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之虞我也

作者:一对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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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事


      鬼节子时,鬼门大开。

      昏黄的苍穹笼罩着这片天地,在与枯黄沙砾交际的边缘,陡然出现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忽地一只寒鸦猛地窜至上空,盘桓不去。

      顾蓁心想:那便是新魂了吧。

      只见黑无常将招魂幡招至手中,暗暗注入法力,霎时间,惨白的旗面攀上血红的丝线,那丝丝缕缕的线飞快地达到旗端,又如同活了一般的脱离的招魂幡,直逼新魂,一圈一圈的锢住了他们。

      “收!”他紧紧握住手上的幡柄向后一扯,那些圈住魂魄的红丝线猝然收紧,像是要将这些魂魄拦腰斩断,眨眼间,本是布满天际的魂魄就已经消失不见,漫漫黄沙又归于平静。

      招魂幡是个法器,里面自有一番空间可以容纳这些魂。

      黑无常将幡面已经被红丝线爬满的招魂幡递给顾蓁。

      黑白无常向来分工明确,黑无常负责收魂,白无常则负责这些魂魄的归处。

      但此时顾蓁呆愣愣的立在那儿,宛若一个木偶玩意儿似的。

      黑无常迟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掌在顾蓁面前晃了晃:“喂。”

      “这就……完了?”顾蓁的语气里略有惊疑。

      “不然呢?拿好了。”黑无常将招魂幡丢给顾蓁。

      顾蓁心想:这职务如此轻松,难道我以后要过上近似于混吃等死的日子了?

      顾蓁莫名有些小激动。

      察觉出黑无常的不耐,她赶紧动了神识进了招魂幡之中。

      眼前骤然漆黑,百鬼惊啼在耳边炸开,像是针一般直钻入脑。顾蓁稳住神魂,堪堪睁开了眼。

      本是盘桓在百鬼之上的寒鸦消失不见,只有那些不甘心的魂魄不停的挣扎,想要逃出这一番天地。

      白无常需要带魂魄去奈何桥,顺便像大米里面挑虫子一样挑出不寻常的魂,另作安置。

      但不寻常的魂当真不多,百年也未必遇见一个。听那些小鬼们说,自如今的黑无常还是白无常时遇见了一个,如今成了孟婆,他成了黑无常后又遇见一个,便是顾蓁自己,就这样的频率,已经算是频繁。

      想必是不会再遇见了。

      顾蓁打眼一扫,嗬,又给她碰上一个!

      别的鬼魂都在那儿张牙舞爪,恨不得要把这一方空间撕裂,但那个鬼不一样,他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冷眼旁观,那满身的淡漠与嫌弃就足够让他鹤立鸡群了。

      何况他身上还萦绕着一缕淡蓝色的光影。

      顾蓁惊疑:那是鲛人的魂!

      鲛人一族活跃于深海,年岁长寿,魂魄非阎王许可不得入轮回,可这个鬼魂……

      这鲛人的魂魄一直在他的周身环绕,似是在护着些什么。

      许是顾蓁的目光太过直白,竟引得他转过头来,眼神如鬼门关外的黄沙般向顾蓁撒来,在见到她后,他的眸子猛然一亮,浑身死气沉沉的气质一扫而空,生出些活气来。

      他立在那里久久未动,目光粘在了顾蓁身上不愿撕下,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只有薄唇在喃喃些什么。

      他在说些什么。

      顾蓁满耳都是尖啼,她敛了眉,微微偏头仔细听着。

      “阿蓁,阿蓁,阿蓁……顾蓁!”

      最后一声呼唤直接盖过了所有的声音,径直冲进顾蓁的脑海,她猛地扭正了头,却见他已经奔到所有鬼魂的前面,有直逼她而来之势。

      顾蓁心底隐隐不想伤他,但看他如此冲撞向自己,又赶紧施法困住了他。

      屏障拢住了那个魂魄,谁知他一扫之前的冷淡,像是疯了一般的拍打屏障。顾蓁无法,他若是一直这个势头下去,估计多坚实的屏障都要拍碎,她只得暂时使这个魂魄陷入昏睡,再想办法。

      “他刚刚是在……喊我的名字?”顾蓁不解。如果是地府的小鬼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也就罢了,但这刚被捆住的魂魄又怎会识得自己,他们怕是连白无常是干嘛的都不知道。

