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方休

　　『幽深的海岸』

　　宿命。
　　像梦魇一般的如同深海的水藻缠绕着他，摆脱不掉。
　　明恍的月光被染红色的血染成赤色，那是现在他眼睛的颜色。
　　也是她再望向他时，瞳中仅有的色彩。

　　锥生零望着镜中的自己。
　　你是个冷漠的人。

　　『过去的时间』

　　已经过去了五十年。
　　将水杯放到一旁，锥生零仰望着天花板。
　　夜深人静，四周悄无声息，这样的的静如同死寂。微风吹动白纱，他看到了外面夜空中的月亮。

　　许多年前，和此时天上悬挂的是同一个月亮，都是那么明亮。
　　和黑主优姬……应该说是玖兰优姬一起在学院里巡视的日子，仿佛还是昨天。
　　不论是闷热的夏天还是寒冷的冬季，他总不会寂寞。少女开朗的笑声总陪伴在左右。

　　人都是在面临死亡时才会回忆过往。

　　“呐零也笑一笑嘛～”

　　清楚的记得，玖兰优姬那时是多么的开心。
　　手中举着相机意图再明显不过，虽然无奈但锥生零仍是走到跟前，任由少女对着他按下快门。
　　照片上的英俊男生一脸的不耐却有着难掩的愉悦。

　　“看，这不是拍的很好看吗？”

　　甜美而清脆的声音一直回响在耳边，仿佛夏日里潺潺流水的清泉，抚去一切的浮躁与不安。
　　像是有魔力一样的声音，让锥生零在不知不觉间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玖兰优姬就如同阳光的存在，阻止黑暗的吞噬，驱走冰冷。可直到后来，锥生零才知道这个比喻有多么的荒谬。
　　多么可笑。

　　“这可是世界上唯一的巧克力哦，要心存感激的收下～”

　　呆呆的看着玖兰优姬将一颗小小的巧克力放进自己的嘴里，甜腻中带着苦涩的味道立即传入口中。
　　无论那颗巧克力真正的味道如何，在那个瞬间，锥生零认为它是最美味的。

　　那是一段不可追忆的过往，连收藏在心底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靠在夜深人静，每每寂寥的时候，才能被允许拼凑出来的记忆碎片。
　　可却是他最最宝贵的东西，视若生命的珍贵。虽然总在缄默。

　　『倒置的沙漏』

　　锥生零躺在床上，手放在心口的位置。
　　从那个时候起，他便不再称呼少女为优姬，甚至连黑主优姬也不曾叫过。
　　就只是固执而冷漠的以玖兰优姬代替。那本来就是她的名字。
　　玖兰家高贵的纯血公主。

　　隔着一道房门，他亲手举起银色的血蔷薇之枪。
　　与此同时，门外那踌躇不定的手也终于没有落下。
　　他曾恨、他厌恶。本来只是以为由人类被迫变为了吸血鬼，可没想到事实上却是自己被彻底的玩弄了。
　　那种由最重要的人带给他的惊恐、愤怒、不安的情绪，没有人理解。
　　到最后，他希望有人能够结束自己。

　　而尚不知道，玖兰优姬哭泣的声音有多么悲伤。
　　世事都不由人，但人们总在互相强迫。

　　“只是见个面，说说话，就能解决问题吗。”

　　那句话，穷尽了锥生零一辈子的冷漠。
　　用尽了所有的勇气。

　　『哀伤的乐调』

　　五十年前，半个世纪。所有痛苦的事都是始于那一年。
　　亢长的故事只在几个夜晚之间，就已全部烟消云散。

　　玖兰优姬背着他站在他的前面，觉醒后的她头发变长了很多，迎风飘扬。
　　黑色的制服和臂上的袖章，是学园守护者再明显不过的标志。一个吸血鬼要来保护这个学园么？

　　从前，都只是锥生零挡在她的面前，拦下一切的危险战斗。
　　而现在，她已经先自己一步进入了战斗，手中持有的镰刀挥舞起来丝毫没有手软。
　　立场对调了一般，他皱眉。

　　降至冰点的话语如同利刃伤害着玖兰优姬，但从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的心伤。
　　看似是两人的联手，但这一次锥生零根本没有出手帮她，只是单纯的自己在攻击李土。
　　非但如此，还在嫌少女的碍手碍脚。

