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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团圆结局(下)
与杜衡分别后,钟意一路轻快地走回了家。心情说不出的好,却说不出来具体是为什么好。
是因为自己的漫画终于要出版了?还是因为身边的好朋友一个个的好消息传来?
杜衡的电影可以大卖了,新的动漫帝国正悄然奠基,更重要的是,他终于与自己和解了;夏雨楠顺利入职博士后研究站,据说还分了宿舍,也在钟意的劝说下同意和小白搬到宿舍住,反正有时间可以随时见;小白更了不得,新公司业务不断,招兵买马,成了广告圈名副其实的黑马。最令人开心的是,两人已经见过父母了,婚事已然提上日程。
好快呀,好快乐呀。
钟意欣喜地想着,笑着。现在难道不是最好的时光吗?没有怨怼,没有后悔,没有迟疑,只有不停奔赴前方,与志同道合的人留下一道道欢声笑语。
勇敢去做,去相信,去爱。
不记得是谁这样说过。钟意想,此后余生,我都会照着这样去做,不为过去遗憾,只勇敢向前。或许,这样才能慢慢拥有幸运。
……
秦与弦从小便是个幸运的人,或者说,即便有些不幸发生在他身上,他也无知无觉。总之,他坚信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不论大事小情,但凡发生在他身上,他都能以一百种角度解释为幸运。
所以,他曾经不能理解为什么钟意总是一副丧丧的样子,甚至心里暗暗吐槽过。你原生家庭不幸福,我也不幸福呀,小时候被老爸的女朋友关进小黑屋得了幽闭空间恐惧症,现在不也活得活蹦乱跳阳光开朗英俊帅气人见人爱?
当然这话他当年不敢说,现在更不敢说。他只能理解为,有些人神经敏感,比如钟意,有些人神经大条,比如……他自己。
他站在树荫里,习惯性地打开手机中的备忘录,将“爱情备忘录”中的几条默默念诵。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这个东西,看起来又不像从网上直接下载的,因为每一条都像为钟意量身打造的。
难道是我自己写的?他仔细思量,却全无印象。他皱着眉,脑中蓦地晃过一个身影,睁大双眼,却无法看清。到底前两天发生了什么事呢?为什么总觉得忘了什么?不过这种感觉频繁在他生命中出现,大学时有过,上次来北京时有过,现在又出现了。
难道年纪轻轻便得了老年痴呆?他惊愕半天,摇摇头将这个诡异的想法甩走,认真研究起“爱情备忘录”来。他更愿意相信这“天外飞书”是来帮他追回钟意的,是又一次的幸运。
第一条,对她说真心话,不要说违心话。
嗯,这确实是我最大的问题,好,改。
第二条,认真听她讲话,哪怕她说的是违心话,也要拨开表层看到她的真心话。
嗯,这一条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嗨,说啥不公平,也不看看自己现在啥地位。他很快安抚好自己的小情绪,继续向下读。
第三条,陪她聊天喝啤酒。
什么?她还喝啤酒?这个爱好不错,我喜欢。
第四条,陪她看电影。
天哪,这不就是共同爱好吗?
第五条,在她退缩时为她打气。
写这个的人到底是谁?怎么那么了解她?
第六条,如果她仍想退缩,站在她身后,牢牢接住她。
嗯,是的,我要永远做她的依靠。
第七条,理解她的每一个无理要求,因为她肯定会后悔内疚,包容她。
这一条太简单了,简直为我量身定做,这么多年我都是这么做的。
第八条,不要对她说谎。
嗯,永远不会骗她。
第九条,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这不就是我的终极梦想吗?
再度读完九条,秦与弦默然。
到底是谁写的呢?不像是我自己写的,因为钟意喜欢喝啤酒看电影我并不知道。那到底是谁写的呢?一个特别了解她的人,一个特别关心她的人,可是这个人又是谁呢?
他陷入思索的时间过长,以至于没发现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小男孩。
那孩子大概六七岁,掉了两颗门牙,仰着头笑嘻嘻地对他招手:“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秦与弦愣了,这小鬼也太没礼貌了了,不过看他又机灵可爱的,便忍不住露出慈父般的微笑,俯下身子,问道:“小朋友,找我什么事呀?”
那小孩神秘兮兮地说:“有人让我给你捎个话。”
“什么?”秦与弦听后左右扫视,没发现有认识的人,便问道:“谁让你给我捎话呀?”
“这个我不会告诉你,哎呀,你要不要听我说话?”嘿,这小家伙反倒急了。
秦与弦笑了,问:“好,你要对我说什么?”
