起头，目光深远：“他们都叫朕放下，唯有你，告诉朕不要忘记。”

　　我柔声道：“那些劝解皇上放下之人，自然也是为皇上好的，只是难道在世者只能背负着伤心怀念故人吗？臣妾始终相信，逝去的故人，一定以另一种形式在某个角落守护着他生前最挂念的人，而每一个活着的人身上，都承载着故人的寄托。”

　　我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卸下防备，于是继续不疾不徐道：“人活着，不单单是为了自己，还有另一半的身体代替着故人活着，皇上每行过一座桥，她便将桥下风景收入眼底，您每拂过一朵花，她亦袖口带香如沐春风，同样的，皇上每展露一次笑颜，每皱一次眉，安知背后的她没有在浅笑盈盈，抑或是扼腕长叹？”

　　“如此种种，岂可辜负？”我再次磕头，额头抵在冰凉的砖地之上，内心却涌出几分微弱暖意。

　　纵使今日之语尽是讨帝王欢心的说词，但其中亦有我的几分真心。就如同前世我再忆起往事，思及纯元皇后，心中已无半分嫉恨，我如身外之人回忆着皇帝对她的每一分思念，只觉他也实在是可怜人。

　　而说完这些话，我仿佛看到那个至纯女子从红尘外翩跹而来，在灯火阑珊处，对我温柔浅笑。

　　皇帝站起身，神情看不出悲喜，却已从方才出神的状态中抽离，他默默看了我半晌，道：“你身子还没好，先起来吧。”

　　我强忍着膝盖传来的痛意，暗自咬牙起身。

　　月光无言，沉默自窗格间隙筛下，苍白如冰霜。身旁的君王若有所思，一步步朝殿外走去，我转身，看到月下他被拉长的身影显得消瘦无比，甚至有一丝脆弱。

　　那句沉沉的叹息被风吹散，飘至我耳边，他说：“你很聪明。”

　　皇帝离开了碎玉轩，我低眸，执起触手温热的玉箫，继续吹奏着方才戛然而止的《忆故人》。

　　我不知道的是，孤独的君王行至碎玉轩门外，仰头凝视着漫天星河，良久。直到我的箫声悠然传出，苏培盛小心翼翼试探着他的心意，道：“从前，纯元皇后的箫声乃是宫中一绝。”

　　而他的叹息声微不可闻：“如今，有人吹得与她一样好了。”

　　第二日，有关于皇帝面色不悦离开碎玉轩的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没过多久便开始传言我恃宠而骄，刚得宠便言语冲撞圣上，不少人在背后等着看我笑话，我却连解释一句也嫌多，一味在碎玉轩躲懒。

　　午后积雪终于化尽，我命人传来温实初为我请平安脉。

　　温实初很快就到了，只是他行色匆匆，眼中担忧之色极重。我秉退左右，只见温实初甫一行完礼，立即说道：“宫中传言小主言语冲撞了皇上，微臣实在挂心……”

　　我一愣，惊讶于流言散播之快之广，剩下更多的是感动，他竟然是这般将我放在心上。

　　“无妨，传言不足信，我若是得罪了皇上，此刻也不会安然坐在你面前了。”我温言道。

　　听我这样说，他才舒展眉头：“那便好。”

　　我看着面前的男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对于他，我始终是愧疚的。如同他的姓氏一般，他待人做事向来温和，谁也不曾想到，前世他竟会做出如此烈性之事。

　　即使事后知道了他与眉庄那段隐秘的感情，明白他或许是害怕再有祺贵人之流诋毁眉庄，但此事终究因我而起，若不是我，他必然好生地做他的太医院之首，前途无可限量，怎会引来这无妄之灾？

　　温实初为了搭了脉，又看了看我的面色，认真道：“小主服用那汤药已有一段时日，故显出病态，不过内里调养得当，并无大碍。小主继续按方服药，断不会被人发现。”

　　他面上带着淡淡笑意，我瞥了一眼，便迅速移开目光，直接道：“不必了，从前我为了避宠才服用这药，如今已然避不过去，便劳烦温大人治好嬛儿的病吧。”

　　温实初面上笑意倏然凝固，连带着眼中的光也一同暗淡下来，他思索着，踌躇道：“若是小主不想侍寝，微臣可以继续向皇上陈情，您的身体还不宜……”

　　“不可。”我冷静打断，“若是皇上派其他太医为我诊治呢？实初哥哥，我知道你一心为我，只是此事风险太大，我不能再连累你。”

　　我看他仍欲劝说，那炙热的目光一如数年间他追随着我的模样，我知道这辈子我不能再给他丝毫希望，于是一狠心，便道：“我已是皇上亲封的贵人，且皇上真心待我，我也不想欺瞒他。上次是否用药，你有得选，我也是，这次要不留痕迹地痊愈，我没得选，你也是。”

　　温实初眼神中暗淡的光在我说完这些话的同时熄灭了，他恭敬行礼，声音苦涩：“微臣但凭小主吩咐。”

　　我看着他直想叹气，温实初果然长情，而我上一世便是利用着他这份情，终是导致了那桩悲剧，如今一切都有重来的机会，但愿我能扭转局势，护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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