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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总比美好早一步
杜衡早晨约了钟意签合约。
钟意没好意思在电话里问合约内容,她想杜衡总不会骗她……吧?
虽说两人算是朋友,可他们却并不亲密,或许是因为两人都不是那种很爱跟人掏心掏肺的类型。
763对杜衡却比她放心:“你去吧,他的合约很照顾你。”
“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他跟一枕江流签的合约。”763说。
若衡网闹合约纠纷时,只有一枕江流站在杜衡身边,据说杜衡给他的合约非常诱人,除此之外,带头闹事的其他写手被解除合作。投资者退出后,若衡网虽然运营艰难,但是好在自由度更高。杜衡一直想要的不就是自由吗?
钟意想了想,反正现在自己无业游民一个,难得杜衡能看中自己,给了机会,就别那么小人之心了。
“你带我过去吧,用飞的。”她脸上隐隐有兴奋之色,现在俨然一副飞行老手的样子。
没想到763竟然拒绝了她,摇摇头说:“我不能跟你去了。”
“为什么?”
“我要去办一件大事。”
“去哪里?什么大事?”
“回昳城。”763简单回答。
今天昳城要为763解除水刑,从此以后他便不再怕水了,也不用再依赖那把伞了,他正在向一个正常人的状态一步步走近。这是第一步。
钟意有些失望,却也没说什么。她总觉得763最近神秘兮兮,常常欲言又止。她相信,他不会骗她,不管是好的坏的,他一定会如实告诉自己。
“好吧,那我赶紧签约领钱去喽。”说完,她转身就走,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回头看,763还站在原地。
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晚上就能回来。”他说,“等我回来陪你吃晚饭。”
“好!”钟意大声回答。
两人相视而笑。
……
钟意出了地铁站就开始后悔了。
大热的天,她没舍得打车,毕竟现在工作还没定下来,房贷像个没吃饱的野兽崽子一样定时叫唤,能省一分是一分。可她懊悔的是,怎么没想起来让763先把自己送来再回昳城呢?
回昳城、回昳城,那个地方有什么好回的?钟意心里念叨,他竟然也想不到先送送我,真是直男思维,看来还缺调教。
杜衡工作室所在的大厦在街对面,钟意沿路边的一排柳树走着,小小的树荫在脚下铺成一列向前延展,右手边绿化带下是一条小河。她蓦地想起763为她投下的巨大的伞的阴影,在那下面,阴凉,清爽,安心。
他还没正式离开,她已不时想念。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她一直没敢直视自己的感情,如果一切都会消失,一切都会遗忘,是不是都没有意义了呢?不,她会用另一种方式记住他。
她低头沿着方砖走,突然感觉脚下踩着另一条影子,而这影子亦步亦趋,距离不变地跟着。
有些奇怪,她疑惑地回转头,才发现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瘦高的老头儿,那老头看她回头,吓了一跳,马上站住了脚。
钟意上下打量他,那老头儿其实不老,顶多五十岁出头,穿一套青灰色宽松衣服,头发灰白,脸颊精瘦,目光锐利,正盯着她看。
她心里发毛,觉得这老头儿面熟的很,像是在哪里见过。光天化日的,旁边人流如梭,量他不敢做什么,她大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那老头儿没答,慌张之下眼睛向下一瞟,低头越过钟意,快步朝前走去,走着走着,竟跑了起来,身子一闪,朝下面河沿绿化带跑去。
“别跑!”钟意来不及细想,拔足追了过去。
她脑子里匆匆闪过各种可能,难道又遇到小偷了?想到这,手中的包不由地夹紧,但因正在奔跑,来不及查看。
她穿了一双细带凉鞋,跑起来不太方便,下台阶时差点扭到,那老头儿已经跑到河沿了。她脑子一热,继续一拐一拐地追过去。
跑到河沿岸时,发现他的身影愈加远了,变成一个小黑点,几乎追不到了。她停下来呼哧呼哧喘气,阳光照在河面上发出粼粼光芒,射得她眼睛有些睁不开。
站了一会儿,她才想起要查看有没有丢东西,低头翻了半天,发现包里并没有少什么。待抬起头来时,只见前面正乌央乌央跑来一群穿着练功服的人,她本能向旁边一闪,谁料脚下一滑,身子竟直向河里跌落而去。
刹那间脑子空白,她好像听到自己落入水中的“扑通”声,还有岸上传来的惊呼声。
十岁那年,她也曾经坠落过,从高高的悬崖上掉了下去,这是听大人讲的,因为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次也一样,脑中混沌一片,什么都来不及反应。
上次,大人说她在坠落悬崖前曾大声呼叫“爸爸妈妈”,这次,她刚刚拼劲全力喊出“763”,温凉的河水便猛灌进她的口中,整个人彻底沉了下去。
水承托着她,也缠绕着她,她努力挣扎,渐渐失去平衡,身体微微后仰,脚使劲登攀,如爬楼梯一般,水还直往鼻孔嘴里和眼睛里灌。
又是白茫茫一片,只是这次湿哒哒的,转瞬又变得干渴无比,整个人像漂浮在哪里,是云朵上,或者河流上?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等她睁开眼,眼前果真白茫茫一片,幸好旁边“滴滴”作响的仪器提醒她,她应该是在医院里。
她获救了,就像上次那样。
她张张口没发出声音,想抬手发现手上缠绕着输液针,这时,身边传来声音:“啊?醒了醒了!”
她眯着眼睛仔细看,发现是双眼通红的夏雨楠,旁边是小白,小白后面是……杜衡?
