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的事儿夫

　　谢长缨老老实实蹲坐在沈愆意的榻前，足足一个时辰有余。

　　她的手里还握着块螭纹白玉玉佩，质地细腻，温热透亮，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块玉佩是沈愆意摔下来时掉在小宝身上的。

　　小宝除了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已经差人送回府了。

　　至于自己则主动请缨留下来，她还有些事要问沈愆意。

　　直到月亮露出头，沈愆意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谢长缨不敢走，生怕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同时又忿忿不平：这男人只是断了腿，又没伤脑子，怎么睡得那么久！

　　但实际上，沈愆意此时此刻也很辛苦，因为他的尿意即将不受自己的思想控制了！

　　原本他是真的因为压到腿被活生生地疼晕过去，不过早在医治后便醒了过来。

　　意识清醒后，即使是闭上双目，沈愆意也能清晰地感知到一束灼人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

　　沈愆意不敢动也动不了，只能由着尿意慢慢把自己的意识击溃。

　　可怕的是，他越有感觉，自己的身体就越烧，从耳朵到脸，再蔓延至脖颈。

　　这样的变化，谢长缨也注意到了。

　　想起太医的话，谢长缨立刻心生不妙：完了，这是发烧了！

　　顾不上多想，谢长缨脚尖轻点立刻从窗户飞出去寻太医了。

　　沈一在门口守夜，听到动静立刻推门而入，与想要起身的沈愆意撞了个正着。

　　“沈一，快扶我去方便，记住动作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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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花了大力气，谢长缨把半百的徐太医从床上拽起，一路拖至沈愆意房中。

　　打开门，却见沈世子虚弱地半依在侧面围子处，脸上的红晕已经退了下去。

　　“沈愆意，你好了，不发烧了？”

　　说着，谢长缨放开徐太医的衣领，转而要去试沈愆意的额头。

　　来不及躲闪也根本不想避开，沈愆意甚至主动抬起下巴凑了上去。

　　谢长缨手心的肌肤并不腻滑，许是常年握兵器的原因，沈愆意的额头因茧子的粗糙感而引起一阵酥麻。

　　有那么一瞬间，气氛变得暧昧不可提及。

　　“咳！咳！”

　　徐太医老脸通红，一副“世风日下”的惊恐表情，而站于身侧的沈一则是司空见惯了。

　　突来的打断，让谢长缨有些猝不及防，很显然，她也认识到了刚刚的氛围有些微妙。

　　“咳！咳！”谢长缨清了清嗓子，“徐太医，您快给看看有没有什么事？”

　　徐太医上前作势要握住沈愆意的手腕，对方却颇为嫌弃的向后退了退。

　　徐太医一口老血堵在胸中，不上不下，回头为难地看了看谢长缨。

　　“快点，别闹！”谢长缨亲自捉了那只欲缩回的手，递到徐太医的跟前。

　　“无大碍！”眼前沈愆意的手不再挣扎动弹，“现在只需静心休养便可！”

　　徐太医耐心检查了一遍，说出结果，明显地，谢长缨包括沈一都舒了口气。

　　“那徐太医，我送您回去！”谢长缨的语气有些歉疚。

　　徐太医连忙摆手：“算了，你这女娃要送，老夫我可无福消受！”

　　“谢将军，还是我送徐太医吧！”在接收某人的眼神后，沈一识趣地站了出来。

　　话音未落，沈一就“搀”着徐太医马不停蹄地走了，给自家主子和谢将军留空间。

　　“那……”
　　“那个……”

　　“你先说！”
　　“还是你先说！”

　　思考了一会，谢长缨不喜扭扭捏捏的样子，把困扰了自己一天的疑惑问了出来。
　　“那个，你干嘛不要命地救小宝？”

　　沈愆意却是一脸怪异地看向她，这副表情的言下之意就是：你没病吧！

　　当然，这种胡话也只能心里想想：“我可没来得及多想，你要在路上看见小孩摔倒，你不去救？”

　　闻言，谢长缨在心里换位思考了一下，发现沈愆意言之有理。

　　“再说了，小宝现在可是我母亲和姐姐的心头肉，要是他出什么事了，我不直接相当于被踢出族谱了嘛！”

　　现在想想，沈愆意也还是一脸后怕，这小宝的小身板肯定经不起这一摔。

　　“嗯，你说得对！”谢长缨积极地回应他。

　　现在的谢长缨才算真正放下心来，她怕沈愆意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她。

　　实际上，在经历了前两次暧昧的气氛后，她曾静下心思考过，是不是真的嫁给沈愆意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但慎重思考，尤其是今天思考后，还是觉得不妥。
　　至于这原因……