      难道是前世认识她的人?顾蓁略略想了一下,没一会儿就放弃了。

      算了,谁知道呢。

      顾蓁将他安置在一旁,不理会其他死打死闹的魂,直接出了招魂幡。

      她刚准备跟黑无常说招魂幡里发生的事,谁知一出来就发现哪里还有黑无常的踪影,只有那判官元页站在鬼门关内淡淡的看着她:“我要关门了。”

      听懂了他的意思,顾蓁赶紧跑进了鬼门关。

      “吱呀,”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高大沉重的红漆木门被合了起来,门环一下一下的轻轻叩击着,惹的人心烦。

      顾蓁回望了一眼远去的判官,眉心微皱。

      这个判官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判官元页,据说前世是个帝王,因为地府阴私,需要龙气镇压,阎王便留下他做了个判官,封了个鬼王,如今这鬼门关一片就是他的封地。

      听那些曾试图与他攀谈的鬼城城民们说,这个判官几乎对所有人都很冷淡,唯独一人除外,就是孟婆。小鬼们看不出来些什么,只说他与孟婆相处时总归是与平时不一样的。

      但自从顾蓁看到这位判官的第一眼开始,便始终觉得这位判官令她有种熟悉的感觉,但绝不是令人愉悦的感觉,或许是故人,又或许是……仇人。

      “哎,”顾蓁叹了口气,离开了鬼门关。

      她先带着一幡子的鬼去了奈何桥,谁知孟婆不在,顾蓁就把他们交给了孟婆的小助手阿玉,然后带着仅剩的,又奇奇怪怪的那只鬼来到了南城。

      顾蓁站在城门口,不禁“望城兴叹”:她该怎么安置他呢?

      直接放出来吧,又怕他发疯,不放出来的话一直待在招魂幡里也不像个样子。

      其实主要是招魂幡等会儿要还给黑无常。

      顾蓁无法,只得再次进了幡内。

      他已经醒了,却也没哭没闹,只是愣愣的盘腿坐在屏障内。

      哈,像个傻子。

      顾蓁笑出了声,引得他向自己看了过来。

      这次顾蓁看清了他的容貌,瞬间惊了。

      我的天爷啊!是个美人儿!

      江虞看见顾蓁的嘴角微微上扬,眼里有着控制不住的惊喜时不禁低下头轻轻笑了。

      果然啊。

      这一笑落在了顾蓁的眼里,她嘴角的笑意更大了。顾蓁缓缓地蹲下身来平视着江虞:“美人儿……哦不,公子啊,你……”

      顾蓁还没问完,就见江虞微微一偏头:“嗯?”

      顾蓁表面一片平静,实则内心早已在狂叫:这是什么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哥儿!

      “咳咳,”顾蓁咳了几声:“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不知不觉间,她稍稍放柔了嗓音,强压下快要与天上神仙肩并肩的嘴角问道。

      “我叫江虞。”

      “江……虞?”顾蓁听了这名字,喃喃地念着,这名字给她的感觉很熟悉。

      就好像,念过了许多遍。

      面前的这张温润的面庞若有似无的与内心深处的一些轮廓重叠,堪堪遇上,却又像是一片虚影消失的了无踪迹。

      顾蓁感受着这种奇怪的感觉,大概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唇红齿白的公子应该和元页一样是她的故人,但应该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故人。

      “我不知道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鲛人的魂护身,我暂时也不知道该怎样安置你,”顾蓁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现在南城住下,有什么事情你就来阎王殿找我。”

      “好。”

      她见江虞应下,便带着他一起离开了招魂幡。

      顾蓁给江虞找了家客栈住着,那老板见了白无常,倒是没有偷奸耍滑,老老实实的给安排了间上房,并且答应好好照料着。

      待顾蓁离开,江虞面无表情的盯了一会儿掌柜,直到将掌柜看的双腿都快要哆嗦了,就忽然展眉一笑:“辛苦掌柜的啦!”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掌柜抬起宽大的袖袍擦了一下不存在的汗星,连连点头。

      掌柜的虚虚的瞄着江虞闲庭悠适的背影,悄悄地松了口气。

      “掌柜的,楼上那位要热水!”

      “掌柜的,楼上那位要些饭菜!”

      “掌柜的,楼上那位要笔墨纸砚!”

