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以西的城堡

　　在经历了早晨那尴尬的一幕，钟意不知如何面对763，真想挖个时空穿越的隧道穿回起床前。

　　“那个，你能给自己消除记忆不？”她刷完了牙，吐掉口中的漱口水后，一边清洗牙刷一边问。把自己搞得忙碌点，不至于那么尴尬。起码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763仍在客厅中，趁她在洗手间鼓捣的工夫，他站起来绕房间转了一周，离开不是，不离开也不是，最后还是坐回沙发上，端端正正地坐着，眼睛直视白墙良久，才发现电影早已播完，便匆忙关上了投影仪。然后，发现自己更不知道干什么了。

　　听到钟意从洗手间传出来的问询，他只能干干地回答：“不能。”

　　她从里边走出来，早已换上了T恤长裤，只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哦，那好吧，看来你们只能给我们消除记忆，对自己无计可施，呵呵。”

　　不冷不热的笑话说完，763完全没有反应，她尴尬地笑笑。

　　她忘了从哪本书上看过——不再提起便是最好的遗忘。就像天台的那个吻，两人都不再提了，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当做没发生过。

　　“我们今天干嘛？”她尽量找话题。

　　“解愿。”763言简意赅地回答，答话过程中，正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站起来，而不是这样傻愣愣的坐着，看起来特别不自然。

　　“解谁的愿？”她那刚睡醒的大脑还未启动，一时反应不过来。

　　“秦与弦。”763边说边站了起来。

　　“啊？”钟意大喊，“不行，我可做不到。我凭什么对他说对不起啊。”

　　“不过是说一句对不起的事。”763心有点急，“你走在路上撞到了人也会说对不起，工作中犯了小错也会说对不起。为什么可以对一个路人、一个同事说对不起，却不能对秦与弦说对不起。”

　　她被问住了，想了想说：“我对路人、对同事道歉是因为我确切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可是对秦与弦，我真的想不到哪里对不起他。”

　　他正想说话，钟意一屁股坐在餐椅上说：“哎呀，你别催我啦，我好累呀。”

　　她一只手撑在下巴上，粉嘟嘟的嘴唇微微撅起，眼睛里满是困惑，说不出的可爱。而且，刚才她对他说话的语气，是在……撒娇吗？

　　763的心怦怦跳动，慌乱地说：“你先想想，我先出去了哈。”

　　说完便一溜烟飞到树上去了。

　　他的脑子里始终晃动着钟意那双长长的美腿，想了一会儿便赶紧摇头把这不该有的心思赶出去。

　　没多大会儿，只见钟意捧着一个碗出来了。

　　她站在阳台上，笑呵呵地看着树上的763，手肘杵在围栏上，从碗里夹出一个饺子吃起来。

　　“你早餐就吃这个？”763问。

　　“怎么了？”她低头看碗，“速冻水饺，多方便啊，我懒得出去买早餐了。”

　　“有时间还是好好吃饭吧。”他想起每次见到她，吃饭时间都不超过十分钟，每次都是随便打发，便忍不住提醒她。

　　“我觉得吃的挺好的。”她三下五除二吃掉剩下的六个水饺，把碗放下，朝着763说，“我有个事要找你帮忙。”

　　763坐在树上，看着趴在阳台上的钟意，阳光正好，给她周身笼上一层光，听她像个老朋友一样跟他讲话，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那惊惶的样子。时日不多，他们竟改变了这么多。

　　“喂，你听见了吗？”她音量提高了一些。

　　“嗯？哦，”763呆呆地问，“什么事？”

　　“帮我再做一次记忆寻回。”

　　763此时正站在屋子里，问：“你确定？”

　　钟意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我觉得还是得搞清楚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了，这样才能帮你完成任务。你不是说了吗？你不能失手，可是我又不能平白无故地给人道歉，所以我们一起去寻个理由。”