　　“对了，你这手里拿的什么？”
　　沈愆意见她低头陷入沉思，手指在蹭着什么。

　　“这是你身上掉下来的玉佩！”谢长缨拎起玉络扔给了沈愆意，“喏，还给你！”

　　沈愆意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是这块啊！幸好是你捡到了！”

　　“怎么了，这玉佩什么来历？”

　　沈愆意瞄了谢长缨一眼，后者仿佛随口一问。

　　“没什么，就我爹的传家玉佩，不知道哪个君王给的吧！”

　　“这玉佩你一直戴着？”

　　“是啊！”

　　“这玉佩就你有？”

　　“什么意思？你想说我爹藏了一块给他外面的儿子？”

　　“好了好了！”及时制止谢长缨翻的白眼，“这玉佩世间独一无二，不然我爹能这么吹嘘？”

　　刚说完话，沈愆意就发现对面没人应了，抬眼一看，谢长缨正用着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自己。

　　“怎么了，难道我爹真有私生子?”沈愆意小心翼翼地开口。

　　“想什么呢你！天天有脑子不干正事，小心以后生出个傻子！走了，不用送！”

　　谢长缨突然的暴躁起来，扭头就想走，完全不给沈愆意说话的机会。

　　“诶……！”
　　剩下的话被堵在心里，沈愆意不敢有反驳，只能看着谢长缨“嗖地”飞走的身影望眼欲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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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谢长缨飞速地回了府，写了封急令，叫来谢一飞马加鞭，亲自送回秣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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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小宝吵闹着要上门看望他的沈叔叔，谢长缨磨不过他的小性子，只得带他去沈府。

　　马车行驶至沈府前，谢长缨掀起帘子望向沈府那块皇帝钦赐的牌匾：建国公府。

　　潇洒不失凌厉的草墨一挥而就，与古朴威严的府宅相得益彰，单单仅观外表，就能想象建国公府何等的气派。

　　然而此刻，谢长缨的心情不像昨日那般轻松：现在静等消息，若沈愆意真是那个人，那小宝……

　　谢长缨转头看了看正在吃棉花团的小宝，因为吃相问题，被热化的糖像鼻涕一样黏在小宝的周边，下一秒，谢长缨的郁闷一扫而空，欸，这傻儿子也不知道随谁……

　　“下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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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殊不知，谢长缨望向沈府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早被某些有心人记在心里。

　　第二天，上京街巷流言又四起：建国公府世子舍己勇救未婚妻，谢府将军登门泪洒沈府门前。

　　此举不由得引发众人关于两人婚事更近一步的猜想，也有人感叹沈世子这番“作为”真是“不狠不男人”，一条腿换一个老婆的“买卖”也算值得，当然，更多的则是些少女春龄的小娘子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心疼，长街白衣郎，怎么说这沈愆意也是整个上京少女的梦中情人啊！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一进沈府，谢小宝就变成了脱缰的野马，还是匹认识路的小野马，撒开蹄子直奔沈愆意的卧房，谢长缨想牵都牵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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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世子对于生活品质要求高，特意在沈府寻了块“曲径通幽处”，三面矗立巍峨巨石，门前仿着“九曲回廊”建了座迂回九折的石桥。

　　在谢长缨偶然几次的光顾时间里，她根本无暇细细欣赏这精心布置的风景，往往都是屏退沈府下人后，利用轻功掠过，直接跃至沈愆意的房顶，再跳至门口，营造一种一路走来的假象。

　　因此要不是跟着小宝，她还没有机会亲眼见识这番雅致的景象。

　　秣陵地处西北，是与塞外的交界地，风土景色大多是黄沙漫天、落日孤烟，因此在无数的“守城兵“眼中，这种景象虽壮美却显得悲凉，谢长缨亦不异然。有机会见识南方的诗情画意，对她来说，也是种不错的体验。

　　在暗示了暗卫后，谢长缨放慢了脚步，朝着景色更加幽僻的园林深处走去……

　　另一边。

　　沈愆意端起白玉制的药碗，正欲掩鼻吞下，便听见外头有人大声呼叫：

　　“沈叔叔！小宝来了！”

　　一听这稚嫩的呼唤，沈愆意顿时觉得药膳也不苦了示意沈一开门，自己捧起药碗将药汁一饮而尽，挺起身子，满怀期待地望向门口。

　　“沈叔叔！”
　　“小宝！”

