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

　　第八十七章 一捧雪（3）
　　落酒卮躺在床上，和未南有一搭没一搭的天南地北的聊着，未南也尽可能的避免提到阅微。
　　未南突然催促道：“落捕头快起来，有人来了！”
　　落酒卮警惕的翻身起来，只是身体实在是疼的受不了，双脚着地就直接摔在地上，真是一个指头都动不了了。
　　未南此时只是一片橙子叶子，根本帮不了他，落酒卮咬咬牙，依旧是无能为力。还是手腕间的菟丝子怕招惹着落酒卮，一直躲着，此时只能爬出来，缠上他的腰，把他送到了桌边趴着，然后又消失在他的手腕内侧。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密了，未南赶忙在落酒卮耳边交代：“落捕头，失去情根的人是没有感情的，切记切记！”
　　言罢，便自燃消失在屋内。
　　落酒卮点点头，趴在那里，桌上有一碗白粥，闻着味道都知道是方英亲自做的。
　　只有他这么喜欢往粥里放花椒油。
　　落酒卮嫌恶的将粥碗往旁边推，眼不见为净！
　　菓芙推门进来，送来了一盅鲜香的肉汤……
　　………………………………

　　打发了菓芙，落酒卮捧着花瓶吐的没完没了，他脸色惨白，眼眶通红，怒不可遏，抱着花瓶的手青筋直冒，指尖发白。
　　文狸，文狸碍着你们什么事了？竟落得如此下场！
　　脑海里的文狸活泼欢脱，总是喜欢逗弄对她爱答不理的赤豹，总是喜欢追逐凋零的梨花，弄得一身灰尘，结果被娘子责骂！
　　娘子……
　　“呃……好疼……”
　　可人和文狸死去都受尽折磨，是不是也是像自己现在这样痛不欲生？
　　他瘫软的滑在地上，身心俱疲。
　　方英推门而入，便见着泪流满面，脸色惨白，生无可恋的落酒卮抱着一个花瓶瘫坐在地上。
　　他连忙将手上端着的东西放在桌上，扶起傻乎乎的落酒卮，有些担忧又有些责备，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的说：“怎么坐在地上，受凉了又不肯好好吃药了！”
　　落酒卮坐在凳子上，一听这熟悉的话语，眼泪扑簌簌的夺眶而出，止都止不住。
　　方英皱了眉，将落酒卮满怀，紧紧的扣在他的后背，说：“我知道，我已经骂过她了……”
　　落酒卮强忍着酸楚，好不容易才拉出一个波澜不惊的语调：“我也不明白，眼泪直掉，是不是生病了？”
　　方英双手掰着他的肩膀，摇头说：“不明白就别去想了。”
　　落酒卮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歪着头看着方英。
　　方英扫了一眼地上的花瓶，皱了眉，用袖口为落酒卮擦了嘴，端出一碗粥，说：“吐了那么许多，喝点粥暖暖肚子。”
　　落酒卮心中排山倒海，面上依旧冷冷冰冰，只是泪水根本停不下来，他痴傻的点点头。
　　方英一边为他拭泪，一边喂他喝粥。
　　“别哭了小酒，改日我在寻一只送你。”
　　落酒卮木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将对方的心疼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失笑：这又是作何？杀了你再为你上坟？
　　他怕时间耽搁久了会露馅，吃了两口便说：“我想睡会儿。”
　　见碗里的粥还剩了大半，方英不满的说：“吃完再睡！”
　　“哦！”
　　落酒卮端过去，三两口狼吞虎咽下去，然后说：“吃完了。”
　　方英愣了下，为他擦了嘴，扶着他躺在床上，为他压好被角，说：“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落酒卮摇摇头。