　　763微微点头，打开伞，牵住钟意伸过来的手。她的手柔软无骨，放在掌心像挠痒痒的羽毛一般，有种脆弱的信任感。他要再一次带这根脆弱的羽毛穿越过去的时空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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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意在一片朦胧中来到的了那间画室。视线渐渐清明，19岁的钟意正在将一副画封装起来，她拿帆布将它罩住，最后把口子扎牢。

　　这幅给她带来风波的作品终又还回。星光堂事件之后几天，学校有关方面查来查去，也没掌握确凿的证据，加上学生们议论纷纷，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再追究，将画还给了钟意。

　　她终于取回了自己的作品，也终于从漩涡中幸存下来，却无半点高兴。她静静坐在画室里，陷入往事的回忆里，得出一个结论：画画这件事情，总是带给她厄运。

　　因为爸爸画画，把学生招到自己的床上；因此妈妈厌恶画画，不让她再碰这门所谓的艺术；而她偷偷坚持画画，到了大学竟又给她带来风波。年纪不大的她，为自己不顺遂的人生找到了替罪羔羊——画画。

　　以后，不再画画了。

　　是不是只有这样，厄运才会离自己远一点？直到多年后，下一次厄运到来时，她才发现，一切并不是画画的错。但是19岁的钟意哪里懂呢？

　　她看着被绿色帆布袋罩住的画，默默流着眼泪，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告别。

　　心里实在难受，她站起来，走到小阳台，给夏雨楠打了一通电话。

　　当时夏雨楠正在X大哲学系，被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思想家们折磨的筋疲力尽，接到钟意电话时如蒙大赦，整个人兴致勃勃。

　　“喂，同桌儿，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你的回信我收到了，所有题目全部答对，加十分！”夏雨楠在那头没心没肺地说，爽朗的声音传过来，让钟意的心情好了一些。

　　“哦。”她意兴阑珊地回应。

　　夏雨楠听她声音有气无力的，便问：“同桌，你怎么啦？我掐指一算，你不太开心啊。”

　　钟意苦笑一下：“哎，灵婆，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她呜咽着把星光堂事件简单给夏雨楠讲了一遍。

　　夏雨楠听完气愤异常：“是谁这么缺德，这不是明摆着故意害你吗？一定要查出来，到时候你给我打电话，我马上飞过来给你出气！”

　　她听钟意还在抽泣，赶紧安慰：“哎呀，宝贝同桌，别哭啦哈，学校和老师没有处罚你吧？”

　　钟意擦干眼泪说：“没有，他们没找到证据，也不好处罚我们。”

　　“那就好，那就好。”夏雨楠松了一口气，“你也别太难过了哈。”

　　钟意幽幽地说：“哎，你说我这么普通的一个人，怎么什么倒霉事都来找我？”

　　“那，只能说明你不普通，你要知道，你在我心里可是大才女大美人！”夏雨楠给她打气。

　　“呵，”她苦笑，“还有一件倒霉事我忘了跟你说，我……应该是有男朋友了。”

　　“什么！”夏雨楠的声音如冲击波一般穿入她的耳朵，“什么时候？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哼，我生气了！”

　　“哎呀，别激动，我也是迷迷糊糊的，”她叹口气，“而且，我也并不是很想谈恋爱。”

　　“他是谁？你同学吗？是那个小白吗？帅不帅？”

　　钟意不知如何描述秦与弦，只好说：“不是小白，是学校的一个风云人物，太不适合我了。当时也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搭错了，稀里糊涂就答应他了，哎……”

　　“哇，那一定很帅！”夏雨楠尖叫。

　　“帅有什么用，我又不喜欢他。”

　　“啊？你不喜欢他？”夏雨楠迷糊了，“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那天，他跟我告白的时候，正好下着雨。你知道我一到下雨天心情就不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答应他了。”她回想那天的情景，有种不真实感，“你说，我是不是总在下雨天，做一些错误的决定，然后引发一系列错误的后果？”