      “掌柜的,楼上那位嫌咱这儿的墨不好,说是要用上好的油烟墨!”

      “掌……”

      小二还没叫唤出声来,便被掌柜的一嘴给堵了回去:“若还是楼上那位的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可他……”那小二想辩解些什么,却被掌柜的瞪了一眼。

      这几天,楼上那位天天要这要那的,有时候还嫌东西不好,活脱脱一个富家公子哥,店里的小二没有一个不烦他的。

      掌柜的一挥手:“他想要什么让他自己弄去,要不是……”

      话还未说完,就见江虞从木梯上缓缓走下,目光冷冽的盯着他。

      江虞:“要不是什么?”

      糟了,是杀气!

      掌柜暗叫不好,赶忙上前赔罪:“嘿嘿嘿,要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早让这帮小鬼滚蛋了,您见谅,嘿嘿,您见谅。”

      “哼,”江虞刚想翻他一个白眼,谁知余光瞄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即衣袖一甩,将那掌柜逼退了几分,又如行云流水一般抬起另一只袖袍,略低于眉眼,深吸了一口气,委屈巴巴的哭了起来:“你们,你们就是,就是看我好欺负,天天不给热水……不送饭食……我,我每天晚上,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饥寒交迫,还要忍受你们的白眼,寒风冷冽,刮的我皮肤都粗糙了几分……”

      左脚刚踏进门的顾蓁见他如此,连忙小跑着上前:“你没事吧?他们欺负你了?”

      语毕,猛地转头凶巴巴的看着一群手足无措的小二和杵在那儿的掌柜:“你们竟然苛责他?!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亏得他身子骨好,不然叫这风吹坏了可怎么了得!”

      说着说着,顾蓁的目光就落在了江虞的脸上。

      啧啧,当真是细若凝脂啊!

      “不是,我们……”

      “不是什么不是!”顾蓁一语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站在一旁的江虞用手背盖住眼睛,悄悄地瞄了一眼冲冠一怒为蓝颜的顾蓁,又将目光落在她紧紧牵着自己手腕的手,微微翘起了唇角。

      他忽然又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端的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轻轻拽了下顾蓁的衣袖:“好阿蓁,你别骂他们了,原是我不知晓店里如此忙碌,人人皆是脚不沾地,便当我随口说的好了。”

      真·脚不沾地·鬼。

      江虞的声音不大,足以让整个厅堂的人都听见。

      厅堂里仅剩的一桌客人:我们……让店里太忙了?

      那桌客人面面相觑。

      顾蓁自然也看到了客栈的生意,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贵店可真是忙啊,个个都脚不沾地,忙的都飘起来了。”

      顾蓁拽着江虞就离开了这家客栈。

      江虞被顾蓁拉在身后,转过头朝店里的人挑了挑眉。

      顾蓁带着江虞来到了饕餮记,直接冲到了楼上的包厢找到了杨富贵。

      刚一推开门,便看见他衣襟大敞,躺在窗户边的贵妃椅上对月独酌。

      顾蓁的眼睛受到了冲击,猛地一转身,直接撞进了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江虞怀里。

      顾蓁喃喃:“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随即她又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推开了江虞,尴尬得摸了摸鼻子:“那什么,呃,你还挺高的啊!”

      “是啊,你刚刚抱我的时候我发现了,比你高一个头。”

      顾蓁看着江虞无辜天真的笑,微微眯了眯眼。

      这人……怎么感觉有种强装小白兔的感觉。

      且先不管这些,顾蓁转过身说:“富贵儿,帮我好好照顾他,他要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唯你是问!”

      正在晒月亮的杨富贵长叹一声,轻轻放下酒壶,缓缓翻身从贵妃椅上坐了起来,单手撑着下巴打量着眼前的这一对。

      顾蓁忽然感觉衣袖被拉了拉,只见江虞有些哀怨的看着顾蓁,说道:“你是要走了吗?”

      “我……”

      顾蓁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江虞的眼眸里染上几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欣喜。

      江虞:“不走那就太好了,”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书籍:“这是我新写的话本子,来我房里看可好?”

      “话本子?你还会写话本子?”顾蓁有些新奇的问。

      江虞答道:“是啊,我死之前是个说书先生,话本子都是我自己写的,每次说书啊,那是座无虚席呢!”

