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 章
我们这帮大臣都知皇上有立后的打算,选来选去,皇帝说是要娶江南士族李家之女为后,诸位大臣没有异议,早朝过后便散了。我本混在朝臣里面,但是皇帝说:谢执,你留下来。
我说:是,陛下。
周围人散尽,皇帝问我看法,我说迎娶李氏对圣上大有裨益,可是据传李家又有私兵……
皇帝未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我:你觉得张县这人如何?
此时张县正在前线,不知皇帝为何这样问?这与立李氏为后有何干?用张县牵制王家……
不对。
我心里一惊,皇帝动了清除张县的念头。我与张县身上担着许多功名,只怕张县一死,下一个就是我。于是我说了张县许多好话,可皇帝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我只好闭嘴。唉,君心难测。
我琢磨该如何答话,却听见皇帝把话题移开了。
胸腔里的心脏悬到嗓子眼,我连呼吸都不敢太重,此时皇帝开口了,他问迎娶李氏的办法可好?
当然是好的,古往今来联姻都是妙法子。
我说:此乃善计。
皇帝说:仲文,你真这样想?
我称是。
还能称别的吗?他话都说到这份上,我已然知晓他的意图。我和他登基之前不清不楚的那点事,都得永远埋在肚子里。他现在可是皇帝,我怕他,也惧他。
皇帝不说话,只是“呵”了一声,我心下直打鼓,又过了一会儿,他挥了挥手让我退下。
数日后,我无事,但张县有事。
前线大捷,张县奉秘诏加急回京,等来的却是牢狱之灾。
我是主审。
我接过这份圣旨的时候心情极为复杂,皇帝不仅明着让我与张县决裂,抽调走他手中的兵马,也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说不定我以后会与张县同个下场。
皇帝要收权了。
朝中人心惶惶,狱里张县神色如常,他似早料到有这么一天。待我摒退闲杂人等,张县的第一句话便是:果然如此,他定然要你来审我。
他的第二句话:你不要替我求情。
我说:怎么?
他说:他会杀你。
我说:已经晚了。
他说:审我杀我,切勿留情。如此,你尚有一线生机,否则你命不能保。
我说:你是我的兄弟,我怎能不保你?
他说:那皇帝老儿也是我们兄弟,他为何不保我,还要杀我?
我闭嘴。
他继续说:站在那个位置,握权是头等大事,兄弟算个屁。
我与张县互相熟识,他平日里半个脏字都不会讲,今时今日,竟骂起皇帝来,可见对他多有怨怼。
我本以为,只要自己从众周旋,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可是未出三日,张县府宅中搜出他结党营私的证据。上朝时皇帝看不出喜怒,好像完全不在意,我认识他这么多年,看得明明白白,他要对张县下杀手,而且会很快。有关张县的“证据”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要张县死。
他早不似原来的他。
下了朝我便赶去大牢,我与张县讲:他要杀你,你必须离开这里。
张县说:离开?我怎么离开?就算我能从这高墙里出去,又往哪逃?那王八蛋疑神疑鬼,怕是以为我想起兵造反,因此才准备先下手将我处死。就算不为了我,为了你,我也不能走。
他还是那个有情有义的人,我眼眶一热,随即把食盒提了出来,说:既然你心意已决,那这顿饭你务必要吃。
张县同意了。
我灌了他许多酒,聊了许多事,当然也没有忘记他的相好。
我说:可别忘了你的相好,没有想要对他说的?那家伙武功高,行踪不定,我派人找了他许久,还是没半点消息。
张县说:管他做甚,我没有要和他讲的。
这种时候,他们还在闹别扭。
我暗自叹息。
张县说:早知这样结局,当年我就该和你一块儿放羊。
他笑了,我也笑了。
酒中藏了迷药,张县发觉身体异状时,他震惊地看着我,那眼里亮亮的,还杂糅着许多情绪。在那之后,他睡熟了。
他相好轻功不错,带着张县消失在夜色深处。我把张县交给他时,他问道:“你有后路吗?”
我顾不得那么多。
几个时辰却像度过数月般,我等来了皇帝的传召,随宫人去拜见皇帝。我已知晓自己结局如何,一步步踏在砖石上,只等那人上人给予我最后的结局。
皇帝的眼线遍布天下,我跪着听凭发落,大约有一个时辰,我便见到传信的探子对皇帝说了悄声传话。
皇帝脸色很不好。
他怒而暴起,抄起镇纸砸向我的脑袋,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低垂着目光,没有看他。血液沿着额角流过眼睫,流过下颌,我想我的命要到头了。
他大喝道:反了你了谢执,别以为朕不知道是你放了张县!别以为我朕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来人!拖下去明日午时问斩!
我被扒掉官服压入天牢,头脑不甚清明,无水无食。虽然更艰苦的环境都待过,此时却尤为不适,胸腔似被人挤压了千百遍。
而后一夜未眠。
第二天被提出去,我和那群重刑犯混在一起,抬头望去,监斩官竟有我眼熟的。几个监斩的战战兢兢,毕竟圣人心海底针,究竟是杀我,还是不杀我,他们也拿不准。想来想去,准备把我放到最后一个行刑。
外面乌泱泱围了好多人,一眼望不到头。今日行刑的什么法子都有,我不想去看,可声音依旧传到耳朵里。
伴随着惨叫声,还听见有些人在讲话,竟是在说我。
谢执为何在此,当年随着圣上打天下的可是有他一个。
功高盖主,圣上寝食难安,怎能不杀?
不成,圣上英明,谢执定是勾结胡人,造反了!
……
这帮人真怪,他们议论纷纷,言语之间仿佛该将我剥皮去骨,好好油炸一番,然后我笑了。他们朝我丢烂菜和石子,有的说不如将他的肚子上开一个洞,再拴在马尾巴上,马绕着城跑一圈,估计肚子里的东西流尽人也死了,岂不很好;有人说不成,收拾起来难办,满地恶臭招苍蝇;有人说见不得苦,一刀砍下去给个痛快……
神思有些茫然,我望着天空,我想草原了,放一群牛羊,每日过着放牧讨生活,摸它们打着卷软茸茸的毛。可惜我现在就该死了,皇帝,朝臣,应该没人想我活。张县有人救他,我已很满足,他应该能拿到我给他的钱,和他的相好远走高飞。如果他能一辈子对我置气,那就正好,到了地府我去给他赔不是。
我被人踹了一脚才收回思绪,朝臣们似乎讨论好了,面前十八班刑具,有人说了句:原来是砍头。
随后有人叹气,大概是失望了。
侩子手说跪下,于是我跪下。我有点渴,便讨了杯水,一饮而尽。人之将死,这点要求还是被满足的。
我问:你这刀锋利么?
侩子手回:不会让你痛。
我笑了说:信你。
那柄刀落的时候我果然没什么感觉,脑袋咕噜咕噜滚落到地上,竟还有意识,恍惚间有人骑骏马飞驰而来,手中拖着明晃晃的圣旨,是要赦免么?那人终究爱我?但是这些事情我都不会知道。
瞌上眼。
我的一辈子结束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