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归何处寻（甄嬛传重生）

　　碎玉轩与倚梅园那段本不过一盏茶脚程的路，可他稳稳地抱着我，穿过冬夜的寒风，穿过零星宫人偷偷打量的视线，我竟觉得仿佛一生一样漫长。

　　碎玉轩上下本是站在宫门外翘首盼我回来，却不想我回来的方式是如此特别，几人怔愣着，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还是槿汐率先行礼叩拜：“皇上万福，莞常在吉祥。”

　　几人才反应过来，赶忙又惊又喜地跪了一地。

　　我装作羞窘急了的样子，轻轻一挣，皇上却不放我下来，只随口说着“起来”，径直抱着我进了内堂，将我置于桌上，轻喘了口气，凝视着我，眼梢眉角带着笑意：“抱得朕手都算了。”

　　我敛眉羞道：“皇上是嫌臣妾重吗？”

　　“你倒不重，是朕抱紧了怕你疼，抱松了怕你摔着，一双手进退为难，所以才酸了。”

　　前世我不过情窦初开的少女，听了这话心里虽如浸了蜜一般甜，却也含羞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如今我望着他，眼见着他虽年逾不惑，说这话时的神态却如少年般赤诚。

　　心里似有什么在涌动，或许……他也是真心待过我。

　　我被这念头吓了一跳，赶紧避开眼睛。不，不可能，我千万不能再一次被表象迷惑，我不过是他怀念亡妻的工具罢了，大概他望着我，心里装的全是那段已逝的年少绮梦吧。

　　宫人们跟着走了进来，再次恭敬拜倒。

　　皇帝转身扫了一眼，旋即皱眉：“你身边就这么几个人伺候着？”

　　我直道病中宜静养，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着，他又细细询问了宫中的掌声和首领太监，当听到槿汐回禀康禄海被丽嫔叫去当差之后，面上隐约几分不悦：“丽嫔到底是娇纵了些，你带病休养，正需要人伺候，她不过是看你位份低好欺负。”

　　我正欲劝说几句，只见苏培盛弓着腰拿着拂尘急匆匆走了进来，表情不无焦急：“皇上您可让奴才好找啊，皇后娘娘见您迟迟没有回席，可急得很呐。”

　　皇帝一振衣袖，严肃道：“你来得正好，传朕的旨意，晋碎玉轩莞常在为贵人，你明日再叫内务府拨一批精干的人来伺候，下去吧，朕一会儿就回席。”

　　我心下震惊，这一世没有了余莺儿的为难，他竟仍破例晋封了我，如此一来六宫侧目，倒是注定了的。

　　“皇上，莞常在尚未侍寝就晋封，这不合规矩啊。”

　　“你如今的差事当得越发好了，连朕的旨意都敢过问。”

　　见皇帝语气含怒，苏培盛连说着“不敢”，忙不迭去传旨了。我见着底下人听了这旨意，一个个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三呼万岁后齐声道：“莞贵人万福金安。”

　　我也盈盈拜倒：“多谢皇上圣恩。”

　　“你这宫里的人倒是调教得很好。”皇帝扶起我，笑着说。

　　只见流朱嫣然一笑，伶俐道：“皇上恩赏小主，就是恩赏碎玉轩上下，奴婢们同沐皇上恩德。”

　　恭维的话听了自然舒心，更何况流朱那张俏脸一团喜气，皇帝不由打量了一番，夸赞道：“你很好，话也灵透，你叫什么？”

　　“奴婢流朱，是小主的陪嫁丫鬟。”

　　皇帝捉着我的手，于手心轻柔一握，温柔道：“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皇上如此说可要折煞臣妾了。”我抿唇一笑。

　　众人皆笑，眉眼舒展，多半是我沉寂多日终于或宠的欣慰，我含笑看着，余光一扫，却见边上的浣碧脸色并不好看，那看向流朱的眼神大抵带着些嫉妒。

　　我心下一凛，不由想到前世她为了接近皇帝而投诚曹贵人，差点设计引我入圈套的往事，之后她虽悔改，亦不再有二心，可此事仍在我心中留下了一个心结。如今一切重来，我不如早点给她吃下一颗定心丸，倒也省得她生出事端来。

