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皆爱妖妃

　　皇后和李昭容筹备的赐花宴是午宴，似乎是怕裴招招这个新入宫的嫔妃不懂规矩，或是直接抛之脑后了，皇后当日又派人来提醒了一遍。

　　裴招招早早地便起来了，昨夜特意以难以入睡的名义，叫十三和浮蔓将整个寝殿内室四处点上了沉香木的熏香。

　　这香熏了一整夜，她闻了闻自己身上味道，整个房间里以及她自己身上，都是一种仿佛置身寺庙般清心寡欲的味道。

　　倒不是她非要熏这种香，只是别的花里胡哨的香熏得她入睡的托词都成了事实，鼻子更是痒痒地直打喷嚏，惹得十三和浮蔓赶紧给她替换了香料。

　　今日她一起来，便是一副神色恹恹、无精打采的模样，连早点也没怎么动，坐在饭桌旁手撑着头似乎有些不适地揉着。

　　十三蹲下身，关切问道：“小姐，你怎么了，是头疼吗？”

　　浮蔓道：“奴婢去请御医。”她说完便扭头跑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一名御医匆匆而至，他把了把裴招招的脉，面色凝重且为难。

　　浮蔓和十三纷纷等着他，见他半晌不说话，十三不禁催促道：“您倒是说话呀，我家主子这是怎么了？”

　　御医道：“昭仪娘娘脉象奇特，下官医术浅薄，看不出什么来。还请娘娘稍等，下官去请太医署中医术精湛的同僚来。”

　　御医匆匆离去，很快又领着几名同样拎着药箱的御医回来。

　　这几名御医分别给裴招招把了脉，皆是面色严肃，一脸正色地围成一圈，低声絮语地讨论着。

　　为首的那名站出来，对着裴招招拱手道：“娘娘，您的脉象紊乱，似乎是长年累月积累已久的旧疾，不知您以前可曾出现过其他症状？”

　　裴招招给了正欲说话的十三一个眼神，示意她噤声，接着摇头对御医道：“不曾，本宫身体一向康健，想来是昨夜没睡好，或许是睡前开窗吹了会儿风所致。想来也没什么大碍，正午本宫还要去御花园参加皇后设下的午宴，便请各位御医先开个消减头疼的药方应付着吧。”

　　御医欲言又止，他们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脉象，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个健康无恙的脉象，而且这脉象没个经年累月难以形成，更有些不相信裴招招所言的并未出现过其他状况。

　　为首那名经验丰富的老御医忍不住隐晦提醒道：“娘娘，讳疾忌医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一再拖延——”

　　他的话语隐没在裴招招似笑非笑斜睨过来的眼神中，他顿了顿叹道：“微臣这就开副药方，请娘娘派人随我去太医署取药吧。”

　　裴招招随意指了个宫女，让她随着一行御医一起走了。

　　他们刚离去没多久，玉真宫门口便响起太监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裴招招闻声微微挑了挑眉，即便玉真宫离皇帝寝宫近，他来的这么快也算是有些出乎她意料了。这么说来，她在这位皇帝陛下心中的分量其实要比她自己估量的还要高上一些。毕竟她还以为，皇帝内心此时还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新鲜和珍奇的花瓶，或者是一时兴起的宠物呢。

　　皇帝没有理会一路进来时宫人的行礼，匆匆走进殿内，还没看到人便唤道：“爱妃可还好？”

　　他走到裴招招面前，见到她似乎没什么大问题才舒了口气，关切担心不似作伪道：“朕方才下了朝便听闻玉真宫请了数名太医来，朕担忧心急便立刻来看看爱妃，爱妃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裴招招朝他一笑：“陛下，臣妾无碍。不过是有些食欲不济，精神不振罢了，就是些不值一提的小毛病，是我身边宫女太紧张了才小题大做请了太医来。”

　　皇帝说：“爱妃这哪是不值一提的小毛病，爱妃若是病了，朕也要心疼的。朕看你这宫里人倒是机灵，该好好奖赏一番。”

　　裴招招心中腹诽，若是个看都懒得看的妃子，估计您就不是这个说法和态度了。不过她面不改色，依旧柔柔地微笑着道：“那臣妾就替她们先行谢过陛下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陛下今日没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吗？可别因为臣妾耽误了朝政大事。”

　　皇帝看着她，柔情似水的情话张口就来：“朕今日便是有事，也得为爱妃推了。爱妃不舒服，朕也感同身受，恨不得替爱妃分担不适，哪里有心去处理政务。今日这一天，朕决定就陪着爱妃解解闷了。”

　　裴招招心想着他这熟练的情话不知对多少人说过，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略有感动又饱含羞怯的表情，她如同小鹿般怯生生地频频望向皇帝，又飞快地收回来，仿佛生怕直视他的眼神。

　　如此几个来回，她才有些犹豫地道：“可是臣妾却不能陪陛下。”

