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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路
一大早，钟意就在紧张地忙活，她把一堆稿纸拿起又放下，翻来覆去地挑拣，摇摇头，又都放下了。
“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763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探头看她手中的画稿，轻声问道。
一股清冽的感觉自背后传来，那种舒爽在炎夏无与伦比，像瞬间转移到墨绿森林。
钟意转身说：“你说我等会儿去见杜衡，带哪个好呢？”不待763回答，又摇摇头，“他那么挑剔，能看上我的画吗？”
“算了小姐，不会又要算了吧？”
“嘁，”钟意瞪他一眼，“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这外号还叫上瘾了。”
……
钟意去见杜衡的时候，他还在工作。新租的工作室300多平，装修简洁，最惹眼的反而是一整面绵长的落地大玻璃窗，阳光毫不客气地直射进来，耀眼白亮。
工作室在顶层，杜衡给它起名“光明顶”，看到钟意进来，示意她先到左侧玻璃门里等候。
钟意和763步入玻璃会议室，里面摆一张钢琴漆面的椭圆形会议桌，钟意以手抚摸着桌面转了半圈，嘴里念念有词：“啧啧啧，杜衡还跟我哭穷，说什么需要我，你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这匹死马还瞎担心人家。”
763低头看着桌面，上面正映出两人的影子。他心想，这桌子确实挺好。
桌面因是钢琴漆所涂，手指抚过后立即留下半圈印痕，她转到一半才发现，欲擦干净，还没行动，杜衡推门而入。
“你刚才自言自语什么呢。”杜衡笑眯眯地进来，他头发留长了些，显得更加倜傥，上身一件白色宽大袍子，下身……一件黑色长裙。
走到钟意旁边，拉开椅子，张腿坐下，她才看清，他穿的不是裙子，而是肥大收腿裤。
穿衣风格真是诡谲多变。
钟意坐在他旁边，落座时顺便示意对面的763也坐下。
“你最近春风满面啊。”杜衡一只手支在下巴上，歪着头看钟意，“辞了职就是不一样哈。”
“你怎么知道我辞职了？”她惊讶。
“池总跟我说的啊，不然我怎么敢给你打电话，上次还没被你挤兑够啊。”杜衡提起了上次，钟意的脸刷地红了。
上次两人见面时，杜衡本来好意建议她，却被她没鼻子没眼地抢白一通，照她的脾气也一直没跟人道歉，现在被人提起，仿佛被揪住了小辫子般难堪。
“行啦，上次是我错啦。”
毕竟相识多年，互相了解，一点小龃龉不足挂齿。杜衡不再逗她，直奔主题：“练画了吗？”
“练了。”
“拿来我看看。”
钟意怯怯地看763一眼，他点头以示鼓励，她转身从后面的背包处拿出画册，递给杜衡。
杜衡没接，反而看向对面的白墙，皱着眉问：“从我刚才进来就发现你一直往那儿瞟，看啥呢？”
钟意赶紧说：“没什么，什么都没有，看你的……墙面好看。”
她胡乱编了一个理由，没想到杜衡竟然激动叫起来：“果然还是你有sense！这种白色你懂对不对？我可是找了好几个设计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调出来的！一般人可看不出来，行啊，钟意，不愧是学画的。”
“呃……”钟意无语，下意识又瞟一眼763，赶紧把画册向前推了推。
杜衡仍沉浸在知音难遇的兴奋中，边啧啧称奇边翻开钟意的画册，看着看着，突然哑了。
他一张张翻看，有时还停下来仔细看半晌，表情认真严肃。
钟意的心怦怦跳，感觉比以往任何面试都要紧张。其他时候，领导说不行也就不行了，她不在乎，可是这是她的画啊，她突然间觉得任何说辞都无法接受。
杜衡翻到最后一页，脸色复杂地抬头看她。
“怎么了？”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你以前从没想过要画画吗？”他问。
“啊？”
“你画的这么好！这些年都在干什么呀！”他激动地站起来，绕着会议桌疾走，险些撞上763。
763一屁股坐在桌子上，避开了暴走的杜衡。
钟意傻了。
杜衡在她心中一直是个处变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以前一副高情商的笑容长挂脸上，后来索性暴露真实面目，也只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样激动的杜衡，她还是第一次见。她正想跟坐在桌上的763对一下眼神，杜衡的影子一下跳到面前。
他单手支在桌上，俯身趴在钟意面前，直冲着她的脸说：“你得继续画啊！”
钟意一时没反应过来，向后倚靠在椅背上，颤巍巍地说：“也……也就还好吧。”
她的水平自己还是很清楚的，占了童子功的优势，功底扎实，但是最近几年没练，重新捡起功力最多只到七成，而这顶多能达到美术学院学生的一般水准。
她吃不透杜衡这么激动干嘛。
杜衡的激动气息还没结束，一把抓住她的手：“我就靠你了，钟意。”
她使劲往外抽手，脸都憋红了：“哎呀，你别激动，到底怎么了？”
她还没急，763急了。在桌上一个旋转，蹬腿就要往桌子这面来，靠近后，他轻轻一挥，钟意的手便从杜衡手中滑脱出去。