　　“好了，朕还有事，明日再来瞧你，你今晚好好休息。”皇帝拍着我的手嘱咐道。

　　“是。”我见他略有不舍地离开，柔声道，“恭送皇上。”

　　皇帝走后，众人围了上来，由衷地为我感到开心，我与他们闲话几句，便称累准备就寝。

　　是夜浣碧当值，我洗漱完走近床榻，只见她弯着腰，正仔仔细细地帮我整理床铺，想到她自幼服侍我长大，行事妥帖细致，我心里一软，柔声唤道：“浣碧。”

　　她应声转身，笑道：“小主，奴婢已经把床铺好了，小主可要现在歇息？”

　　我走上前，拉着她的手坐下：“不急，我与你说会儿话。”

　　她有些怔怔，我将她的手握手手心，感受到一片温热，于是缓缓开口：“入宫这几个月辛苦你了，在宫里没有恩宠便是人人践踏，奴才们拜髙踩低，难为你们和我一同受苦。”

　　“小主说的这是哪儿的话。”浣碧有些惶恐，急急道，“奴婢自幼跟着小主，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更何况小主待奴婢这样好。以前不管是什么日子都过去了，现在小主有了皇上的恩宠，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话虽如此，只是我尚未侍寝便封了贵人，现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碎玉轩，皇上看重我我自然高兴，只是浣碧，我也真真是害怕啊。”我低着头，长叹一口气，“在宫里生存，皇上的恩宠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身边的人，我与眉庄情同姐妹，她自是不必说，再之后，便是你和流朱了，你们是我带进宫里的，由于我从小一起长大，此刻我能信的，也只有你们了。”

　　浣碧听我如此说，神情动容：“小主你放心，我和流朱必定护好您。”

　　“你们护着我，我护着你们，我若得宠，你也有出头之日。”我顿了一顿，凝神注视着她，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不因别的，只因……你是我的亲妹妹。”

　　“小主……”浣碧神情愕然，惊得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你、你知道了？”

　　“入宫前一夜，父亲就告诉我了，他称自己有愧于你，更有愧于你娘，只能让你以奴婢的身份待在府里，连你娘的牌位也无法入府。”我看着浣碧的眼底渐渐浮起水光，紧紧握着她的手道，“可是浣碧，父亲心里是有你的，我这个长姐心里也是有你的，否则，父亲不会在入宫前夜将此事告诉我，让我为你谋个好前程。”

　　浣碧嘴唇微微颤抖：“父亲……父亲真是这么说的？”

　　我点点头：“我已经想好了，待你到了出嫁的年龄，便为你找个官宦人家，为人正室，再让爹爹收你为义女，让你从甄府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这样一来，你娘的牌位也能名正言顺地进祠堂供奉香火，你的名字亦可入族谱。”

　　她近乎痴怔，不敢置信：“真的么？”

　　我真诚答道：“自然如此，这是入宫前爹爹慎重交代的，我也是郑重其事答应了的，这也是我带你入宫的原因，要是留在甄府，顶多将来配个小厮嫁了，岂非耽误你一世。”

　　“小主……不，长姐。”浣碧看着我，眼中不仅有十几年来压抑的委屈酸楚，更多的是感动，眼中盛满泪花，她急忙起身跪下，一滴热泪倏然滚落，“长姐如此待我，我日后必定与长姐同心同德，尽心竭力伺候好长姐。”

　　我亦十分动容，伸手将她搀了起来，道：“我甄家没有男子，玉娆又年幼，家里能够依靠的只有我们姐妹了，有你今日这一番话，我此后便放心了。”

　　浣碧扑在我怀里，眼泪无声落下。

　　我望着窗外黑沉如墨的天，心里却逐渐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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