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飞升

　　阎王真够狠。

　　都剩一缕魂儿了，都用上锁魂链了，你还锁这么多道作甚？

　　是不是有点太不自信了，啊？

　　唐若鱼一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去解蒋如意身上的锁魂链，一边腹诽。

　　即便以她自己都想不到的快速，等链子解毕，唐若鱼魂儿也被“销”得厉害，脸都苍白了几分。

　　蒋如意阻拦不住，只好配合她，乖乖地让她解锁链，不然唐若鱼的消耗更大。

　　蒋如意：“赶紧歇一歇。”

　　唐若鱼把脸藏到一边，大喘了一口气，才回过头来，对蒋如意笑道：“对。歇好了咱们就走。”

　　才不在这里歇。这里的鬼气比外面厉害多了。

　　唐若鱼一把拉起蒋如意：“歇好了，走。”

　　蒋如意心知她若不走，唐若鱼是不会走的，此地不宜久待，于是道：“好。”

　　唐若鱼对蒋如意的配合感到十分满意，故技重施，将两块腰牌往墙上一拍，裂出一个大洞来，两人钻了出来。

　　外面鬼气骤减，蒋如意顿时感到舒服了好些。低头一看，唐若鱼正往她衣襟上系一块腰牌。

　　蒋如意拦道：“不用这个。外面比里面好多了。”

　　唐若鱼手不停，说话间已经系好了：“带上这个，不仅好多了，还要好很多。”

　　基本就感受不到鬼气了。

　　蒋如意无奈，只好作罢：“现在怎么办？”

　　唐若鱼四下看了看：“自然是出去。走。”

　　冥王宫。

　　楚离都看呆了：“她能出去么？”

　　从井上面掉下来容易，爬上去……难啊。

　　鬼幽目不斜视：“看她够不够聪明了。”

　　楚离斜睨了他一眼。

　　鬼幽不理他。

　　阎王殿。地牢。

　　“这里么？”蒋如意看唐若鱼将手中腰牌，朝空中比划来比划去，问道。

　　两人已经来到井下，此刻颇有些“坐井观天“的意思，但井上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唐若鱼纳闷道：“是啊。怎么打不开了呢？莫非进门和出门，方法不一样？”

　　蒋如意：“黑咕隆咚的，别看了。先坐下歇会儿。”

　　唐若鱼回过头：“如意师妹累了？好。”

　　唐若鱼将腰牌收好，把蒋如意扶到一块石头上坐下。

　　反正没有鬼气侵蚀，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也没什么。

　　黑白无常绝想不到，他们的腰牌，此刻就在他们想进而进不来的地方。

　　唐若鱼心里暗笑。

　　黑白无常人没进来，腰牌进来了。他们要到哪里寻去？

　　蒋如意：“得意什么？”

　　唐若鱼摸了摸脸：“有么？”

　　蒋如意瞥了她一眼，不再理会，却叹了口气，道：“便是能出去，我也不会出去了。”

　　“你别急，先听我说。”

　　却又不说了。

　　半晌，“小师妹，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杀了那么多人么？”

　　唐若鱼抬头看了看她。

　　蒋如意的脸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脸上的神色；片刻后，只听她哀戚的声音继续道：“我阿妹，我阿爹，阿娘……都没了。”

　　这是一个悲伤得让人扼腕的故事。

　　每个人都是罪魁祸首，也似乎，每个人都不是罪魁祸首。

　　蒋如意美丽温婉，她的妹妹，蒋如心，比她还要美。

　　蒋如意被师尊带去修真界之后，蒋如心日日夜夜盼望。

　　盼阿姐回来看她，盼阿姐能带回来好消息，她也可以去修真界的好消息。

　　听说修真之人体魄要好，蒋如心便每日早起晨练，家里和农田的活儿也都全包了。

　　听说修真之人品性要好，蒋如心本就是个心地良善的好姑娘，此后便对人愈发好了。

　　什么事儿，都会热心肠地主动帮一把。

　　然而，好心未必能有好报。

　　蒋如意去修真界，惹红了全村人的眼。一开始还有人巴结着，逐渐的，看蒋如意一去无音讯，闲言碎语便多了起来。

　　“看她阿爹阿娘也不聪明啊，怎么生了个孩子还挺有能耐，被仙长看中带走了。”

　　“啧啧，还不知道什么原因带走的呢？没看那姐儿长得俊么？”

　　“啊？嘿嘿嘿……那二姐儿也不赖啊。我瞅着，比大姐儿还要好看些。”

　　“二姐儿那会子不是还小？呵呵呵……”

　　“要我说，去修真界了，又怎样？也没见她家里沾什么光。还见不着面儿。不知要她阿爹阿娘没了，她家大姐儿能不能回来送终呢。”

　　“就是。修真界听说都不准嫁人的。大姐儿连个娃儿都没有，多可怜。啧啧。”

　　“二姐儿心气高着呢。哼，长得好看有啥子用，阿姐有本事又有啥子用，她还不是嫁不出去……”

　　大伯娘也来了，坐在人竹屋里不挪窝。

　　“哟，二姐儿在涂脂抹粉地打扮呢。二姐儿还知道个好啊，我以为二姐儿不弄这些哩。”

　　“啧啧，真没想到……啧啧啧。”

　　“弟妹啊，赶紧给你家二姐儿找个婆家，好有个后代。不然你们家可就绝了后了。”