　　曾经最信赖的同伴如今走到了这种境地，让他感受到的不是伤心而是愤怒。
　　无法忍受被欺骗的他在用冷漠伤害着她的同时，亦伤了自己。
　　冷漠是一把双刃剑，把对方刺的越深，自己也就受伤越深。

　　恢复纯血种身份的玖兰优姬，与玖兰枢一样拥有强大让人屈服的力量。
　　体内同时流有这二人血的锥生零，更是成为了最强的猎人。
　　带着吸血鬼的血，与吸血鬼一起并肩，对抗着吸血鬼，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么？
　　没有人去在意李土再一次支离破碎的身体残骸，他不会再复活。

　　剩下相对而立的两个人，才是棘手的问题所在。

　　锥生零沉默的看着半个肩膀都在流血的玖兰优姬，缓缓的将那把血蔷薇之枪又一次举起。
　　那对吸血鬼来说是最大的威胁。
　　玖兰优姬将镰刀插入地中，勉强撑着自己的身子，以同样的沉默回望。

　　“零所认识的优姬已经不在了，因为……被吸血鬼的优姬给，吃掉了。”

　　纷飞的长发中，他从那双眼睛中读不出任何的感情。
　　空气里所弥漫的鲜血味道异常的熟悉，他说过自己这条命是她的，想要随时都可以拿去。
　　可此时，他却不想给了。因为忍受不了谎言。

　　赶来这里的玖兰枢将他打退好几步，嘴角溢出血来。
　　可也为时已晚。
　　锥生零已经开了枪，对象就是那个用镰刀苦苦支撑着身体的少女。
　　在她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他清楚的听见她对兄长说出在他意料之内却仍惊诧不已的话。

　　“不要……杀零……”

　　『溃散的影子』

　　他只知道愤怒，却不知道她打算用仅有的生命来平复这一切。
　　他忍受不了那些不堪，却没想过实际上她也是无辜。

　　面对他的冷酷，她无言的甘愿接受。
　　直到最后眼看着她倒下，才方知原来她伪装的多么巧妙和成功。

　　这次才是真正骗了他，而他则没有了询问的余地。

　　『飞散的流沙』

　　那一天，玖兰枢将受到重创的玖兰优姬带走，此后便再也没见到过她。
　　一晃就是五十年之久。

　　其间他曾听到过关于她的消息，毕竟是为数不多的纯血种了，传闻自然是有的。
　　但都是在说她昏迷不醒，身体状况也每日愈下，玖兰枢一直陪伴在沉睡的她的床边，半步都不曾离开。
　　也在任务中遇到过蓝堂英一次，对方是奉了玖兰枢的意思和他一样，解决堕落的低级吸血鬼。

　　很显然蓝堂英对他充满了敌意。
　　这也无可厚非。
　　违背不了自己的内心还是向他问了玖兰优姬的情况，得到的回答却是一句不冷不热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伤害了他们最珍爱的纯血公主，遭到这种待遇也是当然。

　　他只知道她多年都是昏迷与沉睡。
　　不知道当年那一枪是否伤到了她的心脏，也不知道玖兰枢用了什么方法在延续她随时都有可能消逝的生命。

　　『颠覆的终曲』

　　站在窗前，外面又飘起了白雪。
　　一片染红的雪花落在锥生零的手心里。

　　身体里与玖兰优姬有着共鸣的血液，突然停止了流动。
　　他看向远方，竟流下了泪。

　　清脆的枪声响在午夜，地板上一片血泊。

　　彼时方休。
　　却仍纠缠不休。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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