小孩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那个人让我对你说——去呀。”
“嗯?”秦与弦还没反应过来,那小孩便一溜烟跑远了。
他直起腰来,看着那孩子奔跑的背影,心中默念:去呀。去哪儿?
他还能去哪?今天原本是要去找钟意的……等等,难道是让我去找钟意?
是谁呢?怎么知道我要去找钟意,又怎么知道我在迟疑?
秦与弦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最近这些事都太诡异了。
……
小家伙一溜烟跑到一棵大树下,仰着脖子喊:“快把我弄上去呀。”
话音刚落,他已然坐到树桠上。
他身体上下颠簸,向旁边伸手:“话带到了,我的冰淇淋呢?”
令狐忘撇撇嘴,将一个草莓冰淇淋给他:“给你,不过支使你个小事,还敲诈上我了。”
小男孩嘿嘿一笑,接过冰淇淋舔了一大口:“这叫交易,懂不?”
“呵呵,交易,那我为你实现愿望,你准备付给我什么酬劳啊?”令狐忘问。
“你哪里帮我实现了?豆豆还是不理我,哼!”小男孩的脸一下垮了下来,竟然露出几丝伤心的神情。
令狐忘看着他笑了,心想小家伙还挺多愁善感。
“你笑什么?你又没有朋友,怎么能知道失去朋友的痛苦?!”人小鬼大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说完瞥了一眼旁边的叔叔,这个蓝头发叔叔竟然沉默了,他想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我也是有过好朋友的。”令狐忘叹口气,“只是永远失去了他。”
“你的朋友也生气了?”小男孩问。
令狐忘摇摇头:“没有,他只是不在这里了。”
“不在这里了?哦……”男孩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那他一定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了,爸爸说我爷爷就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见不到了。”
令狐忘无奈地笑了:“我相信我的朋友还在我身边,只是看不到他了。”
“为什么看不到他?”
“他可能已经变成风了吧?”
“变成风?那不就是死了?”
“在我们那里,这叫灰飞烟灭。”
“为什么会这样?”
令狐忘看着小男孩疑惑的眼神,没有说话。他怎么能让一个孩子明白,这世上会有人为了心爱的人放弃自己的生命?
钟意落水,763舍命相救,如十八年前一般再次改变了许愿者的生命轨迹,她的愿望会再次失效并背道而驰。可是,763怎么忍心钟意终身孤苦呢?他做了一个所有解愿者都不会做的事——用自己的生命换取钟意的愿望成真。
763在昳城成为了又一个传说,比成为“落入者”还要震撼的传说。没人能相信,没人能做到,甚至没人能理解,竟然会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人类的一个简单愿望。
只有763会——只因那是钟意的愿望。
连令狐忘都是好久之后才愿意相信,他最好的朋友已经不在了。
微风掠过,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白色的花,轻轻拈下几片花瓣抛向空中,花瓣在空中翻飞折返,旋转飞舞,渐渐飘远。
令狐忘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花瓣,直到再也寻不见。
如果他在风里,一定知道现在的钟意马上要获得幸福了。他一定知道,因为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
钟意整理完一摞画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作品马上要面世了,心里不免忐忑。
忙碌起来,那种莫名失落迷茫的感觉渐渐地淡了,可以确定是因为赶稿压力过大造成的幻觉了。她自嘲地笑笑,从冰箱里摸出一罐啤酒走到阳台。
天越来越高,秋天真的来了。
自从阳台被封上防盗窗后,便没有那么开阔的景色,当然了,以前也未必有,不是老被某人吐槽从阳台看出去的景色很一般吗?
等等,是谁揶揄过我的阳台风景呢?她瞳孔急剧收缩,脑中快速飞转。一定有这么一个人,再想想,就差一点了。是小白?不是!是杜衡?不是!
钟意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身影。白衫黑裤,高高瘦瘦,背影清冷,双手负后,手上拿着一把长伞!
她的心快速跳了起来,呼吸急促。是他!就是那个人!他是谁?他在哪?手抚在胸口上,钟意透过阳台上的玻璃窗向下看去,楼下并不宽阔的小道稀疏路过几个人。
她有些焦急,仿佛刚从记忆里闪现而过的身影会随时再一次溜走,像在河岸侥幸抓起的鱼一样。她目光焦灼地梭巡,突然停在了树下。
楼对面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白衫黑裤的人,也是高高瘦瘦,手中……也有一把伞!
