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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时雪
她开始只是远远瞧着，是个青衫白面的书生，近了才看清那桃花眼和春风缓过的薄唇。
那样精致妥贴的五官和模样，说话也是低沉不扭捏，吐出的词汇客气不矫情。
倒也真难怪人家这表妹宁肯自己个儿丢人也要逼着对方要他了。
春深回神，事毕才觉得自己多事，自嘲地笑笑，指不定人家心里还嫌恶自己多嘴呢。
正好跑堂小二拎着她的食盒走了出来，亲自递给她：“姑娘，您的糕点好了，刚出炉的，热乎着呢。”
春深对人家得体一笑：“谢小哥了，方才我在外头看热闹，竟还劳烦你送出来。”
小二一见人姑娘笑如春风拂面，哪里还有怨言，忙道：“不碍事的不碍事的，方才外头闹腾的是裴大夫家的公子吧，听声儿是惹了桃花债，啧啧，斯文人也有这种时候。”
春深跟着笑笑，心里头想着。
城东裴大夫，在京城里也算是数得上号的了，往前在许府轮不上看太医的时候，便是找这裴大夫来问诊的。
想到方才那人自称裴某，原来竟是裴大夫家的公子。
春深没有多想，给了银子谢过跑堂小二，便回了关府。
着关府时，食盒里还是热的。
春深连忙摆了盘把糕点送到许静茹面前。
“姑娘，刚做出来的糕点，可热乎着呢。”
她说着，又想起那账房先生说的水哥儿也带了一份酥烙，虽然没必要把这事儿说出来，留着给她家姑娘一个惊喜，却又担心姑娘提前把酥烙吃痛快了一会儿吃不下少爷带回来的那份。
便嘱咐道：“姑娘少吃几口，一会儿积食可就不好了。”
许静茹刚捻着酥烙碎末送嘴里尝味道，听春深这么说，莞尔笑开：“馋便说馋罢，说什么怕我积食呢。”
许静茹最知道她嘴馋，也心疼她，往日吃剩下的糕点吃食总会赏给春深，却没想到这一回还没张嘴吃呢，丫头就插嘴了，当真是越来越放肆。
春深连忙道：“姑娘莫误会我，我真只是怕姑娘积食，如今有了身孕，可得紧着些才是。”
许静茹失笑：“哪有那么娇贵。”
可到底，她还是听了春深的话，各尝了一块便让她撤了盘子。
春深刚把盘子撤下，就听外头有男人说笑的声音——关家嫡子关卿山回来了。
关家少爷回来，春深忍不住笑开，还好盘子撤得及时，姑娘现在也还留着肚子呢，这都是她春深算计得好。
关卿山进院，自然是第一时间挽着许静茹询问身子，他拉着她的手温声道：“我年末应酬多，各处得走动问好，想着亏欠你，因而今日特地早早回来陪你。”
许静茹笑得娇羞：“院里的事我都盯着，相公只管看顾外头，家里不必担心。”
两人腻腻歪歪的，春深也识趣，悄摸地退出来关了门。
院里，她正碰上少爷的小厮水哥儿，笑着小声问道：“你回来怎么两手空空的？酥烙呢？让人装盘去了吗？”
水哥儿眼里闪过诧异，随即露出无辜的神色：“什么酥烙？”
春深一顿：“你休想诓我，我今日去过广云楼，门口的账房先生都与我说了，你在广云楼也提了一份酥烙走，这不是偷偷藏着想给我家姑娘一个惊喜么？你别担心，只管与我说，我不告诉我家姑娘。”
水哥儿的表情十分不自在：“酥、酥烙……酥烙被少爷吃了，没剩下的带回来。”
春深微微蹙眉：“你浑说，少爷说过他不喜食甜，往日带酥烙回来也从不动一块，你便是想瞒我也不必扯这些。”
水哥儿眉毛拧了会儿，似乎是想憋出点什么，腮帮子鼓了半天，才道。
“嗐，你非要问，那我就只能告诉你，其实少爷买的酥酪呀……在路上都撒了。”
春深俨然一副不信的样子。