      语气嚣张。

      顾蓁有些狐疑的看着江虞,轻挑了下眉毛道:“话本先生?”她顺手接过话本子,说道:“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说罢,顾蓁随手向后一推便把坐在远处的杨富贵扔出了窗。

      江虞有些颤抖的抬起手来,指着空荡荡的窗户问道:“这这这……”

      还不等顾蓁解释些什么,一个头缓缓地从窗边冒了出来。

      是杨富贵。

      杨富贵:“我没事,我可以的。”

      还不待他多说几句,只感觉一道大力袭来,他的脸和猛地关上的实木窗户来了个亲密接触,还顺带被按了下去。

      “砰。”

      江虞:听着就疼……

      顾蓁大步一迈径直跨过贵妃椅躺了上去,“哗啦啦”的翻起了手中的话本,还未翻几页,便感到有一道阴影覆了过来。

      江虞蹲在贵妃椅旁,微微凑近顾蓁耳边说道:“你可得好好看,这话本故事的主角叫江虞。”

      温温热热的呼吸洒在耳边,江虞的脸似有若无的蹭到了顾蓁,她轻轻偏了下头,不自在地说道:“咳,江……江虞?你不是就叫江虞吗?”

      江虞的眼神深了深,说道:“是啊,”他点了点顾蓁手中攥着的书:“要不要猜猜里面的女主?”

      顾蓁微忖,脸上还有未缓过来的红晕,有些僵硬的手紧了紧,捏的手中的话本都起了皱。

      她像是猜到了些什么,偏过头去不看江虞,然后随手将话本子合上放在了一边,起身离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见江虞在她身后喊道:“顾蓁!”

      顾蓁顿了顿,不知所措地拨了下头发,道:“我……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下次再看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江虞盯着紧闭的房门,眼神黯然。

      有点不甘呢。

      南城依旧热闹。

      鬼城里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无论晴是雨,都与人间无二。

      这几天顾蓁一直都没有去南城看望江虞,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本话本子,或者说,她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虞,面对过往。

      雨后初霁,顾蓁坐在阎王殿前的台阶上叹气。远远的,黑无常看见失魂落魄的顾蓁,走上前去问道:“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顾蓁有些无力的看了一眼黑无常,又是一口长叹:“哎,我问你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从前的自己?黑无常眯了眯眼,看向顾蓁的眼神里透露着几分探究。

      “为什么这么问?”

      “呃,大概就是……上次鬼门大开,我发现了一只鬼,他……因为他有些特别,所以我把他先安排到南城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发现,他好像知道我从前的一切。他想要告诉我,但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知道。”

      是了,这么多天过去,顾蓁一直在纠结这件事,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知道自己的过去,毕竟现在的她过得很开心。

      前世的记忆于现在的她来说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去捉鬼一样,好奇,害怕,欣喜,担忧……当真是什么复杂的心情都在往上涌。

      黑无常听到这儿,大概明白了。他收起了有些散漫的眼神,认真的说:“顾蓁,那是你的记忆,要不要想起全看你是如何看待的。前世的记忆再惨烈,那也是前世,你来了地府这么多年,人间界不知过去了多久,物是人非,你应该明白的。”

      顾蓁微怔,伴随着一阵微风吹过,她低下了头。

      她默默不言的起身,向南城的方向走去。

      待她走远,黑无常听到了阎王的传音:“进来。”

      ……

      顾蓁走进了饕餮记的酒楼,刚一进去,便听到满堂喝彩:“先生!继续!”

      她有些惊讶的抬眼,目光恰恰与坐在台上的江虞相撞,他穿着一身布衣,倒是有了几分说书先生的模样。

      不知江虞等的是否就是这一刻,在顾蓁走进来的瞬间,他抚尺一敲,说书开始。

      “话说在许多年前,隋国有位将军,他杀敌万千,战无不胜,占领敌国城镇时却不为非作恶,乃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偏偏是这样一位英雄,其功绩之高令人嫉妒,桩桩件件伪造的证据如漫天雪花般砸向了他,通敌叛国,男丁斩首,女子入掖庭。”

      “先生!您说的这位将军是不是隋朝的那位顾大将军!”

      “我是那个时候死的!我听说过他,不过好像所有入掖庭的女子,只有一个活了下来?”