　　方英也不逼他，他看着他，想要俯身在他额头印上一吻，靠近了，却放弃了。
　　“睡吧。”
　　落酒卮点点头，乖巧的闭上眼睛，听着方英收拾了屋子，又走出去关了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确认屋内已经空无一人，便拉过被子，将自己埋在里面发泄一般的痛哭起来！
　　方英因为菓芙擅自将文狸炖了送给落酒卮发了大脾气，门内的师兄弟们都道一向好脾气的方师兄生气了，都不敢靠近落酒卮的房门。
　　也幸好如此，让落酒卮好好地在屋子里安静了半日，傍晚时分，他一把掀开被子，抹了一把脸，红肿的双眼就像两个水蜜桃一样。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他站在床榻上，认真的看向前方，为自己鼓励道：“哭完又是一条好汉！吃了雄心豹子胆，都欺负到你落爷头上了！”
　　然后双手捂着酸胀的双眼，心道：若是有一盆凉水洗一洗就好了。
　　放开手，屋内的梳妆架上多了一个铜盆，盆里打好了凉水。
　　他有些诧异的走过去，抬起手看到手腕的菟丝子，又放下防备，洗了脸。
　　边洗边问：“伤可好些了？”
　　菟丝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好一会儿才明白他问的是谁，回答说：“此前挂心夫人，未等养好伤就出来寻您。那日夜里旧伤复发，赤豹已经将主人送回去了，这会正让泡在石泉里养着呢。”
　　“你能与他联系吗？”
　　“我与主人身边的菟丝子同宗，可以根据根系共享部分信息。但是这凌虚山内布满了结界，主人身受重伤，神力不太能进来，根据根系传递消息有些慢。”
　　“无妨，你只用告诉他‘无碍’，便可，其他的只字不可提。”
　　“是。”
　　每次一想到阅微，那样的疼痛就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想起之前自己脱口而出的‘小菟’，落酒卮有些不好意思，说：“对不起，你们仙灵对赐名此事很重视，我只是脱口而出，你不必强迫自己接受。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菟丝子有些受宠若惊的回答说：“小菟十分愿意被夫人赐名。”
　　落酒卮没有追问，他身上实在是不太爽快，脑子里也浆糊一般，只说：“你喜欢就好，不可强求就是。”
　　菟丝子在他的手腕上欢快的动动叶子，就像是点头一般。
　　落酒卮见了，心道大抵没有勉强吧？
　　好饿……
　　桌上适时又出现了他现在心中想要吃的东西。
　　他大惊，对着手腕说：“你连这个也会？真厉害！”
　　然后走到桌前，拿起筷子开始吃。
　　菟丝子的声音传入他的脑海中：“夫人，这不是我做的，这是您自己的法力。”
　　落酒卮咬着筷子头，略微皱眉，反问：“我自己的？”
　　菟丝子说：“是您的。”
　　落酒卮又问：“按照结界里的设定，我是凌虚门金丹期的二师兄，这法力可是梼杌所赐？”
　　“不，您这确确实实是天界的法力，而且，您的神力与主人的颇有相似。”
　　“呃……”
　　一道剧痛打断了落酒卮的思绪，连同筷子都落在桌上，他冷汗直冒，心道：这情根怎么还没长好？
　　菟丝子关切的问：“夫人您……”
　　落酒卮缓了缓，重新用颤抖的手指捡起筷子，笑道：“没事，别担心。”
　　落酒卮看着自己的左手手掌，仔细思索这份神力的来源。他感觉身体内确实有一股暖流，源源不断的充沛到四肢百骸，慢慢抵消情根生长带来的痛楚。
　　娘子？不，不是，娘子身受重伤，况且刚才菟丝子也说了，这是我自己的法力……
　　一想到阅微，落酒卮疼的眼角都湿润了。

　　‘你就是一捧雪！’