钟意来不及多想,飞速转身,开门下楼。
脚步如同心跳一般急促,终于奔至楼下,找到那棵树,树下早已空空如也。
她捂住将要蹦出来的心,朝小区另一头跑去。此时路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老年人或推着婴儿车的阿姨,偶有两三个遛狗的年轻人闲散经过。
没有见到穿白衫的人,钟意停住脚步,轻轻喘气,额头已有细汗,却不见那个人。她环顾四周,还是没有。难道刚才是自己看错了?或者那确实只是一个过路之人,不应跟脑中那个模糊的影子联系在一起?
毕竟,那个影子是真实还是虚幻的,她也说不准。
她茫然地沿着花丛小道向前走,入秋时节,路两旁的玫瑰花已快凋谢,颜色却变得丰富起来。她怔怔地走到健身区,站在灌木丛后茫然四望。
等等,秋千上是什么?她的心再度狂跳起来。一个白色衣衫的人正费力坐在秋千上,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弯折的很吃力。
这个场景好熟悉……她轻轻移步过去,生怕吓跑掉那人。
虽然只是背影,但她笃定这就是他了,白色衬衫,黑色裤子,右手还握着一柄长伞。她模糊记忆里的那个人。
她已慢慢走到近处,那人仿佛听到声音,蓦地回头。
两人都愣住了。
秦与弦?他是秦与弦?
钟意几乎惊呼出声,呆呆望着秦与弦从秋千上站起身来,有些局促地看着她,问道:“你……你怎么在这?”
钟意喃喃回答:“我……我家住这。”
秦与弦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这是问的什么鬼问题?
“你怎么在这?”换钟意问他了。
对呀,我怎么在这?难道要告诉他,这几天他都在此处溜达,只为偶遇她,又不想显得太过刻意。或者告诉她,是今早听到一个陌生小孩的二字箴言“去呀”才幡然醒悟的?
他想起上次和小白他们一起吃饭时,同样的问题就被他搞砸了回答。他脱口而出的那句“当然是来找工作的,难道是来找你的吗”,曾让他深深自责。
现在这个问题又摆在他面前了,他想起那个匪夷所思的“爱情备忘手册”里记录写的——要真诚地回答她。
于是,他看着钟意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是来找你的。”
“什么事?”她疑惑。
他抬起手,将手中的伞向前递过:“上次吃饭时,你忘了拿伞。”
钟意接过伞,这把黑伞的伞柄处已有磨损的痕迹,握在手中有种粗糙而亲密的触觉。她低头摩挲着伞,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和秦与弦并肩走着,一时两人无话。
走到喷泉广场,突然热闹了起来,原来是某英语培训机构在社区做活动。一个女孩正拿着红的绿的气球分给小朋友。
秦与弦停下脚步,走过去问:“请问能给我一个气球吗?”
那女孩上下打量他,明眼就能看出秦与弦并未为人父母,来讨气球只为讨女朋友欢心。本来拿了气球要填写个人信息的,但女孩看他长相清秀,不由得想成全他,便笑嘻嘻递给他一只粉色气球。
秦与弦拿着气球回到钟意身边,脸上有些讪讪的:“竟然给了我一个粉色的,你……喜欢粉色吗?”
钟意看他的样子,突然笑了,接过来说:“你把我想的多无趣啊,谁不喜欢粉红色?”
秦与弦也笑了,两人穿过人群,向楼后走去。
“其实上次我说谎了。”秦与弦突然没头没尾地说,“我来北京不是找工作,是来找你的。”
钟意站住,有些愣怔地看着他。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九年前的一个雨夜,我跟你告白,”他低头轻笑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天,“当年太二了,竟然用那么俗气的方式。”
钟意莞尔,也抬头看天:“是够二的,更二的是,我竟然同意了。”
两人一同笑了,为年轻时的自己笑了。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多么年轻,年轻到任何无法理喻的行为穿过漫长时光后,都能被轻易理解。
钟意眯眼望着天空,阳光有些强,她将手搭在额头上方遮挡。
“钟意……”秦与弦看着她,鼓起勇气喊她的名字。
“嗯?”钟意还仰头看天,突然喊道,“哎,秦与弦!”
“怎么了?”秦与弦想说的话被打断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问。
“你有没有感觉到……”钟意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什么似的。
秦与弦没敢接话,也抬头看,并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是风。”她说。
“风?”他问。
“嗯,”钟意睁开眼睛,侧头看秦与弦,问道,“你说,人死了之后有没有可能会变成风?我好像听谁说过,只是不记得了。”
秦与弦笑了:“人死后,入火或入土,都会变成尘埃吧。不过不重要,不管是变成风还是尘埃,总会回归宇宙。”
“然后呢?”钟意看他问道。
“然后——在宇宙中再度相逢。”
“是吗?”
“是。只要你相信,所有人终会重逢。”
两人一起仰头,望着远空。有风在他们身边轻柔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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