水哥儿却说得信誓旦旦：“真的，好妹妹我不骗你，那本是少爷想带回来给少夫人吃的，结果路上少爷肚子饿，便将就吃了一块，剩下的到了我手里，我求着也想吃一块，少爷允后我一高兴，忙开了油纸去取，结果一不留神，那些酥酪便都落了地。”
“若是给我吃，哪怕是落了粪坑我也吃的，可那是给少夫人准备的，落地染了尘怎好继续拿回来，少爷大度，便只说当作没买过，让我安心跟他回来，这才有了刚才的误会。”
春深凝神看了水哥儿好一会儿，看人家说起话来并无心虚的样子，才勉强信了对方。
“酥酪着了灰，你们便两手空空回来了？”
水哥儿憨实地笑笑：“不瞒好妹妹，酥酪是在入府的巷子口掉的，现在去还能看见被我和少爷踩碾的碎渣呢，实在是离府太近，来不及去买其他东西了，少爷想着宁缺毋滥，便没再打算其他甜点。”
春深听着也觉得有道理，便没再多问。
只是一片期待扑了空，原想着留惊喜哄姑娘开心，现在却庆幸没提前告诉姑娘，不让许静茹像自己似的失望。
……
酥酪的事终究只是小事，那阴霾在心里转了转，很快便消弭无踪。
春深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主，凡事也跟她家姑娘似的不愿计较，因此这事儿像是被人忘了似的，谁都没有再提起。
至于春深之前买的两盘点心，最终也因许静茹无甚胃口，落入了春深的肚子。
结果当天她还因吃太多而积食腹胀了许久，半夜捧着肚子生水哥儿的气，要不是他把那酥酪给弄撒了，她哪里会心情郁郁去吃自己给姑娘带的甜食，结果自己还落了这个下场。
她哼哼唧唧半天，才觉困意，缓缓睡去。
……
因着年关将近，关府开始张罗过年的事，府上各处备了红灯笼，放在院门檐下，还送来了红纸，让各院的姑娘太太自个儿写福字玩。
春深接过孔嬷嬷送来的老夫人亲自题写的福字与对联，殷勤道过感激，连忙回屋向自己姑娘显摆。
“姑娘你看，年关还未到，老夫人已经送来福字对联了。”
许静茹正在习字纸上练习一会儿要写的对联，听春深这么说，抬头看了一眼。
“这福字对联是独我们院有，还是大家都有？”
春深一听，来劲了：“孔嬷嬷说了，府里的福字都是老太太写的，大家都有，而这对联嘛……”
她故意拖长了音，卖个关子：“是老太太念着姑娘有孕，特地写给咱们院儿的，‘万象更新春光好，乾坤运转蓼莪情’，这是在念着咱们的小少爷呢。”
“春深。”许静茹嗔了春深一句，抿嘴笑笑，“这是关家的孩子，老太太紧着也是人之常情，我为人妻为人媳，自然也是该记着蓼莪之情的，只是我的爹娘……”
春深看她家姑娘又要开始忧思，忙道：“姑娘莫要平白伤心，如今许府可大不一样了，大少爷在皇家诗会上大展才情，可是升了官呢，想必老爷太太现在都高兴得很呢，小姐已嫁入关府，仔细照料自己和孩子才是要紧事，好好保重便是尽孝了。”
许静茹闻言一愣：“大哥哥升官？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日，皇家的年关诗会，我出去采买的时候听见的，大少爷在诗会上写的那几句都流传开了，我虽过耳便忘了，却记得是首好诗，姑娘你便放心吧，大少爷如此争气，许家又有关家提携，定会越来越好的。”
许静茹甚是宽慰，两眼红红，却看着春深笑开：“是了，会越来越好的。”
春深看她家姑娘终于被她哄好了，悄悄松口气，转身去炭盆里添炭。
门外云遮天阴，像是要落雪。
春深心里默默念着，只盼雪下大些，瑞雪兆丰年，大家的日子都能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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