　　记忆中想起这句话来，他回忆起在澧水边，他并非毫无印象，他好像突然飞到半空中，心中当时就出现一股暖流，如同现在一样，将身体的痛楚驱逐了。
　　菓芙说自己就是一捧雪。
　　难道自己还真就是那所谓的神器？只因为当日在澧水边觉醒了，就拥有了法力？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他一边吃饭一边在心中盘算，把连日来发生的事情都串起来，他在心中将线索按时间顺序排列起来。
　　余家村被青衣精魅屠村；
　　找到菓芙并带回县衙；
　　沈老爷不满九尾狐，请了术士降服他，却误伤了沈怜。九尾狐被迫将沈怜藏在洞庭，佯装蛊雕屠杀了沈宅。被识破后杀了方叔任叔章老，然后受伤逃跑。
　　可人被杀，身上留下‘一捧雪’的线索。
　　涔阳县桃山村里鱼妖杀了县城与桃花村的人，为了救活女儿设置了结界，寻找‘一捧雪’。
　　不对，那鱼妖既死，结界尚存，那结界其实是梼杌设置的，所以鱼妖其实只是为梼杌所利用。
　　方英第一次出现是在桃山的洞里，他佯装青衣，借助我体内被梼杌扭曲的记忆，让我误会是娘子在利用我寻找‘一捧雪’。这么看来，另一个稍微瘦小的人应该就是菓芙了！
　　所以说菓芙从最开始就已经被梼杌安排靠近？
　　从洞庭里的事来看，九尾狐确实为梼杌利用，动机很简单，他至情至性，只想救活沈怜！

　　呵！这梼杌可真会利用人性的弱点！
　　鱼妖如此，九尾狐亦如此！
　　那菓芙与方英，又是被抓住了什么弱点？
　　在柳竹巷他们的对话来看，杉影和冰弦就是当时在场的另外二人，那他们到底谁是梼杌？或者只是梼杌的手下？他们的对话中隐约能猜到他们与方任二人关系不俗。
　　落酒卮是在不愿意去相信心中设置的最后一道防线。
　　照这么看来，从青衣屠村开始的桩桩件件，都在引导我亲自去寻找一捧雪的真相，也就是说都是在引导我自己将自己唤醒。
　　为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目的，牵连了这许多无辜的人进来！
　　但是其中疑点也不少。
　　比如沈怜到底为什么法器所伤？自己与洞庭到底有什么渊源？他们要自己的血液作何？方英是什么时候与梼杌为伍？菓芙又是何时与方英狼狈为奸？还有杉影和冰弦，到底和方任二人有何关系？
　　他们曾提到要打开潇湘之浦，那潇湘之浦就在君山内，近在咫尺，为何迟迟不动手？她们在等什么？
　　落酒卮狠厉的看着门的方向，心道：所有事情都是从余家村屠村开始，你们是想往青衣身上泼多少脏水？
　　从翻阅过的卷宗来看，青衣每每犯案，屠杀的都是疫病严重的地方，可以说是弃车保帅之举。用少量病人的性命换取大多数人的安全。
　　这样的方式虽然残忍，且并不为落酒卮赞同，可细较之下，确实没有更加两全其美的方法了。
　　对健康的人来说，一个霸道的传染源甚至不配称呼为一条生命！
　　即便是娘子这样不理凡尘的天神，也是有怜悯世人之心的，难倒他在屠杀之时便能真的做到冷酷无情？
　　若是者，他又何必为峨眉刺赐名‘含笑’？
　　落酒卮心中知道青衣是阅微，也正是因为与他在这方面价值观不同，才会让梼杌趁虚而入。
　　时至今日，连各家学派都能百花齐放，又何必苛求人人都是一样的悲天悯人，做那傻乎乎的圣母？
　　这群畏畏缩缩藏头露尾的鼠妇！怎配与风光霁月的娘子相提并论？
　　“嗯……”
　　落酒卮越想越义愤填膺，身体的疼痛随着想着阅微的次数程度无限增加，他只能赶紧放下筷子，静心凝神。
　　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来，他百思不得其解，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问：“要怎么才熟练运用法力？”
　　菟丝子为难的说：“奴自小跟在主人身边，从记事起就会用法力……”
　　“行吧……”落酒卮单手托腮，余光看见一片树叶从门缝地下滑进来，笑道；“师傅来了！”
　　他试探的问：“可是未道兄？”
　　未南借着苦楝叶子飞到半空：“嗯！”
　　“道兄跟随梼杌的信息而来，这梼杌此时可就在山里？”
　　未南肯定的说：“是，他就在山里，不仅如此，他与你还是老熟人！”
　　“？”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