　　待沈一将小宝抱进门，两人眼神相对，顿时泪眼婆娑了起来，喊出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呜咽。

　　小宝挣扎着从沈一的怀抱逃离，蹬着两条小短腿，一把搂上了沈愆意的腰间，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处。

　　“沈叔叔，你的腿还痛不痛，小宝给你呼呼！”
　　说着，真的趴在塌边，对着沈愆意的伤退呼起气来。

　　软糯的小包子真是让沈愆意的心化开了，他一把捞过小宝放在榻上，哄着逗着：
　　“小宝，叔叔不痛，来，陪叔叔玩！”

　　“可叔叔的腿都用白色的布缠着，娘亲以前“睡着“的时候也被这种布缠着，我半夜里总能听见娘亲在梦里喊“痛”呢！”
　　小宝一副胸有成竹，用一副“你别想骗我”的表情看着沈愆意。

　　听了这话，还未来得及感叹小宝的聪慧，心里又涌出股酸涩，沈愆意当然知道谢长缨肯定不是简单的“睡着”。

　　“你看，你娘亲是睡着了，可沈叔叔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嘛！叔叔说不痛就不痛，叔叔还有时间给小宝准备甜甜的南瓜酥呢！”

　　小孩子心性单纯，容易被分散，经沈愆意这么一诱惑立马把兴趣转到吃食上去了。

　　见此，沈愆意才舒了口气，幸好自己平日最喜南瓜酥，房中时常准备着，有点小玩意儿哄哄，
　　要是被谢长缨知道自己在她儿子面前“胡言乱语”，不知道有几个自己够她摔的。

　　小宝吃得开心，橙黄的酥屑沾得他满嘴，即便这样，还不忘贪心地左手抓一块，右手拿一块。

　　沈愆意在一旁慈祥地笑着，见小宝胃口大好，便吩咐房中的魏妈妈叫厨房多做几道精致的甜点。

　　魏妈妈是从小带大沈愆意的奶娘，在这沈府也是有资格的老人了，还是头一次她家世子有这么体贴温柔的时刻，再加上这孩子稚趣可爱，浑身透着股灵气，惹人疼惜，魏妈妈自是母爱泛滥，一下子吩咐厨房做了十几道甜糯可口的点心来。

　　“来！小宝少爷，这可都是我沈府重金聘请江南名厨制的糕点呢！”
　　魏妈妈单独挑了碟荷花酥，细心地切了四小块放在小宝面前。

　　小孩子对花叶盛开状的糕点感到新奇，立马感觉手里的南瓜酥不香了，放下手里的就想去抓荷花酥。

　　迫不及待地小模样逗笑了魏妈妈，脱口而出：“这小宝和和世子小时候还真像！”

　　场面寂静了一瞬，沈一用略带不悦的目光觑了眼魏妈妈，转而偷摸看向沈愆意，后者表情未变，嘴角噙着淡淡微笑，一心一意顾着小宝吃饭，而小宝更是沉浸自己的世界，完全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自知失言，魏妈妈暗自骂了句“嘴欠”，惴惴不安地低着头：“世子，是老奴逾矩了。”

　　方才还温馨惬意的局面，因这句不适当的言语变了风向，屋里伺候的婢子大气不敢出全都伫立一边静默不语。

　　在这建国公府，谁人不知与世子有婚约的谢将军，早在五年前便嫁与他人，若这谢将军单单是个丧夫的人家也就罢了，毕竟祖上也出现过先例，可现在凭空冒出个五岁的孩子，若是谢长缨进了沈府，那这孩子的地位就变得尴尬起来。

　　然而这些事全府上下虽然心知肚明，但平日里也只敢在背后议论两句，哪一个胆敢将事放到台面上讲？
　　魏妈妈今日这句话可谓是让沈愆意落了面子：毕竟，孩子不是他亲生的！

　　平日活泼的沈一也安静下来，说句实话，现在他也摸不准世子对这件事的看法，索性闭上嘴，免得再说错什么惹世子不开心。

　　蓦然，空气中传来一声嗤笑：

　　“我的儿子当然像我！”
　　掷地有声，狂妄倨傲，犹如惊雷炸响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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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长缨于密林深处的小木屋，却无心分之再去赏景。

　　难掩躁意，谢长缨用手撑着树干才勉强支住反应剧烈的身子，饶是身历沙场，面对敌人千军万马也丝毫不慌张的谢将军，在面对这满屋子五年间她的画像也不由得身心俱震。

　　手里紧紧攥着的是谢一八百里加急的密书，密书里的纸条仅标着一行字：

　　沈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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