      “对对对,我也知道这事,活下来的那位,似乎是顾大将军的亲生女儿,叫……叫什么来着?”

      “顾蓁!叫顾蓁,我婆娘死之前在宫里当差,那位顾姑娘是真的了不得,背着全家人的性命,愣是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当上了女官!”

      “顾蓁?好耳熟的名字,咱们新上任的白无常大人,是不是也叫顾蓁?”

      听到这儿,顾蓁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她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微微颤抖,大脑不断地催促自己离开这里,可双腿就像是被施了咒一样,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江虞的说书继续:“既然各位都知道了,那我们就从这位顾姑娘当上女官开始说起。自那顾女官受到重用开始,她就成了隋帝惩治后宫的一把利刃。随着后宫的稳定,她也逐渐开始调查往事真相。恰是此时,北齐战败,送来质子求和……”

      江虞的说书抑扬顿挫,很是容易将人带入,但他的口吻,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叙述,冷静而又客观。

      “我想起来了!北齐送来的那个质子,是北齐皇帝老儿的三子,文采卓然,武功一般,但你们猜怎么着?”

      一说到这儿,几乎所有的听客都竖起了耳朵注意着这桌上的客人。

      “这北齐质子啊,他居然去刺杀隋帝!”

      全场惊讶。

      “刺杀?武功一般却去刺杀?北齐皇帝莫不是想让他这儿子送死?”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听说啊,质子带人刺杀皇帝的时候皇帝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本是可以成功的,但这隋帝突然性情大变,亲手捅死了质子。”

      “哎哎哎,你是不是少了什么!我可是听说,隋帝刺了质子一剑,质子没死,却也是无力回天了,正在这时,那位顾女官赶了过来,但为时已晚,事情已成定局。”

      “等等,这又有顾女官什么事?”不是那时死的鬼有些疑惑。

      “这位顾女官呀,和北齐质子是一对!”说话的那只鬼伸出两只干瘦的食指,指尖对指尖的一碰。

      “嗬!还有这样一段?”

      “可不是嘛!自北齐质子死后,顾女官暗中策反,扶植新帝,荡平九州,为父亲沉冤昭雪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当时啊,她可是咱们街坊最有争议的一位权臣了!”

      “说了这么久,这北齐质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竟能让如此风采的顾女官倾心?”

      “那你可得听好了!北齐江虞,翩翩少年,如玉君子,文采斐然,谋略无双!”

      北齐江虞……

      顾蓁明白了为何江虞想要自己想起过去。

      门外的夕阳斜照,堪堪蹭过门框折进屋里,屋外刚下过小雨,门外石阶上的水渍还未干涸,两三把靠在门口的油纸伞也是湿淋淋的,屋檐上还在不断滴着不甘停下的雨滴。

      “滴答,滴答。”

      相顾无言。

      顾蓁带着江虞来到了一间私密性极好的屋子,待江虞走进来,她便合上了门。

      合上门后,顾蓁的手仍未离开门边,葱白的指尖死死的扣着糊了纸的延边,用力到泛着不正常的惨白。

      她的头轻轻抵着门框,身体颤抖着:“是真的吗?”

      “哪一部分。”

      “家破人亡。”

      “想起来了?”江虞不答反问。

      想起来了。

      顾蓁吸了吸鼻子,缓过来几分:“那你最后呢?话本子还没讲完。”

      明明已经知道了结局,却还是想要听到。

      想要听他亲口说。

      “唯身死罢了。”

      又是一阵沉默,只听得窗外鸦啼,一只乌鸦扑棱棱地拍着翅膀飞离了窗沿,划过云霄。

      ————

      “回来了?”阎王伸出手臂,一只通体黑亮的乌鸦落在了他的手臂上,一双爪子牢牢地抓着,将阎王本就褶皱的皮肤更是挤上一挤,沟壑纵横。

      他佝偻着身子,单手背在身后,微微凑近乌鸦。

      只见的乌鸦黑漆尖锐的喙不断开合,似在言语却又没有任何声音。

      “原来是这样吗……”

      再一抬臂,乌鸦扑棱棱的飞起,翅膀带起的风吹乱了阎王整齐的袖子,宽袖变得像他的皮肤一样,起了褶子。

      一阵风随着乌鸦流出阎王殿,伴随着羽翼流向了鬼门关外的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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