每个人脸色焦虑又有欣喜。
“同桌,你可算醒了!”夏雨楠说着又哭了起来。
她想努力笑笑,却一下咳了起来,胸口剧烈疼痛。
“别动,老钟,你好好休息。”小白赶紧安抚她,“我赶紧告诉护士去。”
说着他就要走,被夏雨楠一把拉住:“墙上有按钮。”
杜衡在后面问道:“感觉怎么样?算了,别说话了,保留点体力。”
“谁知道你来签个约也能掉河里呢,早知道我去找你了。”他的脸上竟有懊悔之色。
钟意微微一笑,她终于从混沌中挣脱出来,恢复清明。
她环顾病房一周,除了他们几个,没有763。
对,他现在应该还在昳城。他说要办一件大事,还说晚上陪她一起吃晚饭。
想到这儿,她蓦地扭头朝窗外看去,天色幽暗,快入夜了。他应该快回来了吧?如果在家找不到她该怎么办?解愿者应该有能力找人吧,会不会发现我在医院……
正胡思乱想着,医生和护士进来,三两句将夏雨楠他们赶了出去。
他们为钟意做了一番检查,说:“还好溺水时间不长。”
她艰难开口:“谢谢谢谢,请问是……是谁救了我?”
护士边做记录边说:“救护车到的时候,你已经脱离危险了,只是因为血压过低晕倒了。哦,据现场的人说你是自己爬上来的,别人还没来得及下水你就上岸了。”
“什么?”钟意惊讶,她不会游泳啊,怎么能自己上岸呢?后来怎么又晕倒了呢?
“你现在情况稳定,明天可以出院了。”
待医生和护士离开,夏雨楠、小白和杜衡鱼贯而入。
小白问:“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
钟意点点头:“我躺了多久了?”
“几个小时吧。”小白抢先回答。
夏雨楠问:“现在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说话也有力气了,脑袋也不晕了。”以防他们瞎担心,她还挤出一个微笑。
“那就好。”杜衡说。
“你怎么也来了?”她问。
“我是你朋友啊,为什么不能来?”他莫名其妙。
夏雨楠和小白眼带好奇地打量杜衡,钟意笑了,点点头:“谢谢这位朋友。”
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夏雨楠赶紧扶她坐起。
“我想今天就出院。”她说。
“你刚醒,出什么院?”小白和夏雨楠异口同声。
“我……我已经好了,还是回家住舒服。”
杜衡开口了:“钱都交了,这么好的条件,不好好享受享受吗?”
钟意这才失声喊出:“啊?我的包!”
夏雨楠说:“这儿呢,这儿呢,没掉河里,当时就给拿救护车上了,你看看有东西丢吗?”
钟意坐直些身子,翻着包说:“应该没丢……呀!”
她环视房间,这才发现这是单人病房,装修……有点豪华。她不禁“啊”的一下轻叫出声。
“怎么了?”
一惊一乍地吓了大家一跳。
“这得多少钱啊?为什么住这么贵的病房!?”她惊慌失色。
小白和夏雨楠对视一眼,说:“现在是真好了。”
即便残留悠悠气息,也要挂念钱财,不减钟意本色,绝对是真好了。
杜衡满脸黑线:“花的又不是你的钱,叫唤什么?”
“啊?那是谁的钱?”
“我的。”杜衡说,“毕竟你已经是我司员工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虽然还没签约——可见你在我心中的分量。”
钟意愣了愣,有点不好意思,正想开口,被夏雨楠果断打断。
“既然有这么好的条件,你就在这儿好好住着,明天早晨做个全面检查咱们再出院好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
钟意看怎么说都无用,只好闭了嘴,正在此时,护士推来了晚餐,顺便来赶人。
夏雨楠扫了一眼餐盘,色香味营养俱全,放下心来,对钟意说:“那我们先走了,你乖乖的,有什么事马上给我电话。”
小白补充:“有事先按呼叫铃,知道吗?再给我们打电话。”
钟意点点头,说:“行啦,你们赶紧忙去吧,我好的很,别耽误我饕餮大事。”
“行,那我们走啦,”杜衡又对夏雨楠和小白说:“走吧,你俩。”
夏雨楠又絮叨了几句才一同离开。
房间一下空寂起来,钟意坐在床上,面前是VIP病房的病号餐,看起来营养搭配很科学,可此时,无论如何科学的搭配都无法拯救她的胃口。
她坐直身体,微微低头,双手交握在胸前,在白色的安静的病房里,宛如修炼某种法术般念出了咒语。
天不灵,地不灵,763快显灵。
一室静寂,她看向窗台,窗帘纹丝不动,窗外天空彻底暗了。
她又念了一遍,睁着眼睛念的,便于紧紧盯着窗台处,生怕错过任何身影的出现。
没有任何身影出现——她知道他不会出现了。
她的咒语从来形同虚设,只要763想出现,哪怕不喊他的名字也能马上出现在她面前。如果念了咒语他仍不出现,说明他真的不在。
他在哪?回来了吗?知不知道我在医院?
钟意莫名心烦气躁,手脚发凉,将放置餐盘的小桌推开,一把掀开被子,穿上拖鞋,在屋子里绕圈走起来。
非常规整的绕圈,从病房门走到窗台处,再迅速掉头折返,顺时针一圈一圈地行进,就连每圈走的步数都一样,像上了发条一样,无法停止。
这种怪异的行为在她身上曾出现过两次,承担着某种预告的功能。
第一次是在得知爸爸出车祸前,第二次是妈妈坠亡前。
这是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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