　　一切的悲剧都源于八岁那年暴雨中闯回家，那件事带来了之后一系列的错误决定和悲剧走向。这次会不会也一样，她不敢确定。

　　和夏雨楠通完电话后，钟意又在画室坐了一会儿。今天没有下雨，她想，她做出的“再也不画画”这个决定应该不会有错吧。

　　想到这儿，她把那副画挪到身旁的大纸箱上，关上灯，锁门出去。

　　……

　　“等等……”她大喊，可是763已经带她从记忆中回来了。

　　她满头大汗，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763站在她面前，紧紧握着她的手。

　　在她关灯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什么？她在脑中回放那个瞬间。那里有她曾忽视过的细节。

　　她猛然睁开眼睛！呆呆目视前方，然后又看向763。

　　“纸箱里有人！”她说。

　　在灯熄灭的那一瞬间，她看到，被她的画压住的大纸箱，轻轻动了一下。

　　纸箱里有人？！会是谁呢？她因为紧张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763抽出手来，拍拍她的肩膀，轻声说：“钟意，不要怕，慢慢想就好。”

　　他扶她坐下后，才收了伞，也拉了把椅子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

　　“纸箱里有人！”她喃喃重复，“难道是秦与弦？”

　　想到这儿，她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猜测：“不可能，秦与弦有幽闭空间恐惧症，他不可能藏在里面，那会是谁呢？”

　　难道是许攸宁？或小白？他们去箱子里干嘛？他们有钥匙，想要拿画直接开门便是了。

　　763看她精神好了一些，提醒她：“不如打电话直接问他们。”

　　钟意这才想起来，点点头。

　　她直接给小白拨了过去，接通后，小白没有立即答复她，那头传来他跟别人讲话的声音。自从获奖后，他名气急升，人更加忙碌起来。

　　“喂！”他忙完才顾上钟意，“老钟，怎么啦？”

　　“我问你一件事，”她开门见山，“星光堂那次的事，学校决定不再追究我们的那天，晚上你在哪儿？有没有去画室？”

　　“哎呦，我说老钟，你怎么还在查这事儿呢，不是确定了是许攸宁干的了吗？”

　　“不是，是另外一件事，你那天有没有去画室？”

　　“这么多年了，谁记得这么芝麻粒一样的事啊？”

　　“那我直接问你了，你曾经有没有藏进画室的大纸箱里？”她跟小白还是有话直说的。

　　“什么纸箱？我有病，藏那里干嘛？”小白彻底晕了。

　　钟意只好耐心地给他讲了当天她在画室看到的情况。小白听完后，仔细想了想说，“我只能肯定我从没藏在箱子里过，也不会是许攸宁。”

　　“为什么不会是许攸宁？”

　　“你觉得许攸宁这样的人，会窝在箱子里偷听？”

　　钟意想想也是，低声说：“不是你，不是许攸宁，也不是秦与弦……”

　　“等等，为什么不可能是秦与弦？”小白打断她。

　　“秦与弦有幽闭空间恐惧症，你忘啦？”

　　“他不是好了吗？”

　　“好了？”钟意不可置信，“这种病能好吗？”

　　小白回想：“我记得大一刚开学的时候他还挺严重的，但是后来看他坐电梯坐车什么的都没事，我还问过他幽闭空间恐惧症怎么好了，你猜他怎么回答？”

　　“他怎么回答？难道他以前都是装的？”

　　“什么呀？你别老把人想的那么坏。他当时的回答是——看到钟意就好了。我当时还嫌肉麻来着，不过看他之后的表现，确实和正常人一样啊。”

　　“他后来没有幽闭空间恐惧症了吗？”钟意眉头微蹙。

　　“喂，我说，你是他女朋友还是我是他女朋友？你男朋友有没有毛病你不知道吗？”

　　挂上电话后，钟意愣怔了许久，她抬头看向763：“如果纸箱里的人真是秦与弦，我好像知道为什么要向他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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