　　“你看我家多好，俩阿郎一个阿姐儿，都成婚了。我家姐儿跟你家二姐儿一般大，孩子都有两个了。一儿一女的，正好凑个好字，多好？”

　　“我大郎有出息，去了州府挣大钱了；年前还非让我和他爹去他那里过正旦，他那里可好了。”

　　“要买第三套宅子了，都是五进的。哎呦，我说，这得花多少钱啊。大郎说了，没事，他赚钱不少呢。我们要回来，愣是不让我们回，临了临了还硬塞给我们一大笔银子。”

　　“二郎混得也不错，非要带我们去天下第一州玩。我不是怕花孩子的钱么，就说累，不想去。结果二郎愣是租了豪华大马车，又厚实又软和，可舒服了。”

　　“那文州可漂亮了，你是没见过。我跟你讲啊……罢了，你们连村都没出过。等我哪天来，再好好跟你细说。”

　　“你说孩子离那么远有什么好？都孝顺不到你。你看我家三个，个个过得好，又孝顺，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也都有了，我做梦都能笑醒了……”

　　“咳，你看我都说到哪儿去了。哦，你家姐儿。”

　　“你家大姐儿没后，就不说了；瞅你家二姐儿，都二十二了，老了，没人要了。”

　　“我家大郎说了，你们大姐儿出息又怎样，没个后代……弟妹，我们一家人，我才说这个话。大姐儿是没办法了，二姐儿可不能拖了。”

　　“这个年纪了，不能挑了。能遇到不嫌弃你们二姐儿的，就不错了。我跟好几家说了，人家都嫌年纪大，生不了孩子了，不要。“

　　“好容易找到一家不嫌你们的，这家大郎还跟我们二郎是好友。人自是不错的，弟妹，你觉得怎么样？”

　　“便是二姐儿不行，你们大姐儿也行，人家不嫌你大姐儿年纪大，也不介意跟你家大姐儿一起去修真界……”

　　二十二就老了？不能生孩子了？还想跟着去修真界？啊呸。

　　亲戚邻居，乡里乡亲，背后指指戳戳的，当面绵中藏针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表面打着“为了你好”的旗号，实际上半点儿不留情地戳人心窝子。

　　蒋如意的阿娘都不敢出门了，出去就有三五成群的婆娘汉子，看到她便一起嘀嘀咕咕，让她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可不但不能不出门，就算不出门，也架不住有人来啊。

　　蒋如意的阿娘终于病倒了。

　　躺在竹床上，拉着蒋如心的手：“心儿啊，你大伯娘说的那些，什么她大郎家买宅子置地的，什么她二郎家穿金戴银的，什么她大姐儿家杀猪宰羊、成天吃肉的，我都不羡慕。”

　　“可我羡慕她有孙子孙女啊。”

　　“我知道你的心，可谁知你阿姐什么时候回来？便是回来了，谁知人家仙长愿不愿意带你走？”

　　“你还是把心收一收，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你大伯娘说的那家，你觉得怎么样？”

　　蒋如心等了阿姐十年，可自己也不是个傻的，自然不会傻傻地等，也会想着遇到个心仪的，便成个家。

　　便是去不了修真界和阿姐在一起，也可以好好地在这里跟阿爹阿娘在一起啊。

　　可，谁让她没找到合适的呢？

　　到了婚嫁年龄，好不容易遇到三两个好的，便被人挑拨了。到如今，还要胡乱凑合不成？

　　大伯娘说的那家人家，是个糟老头子，当初教她家二郎认识几个字来着。

　　那老头子，除了认得几个字，就没别的好处了。喝酒，打女人，他前面那个婆姨就是被他生生折磨死的。

　　蒋如心能答应么？

　　阿娘：“你大伯娘说了，他已经改了。”

　　“心儿，我也不是非逼着你嫁他；你便看不上他，也赶紧找别人。你不嫁人，阿娘我太丢脸了，在村里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蒋如心也哭了：“好的，阿娘，我再好好看看。”

　　还没等蒋如心找到合适的人家，她阿娘就不行了。滴水不进，粒米不沾，很快便去了。

　　蒋如意阿娘这一去，村里人不但不收敛，闲话儿更多了。

　　“都是家里两个老姑娘，生生把大妹子给坠了命去了。你说大姐儿去了修真界又能怎样？连自己阿爹阿娘的命都保不住……”

　　“唉，她家阿娘可怜哎，一辈子没享过福，吃了一辈子苦。我家娃儿大了，才不要他们去修真界。”

　　“二姐儿更没人要了，克自家人哟。”

　　“亏得她阿爹出门走商了，一年大半时间不在家，不然也要被她克了哎。”

　　蒋如心身心俱创，哭得不行，也开始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阿娘。

　　不挑不就好了？她这样貌这品性，年纪再大也有人要啊。

　　村里的男人们，单身不单身的，看蒋如心一个人，便开始蝎蝎鳌鳌地往前凑。

　　都是一个村的，不是熟人，也认识；开始的时候，蒋如心也不好把人就撵出去。

　　“哎呀，她家可去不得了。每天晚上都有人，男男女女的，可热闹了。不到半夜不消停。”

　　“你说二姐儿，是不是跟人……啊？哈哈哈……”

　　蒋如心气疯了，从此锁起门来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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