杜衡没有感觉到异样，顺势坐下来，尽量平复心情：“钟意，我猜这些还不是你全部的实力，要继续练，全部功力恢复后，我直接把你推出去，肯定一炮而红！”
“啊……”钟意嘴巴大张，她今天来只是想跟杜衡讨论一下如何签约的事，没想到竟然一下就走到“一炮而红”这一步了？
“我这水平还没到一炮而红的程度吧？”她小心提出担忧。
“你认为红需要哪种程度？有一定的绘画基础，有对标市场的好故事，稍微运作营销，就能红。”他说的轻描淡写的，又补充了句，“很多年前我看过你的画，但没什么印象了，现在看来，你比我想象的有实力。”
“真的……行吗？”
“怎么就这么没自信呢，我说行就行。我是谁？我可是杜衡，捧红过多少人？”他不耐烦了，做出版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谁一听能“一炮而红”先打退堂鼓的，要不是相识多年，他才懒得理她。
“可是人家都是有实力的大神啊。”钟意实在没办法自信。这不怪她，毕竟她不是科班出身，又那么多年没画了。她总能为自己的不自信找到开脱的理由。
杜衡“啧”了一声，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我告诉你，这世界上就没有天生的大神！你知道那些所谓大神是熬了多久才成功的吗？哪有什么天纵奇才，遍地不过有点小天分的普通人。你要记住，从普通人到大神其实只是一步之遥，你要做的就是把自己那一点点天分发挥到最大值，就能跨出那一步。”
“怎么发挥？”钟意问。
杜衡椅子向前滑，凑近钟意，一字一字地说：“努力，拼了命的努力，除了这个，没有其他。”
763看他又靠近钟意，本想阻止，听他这样说，又觉得钟意确实需要这个忠告。
依照多年的解愿经验，他知道杜衡说的是对的，看钟意怔住的表情，她也必定知道这是对的。
很多人都知道“努力”是一条甚至是唯一一条正确的道路，可真正做到的却寥寥无几。
……
钟意从杜衡工作室出来时，心情复杂。她感觉不知从何时起，自己身后总有什么人一直抽着小鞭子，让她改掉以前的得过且过的心态，逼她拔足奔跑。
或许她已经走到要面对自己职责的时刻。
“我这次真的要努力了。”她说。
不知是疑问句还是陈述句，但是说出来都像在给自己打气。
“反正你不会损失什么。”763鼓励她，“没问题的，你连昳城协助者都做的那么棒，记者没怎么用心不也干的挺好？要相信自己的能力。”
钟意点点头，正要说话，突然被人撞了一下。763来不及打开伞，没有及时拉住她，索性人无大碍，只是手中的画稿散落一地。
她惊呼一声，本能俯身去捡画稿，那人也赶紧蹲下，一面帮她捡，一面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老眼昏花，没看清路，不好意思啊，小姑娘。”
钟意抬头一看，原来是个老奶奶，赶紧说：“没关系，没关系。”说着还要去扶老人家。
没想到那老太太身手利落得很，嗖的一下站起来，还将手中的几张画稿塞回钟意手中，继续道歉：“对不起啊小姑娘，幸好没弄脏画稿。”
钟意把画稿收好，抱在胸前，赶紧笑着说：“奶奶，您不要这么客气了，我也没好好看路。”
老太太闻言哈哈一笑说：“咱俩走路都得认真点才行。”
说罢便擦肩走过去，路过钟意身边时，用嘴努努她的画稿说：“你画的那张是他呀。”说完，八卦地瞟了763一眼，走掉了。
钟意抱着画稿转身看向老人的背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的画稿里有一张未完成的素描，仅勾勒出轮廓来，是763的样子，刚才杜衡查看时，她还紧张了一下，担心他们看出来，没想到不论是杜衡还是763都没看出来，那简单的轮廓属于763。
这位老奶奶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呢？
等等，问题还不在这，问题在于……她怎么能看到763？！
想到这儿，钟意蓦地抬头看763，他正淡然地看向老人离去的方向。
……
“没错，她就是这组任务中的第四个许愿者，也是我解愿生涯第一千零一个许愿者。”他回答。
“是她啊……”钟意偏头想了想，“好像在哪里见过。”
763看钟意迷惑的样子笑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嗯。”她点点头。
那个场景实在太经典了，她无法不记得。当时763从一棵大树上跃下，生生在钟意面前从天而降，把她几乎吓破了胆子，也把她带到解愿的奇妙世界来。
“当时，还有人能看到我，就是第四个解愿者。”
钟意恍然大悟，当时确实有个放风筝的老太太也能看到763，还叫嚣着让他把缠到树枝上的风筝丢下来。
仔细想想，形容确实和今天这位老人一样，也是白发盘起，身穿运动装，显得神采奕奕，完全不像个老人，只是无礼粗鲁的多。
她想起最后一个愿望——我想有个温暖的家。难道这老人是孤寡之人？或者被儿女遗弃？不管怎样，都真真可怜。能许下“温暖的家”这等愿望的人，一定是顶可怜之人。
“那……现在怎么办？要为她解愿吗？”钟意迟疑地问，她内心是不想任务如此快就结束的。
763微微摇头：“先不着急解愿，我先去会会她。”
“会她干什么？”
“她……有些古怪。”763的眉头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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