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画的星光

　　我终于想起来了，我叫唐天行，今年15岁，爸爸是个煤矿工，妈妈么，亲妈得了肺痨，没钱医治，12岁那年走了，继母带了个妹妹，比我小六岁，有点娇蛮任性。
　　记忆中，自从继母来后，本来就不大的家里更加拥挤，原来我还勉强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铁床，但是现在让给了妹妹。
　　厨房中两个长木凳子上，支了个门板，铺了个褥子，算是我每晚睡觉的临时小窝。
　　自从继母来后，家中就再也没有安宁过，每日争吵不断，一次半夜几声恶嚎把我从用两个凳子支撑着的木板床上惊吓地掉在了地上，这不知道是爸爸和那个女人的第几次争吵。
　　习以为常，我再次爬上床准备睡觉，才发现木架床从中间断裂，我本想将就将床板平铺在地上，但小小的空间堆满杂物，根本无法全身而躺，索性用破旧带着霉味的被子包裹着全身蜷曲坐在凳子上，无奈地听着屋外撕声力竭的哭闹。
　　“姓唐的，嫁给你我图什么，图伺候你那瘫痪的老妈子，还是你那每日张嘴吃饭的傻儿子。”
　　“姓唐的，我想起来了，介绍给我的人说你们煤矿工人死亡赔偿金高，你怎么不去死。”
　　“姓唐的，我要和你离婚！”
　　从头到尾，父亲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其实争吵的原因我大概是知道的，马上开学了，上初中学费多了35元，继母的意思是我也老大不小，多个嘴吃饭，家里负担太重，让父亲谎报年龄，带去煤矿找个临时活。
　　奶奶虽然瘫痪在床，但心思透亮，坚决不同意，给父亲说：“一定要让我上高中，多学点知识，以后在煤矿可以干个轻松的活，例如给矿工记工分，算个工资什么的，只要不用下矿干重活出力气的工作都可以。”
　　父亲没有多少文化，自然想着家里出个高中生是最好的，所以便和继母商量。
　　在这个家，继母定的事情，容不得忤逆，但这次父亲态度很坚决，所以便和继母僵持起来，惹得继母雷霆大怒。
　　父亲背着水壶上工后，继母不声不响地带着妹妹离开了，奶奶唉声叹气地躺在床上，抹着眼泪。
　　看到一片狼藉的家，我默默打扫完卫生，帮奶奶烧了热水，擦了脸后，再也控制不住压抑的眼泪，及忙跑出了屋子。
　　如果因为我让这个家里不得安宁，那就让我死好了，我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犯了错，让这个家支离破碎的罪魁祸首。我快速跑到河边，想一头栽进去淹死。
　　但转念一想，病床上的奶奶还需要人照顾，如果我不小心出个意外事故，或许家里能得到一笔赔偿金，奶奶便可以有钱去医院接受正规的治疗，贫困的生活也会好过点，想到这，我情不自禁抽搐起来。
　　“去他妈的狗屁生活，为何要生下我这样多余的人。”我想妈妈，想到她每夜咳嗽吐血，还不忘给我缝补破了的衣服和袜子，我的心针刺了般疼痛，几乎喘不过气，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扯开嗓门嚎啕大哭了一场，冬天的风很冷，我的眼泪瞬间结成了冰渣子，但比天气更冷的是我的心。
　　也就是从这天起，我开始了一个谋划，现在回想起来，可怜可笑可悲。
　　我每天在矿区门口盯着进出的车辆，听父亲说矿区进出的小轿车里坐的不是领导就是老板，我想如果我被小轿车撞到，出个意外车祸，那估计可以得到一笔不小的赔偿。
　　我观察蹲点了半个月，将目光锁定在一亮黑色“0”字开头的高级小轿车上，这辆车每七天来一次，来之前矿里工人会提前打扫卫生，看大门的叔叔也会换上较新的工作服迎接。
　　对，就它了，我将目光锁定在这辆车上。
　　这天，我算好了时间，出门前特别亲吻了奶奶的额头。
　　奶奶粗糙的手抚摸着我的面颊，叮嘱道：＂糖糖，乖！好好念书，长大才能有出席。＂
　　我点了点头，嗓子有点哑道：＂奶奶，即使我今后不能照顾你，也一定要养好身体。＂
　　奶奶笑着说：＂今后日子还长呢，奶奶可以照顾自己，糖糖要健康长大。＂
　　看着奶奶，想到以后不能给她喂饭，我便在床头布袋子里多放了够三天吃的馒头。
　　我恋恋不舍地拿出妈妈死前的照片，放在胸前伤心地道别，让她别怪我。
　　我又给爸爸的水壶中添满了热水，含着泪出了门。
　　说起那时的心情，大概有一种“英雄上战场，视死如归的壮烈。”
　　只是这天不巧，那辆车主好似早有预感，并没有在计划的时间出现，我蹲点整整一天，失落地耷拉着脑袋，准备再瞅时机。
　　天色渐黑，我起身在车来车往的石子路上用脚踢着碎石子。“死的愿望怎么都如此难以实现，生活无助地如同一张黑网，让我喘不过气。”
　　我压抑，咆哮，脱了鞋和棉衣，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坎坷不平，白天是泥水夜晚是冰渣子的石头马路，脚底片刻渗出了鲜血，疼吗？不，舒服、刺激，只有身体的疼痛才能让自己心灵的痛得到一丝丝缓解。
　　终于老天爷还是看不下去了，伸出了一个极为细小的橄榄枝，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一辆小轿车速度较快，车灯把我直接撞飞了。
　　“如愿以偿，我的计划成功了，内心既痛苦又快乐。
　　眼前一幕幕如闪电般，妈妈端着好吃的锅巴饭追着喊“糖糖，乖，再吃一口”。
　　奶奶粗糙的大手摸着我的手道：“我们糖糖这小手一看就是文化人的手，将来一定有出息”。
　　爸爸背着水壶的身影穿过清晨浅浅的雾霾回家，从水壶中倒出给出矿工吃的腊八粥，我馋的已经再流口水。
　　可这一切的一切，因为母亲病死后，就戛然而止。
　　我转身看着车里，司机后排座位上，一双惊恐的眼睛，蔚蓝、纯洁、明亮而无邪！这是我活在世上，见过最漂亮的一双眼睛，不知怎么地就刻入了记忆，在我失去意识前，乱七八糟的嘈杂声充斥着我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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