　　皇帝扬起眉头：“哦？”

　　“皇后娘娘邀请了臣妾去参加今日的赐花宴。”她低垂着头道。

　　“赐花宴？”皇帝复述了一遍，便也随之想起了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对此不屑一顾，理所当然道：“爱妃今日既然不舒服，那赐花宴便大可不去了。朕派人去通知皇后一声便是，知道爱妃是陪在朕身边，她不会怪罪爱妃的。”

　　裴招招咬了咬唇，犹豫了一番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这赐花宴本是皇后邀请，我又不是起不来床动不了身，我若是不去，岂不是公然落了皇后娘娘的面子。便是皇后娘娘不怪罪我，也难免别人说闲话。更何况陛下陪在我宫里，陛下这般偏心于我，只怕别的姐妹要对我颇有微词了。”

　　皇帝挑了挑眉：“她们有意见便有意见吧，是朕偏要来陪爱妃，又不是爱妃死缠烂打霸着朕不放。若是爱妃当真如此，朕反倒求之不得，甘之如饴呢。”

　　裴招招羞恼地看了他一眼，说：“陛下是可以无所谓，可是臣妾不行。臣妾在宫中本就十分孤独，还想着与各位姐妹打好关系，日后也好在一起打发打发时间呢。”

　　“只怕爱妃想打好关系，别人可不这么想。爱妃还是年纪太小，天真烂漫。”皇帝似笑非笑道。

　　裴招招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神情：“陛下此言何意？还有陛下是嫌弃臣妾不够贴心懂事吗？”

　　“怎么会，明明是爱妃嫌弃朕才对。”皇帝笑着摇了摇头，揶揄着道：“朕就喜欢爱妃的天真烂漫，不对，爱妃怎样朕都喜欢。”

　　裴招招似十分羞怯地低下了头，垂眸不语。

　　感觉气氛正好，美人低头无限羞怯，面上泛起的淡淡红晕与扑闪扑闪的睫毛都仿佛一个小钩子般牵动皇帝的注意，目光往下，她不染而红的唇更是占据了他全副心神。他仿佛被吸引入迷般就要低头吻上去。

　　美人却仓促间面含春意地往旁边微微一躲，避开了他的偷袭。皇帝见她眸光躲闪，似脉脉传情，面若春花，满是羞意，而非最初对他的隐隐抗拒。心中不由得一喜，一种期盼已久终于达成目的的成就感扑面而来，哪里还来得及气恼她的不解风情。

　　皇帝便也没再为难她，反而自认为贴心地替她主动化解尴尬，面色自若地与她又闲聊了几句。

　　他突然注意到什么，问道：“爱妃今日身上这香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爱妃今日熏的可是沉香？怎么没有熏爱妃一贯用的那种香了？”

　　裴招招答道：“陛下闻到的，想来是臣妾昨日夜里难眠命宫人熏的沉香，熏了一整夜臣妾身上也难免沾染了这味道。这味道倒也好，闻来心神舒畅安定，倒也适合宫宴这般正式的场合。”

　　皇帝倒是有些不赞同：“这沉香虽好，却不适合爱妃。爱妃如此年纪轻轻，沉香却是显得老气沉沉。朕倒是觉得爱妃平日里惯用的那香料甚好。”

　　浮蔓在门外轻咳了一声，端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来，朝着皇帝行了个礼：“见过陛下。”

　　皇帝端详着那晚汤药：“这便是御医开给爱妃的药？”

　　浮蔓低着头道：“启禀陛下，这是按照御医开的药方，从太医署取回的药刚刚熬制的。”

　　皇帝朝她伸出了手：“既然如此，这药便端给朕吧，朕亲自喂朕的爱妃喝药。”

　　浮蔓看了裴招招一眼，有些犹豫地将药端到皇帝手边。

　　裴招招道：“臣妾哪敢让陛下万金之躯屈尊纡贵来伺候臣妾呢？再说这药看着黑乎乎的，有些恶心，臣妾已无大碍，不想吃这药了。”

　　皇帝端起碗，送至嘴边慢慢吹散热气，颇有耐心地劝道：“爱妃何必跟朕客气，别人求之不得的事，爱妃怎么老是推三阻四。这药既然是御医开的，总是有几分道理，良药苦口，爱妃还是该谨遵医嘱。”

　　他舀起一勺汤药送至裴招招嘴边，裴招招望了他一眼，低垂着眸还是乖顺地张开了嘴，配合着饮下了汤药。

　　皇帝将汤勺从她嘴里抽出，又舀了一勺，满意道：“这才是朕的好爱妃。”

　　他这一勺一勺喂仿佛喂出了趣味，等到裴招招将那碗汤药喝完已是花了不少时间。

　　浮蔓又上前提醒道：“主子，咱们该动身去御花园了，算算时间，宫外贵女们应该都到了。”

　　裴招招站起身来，对一旁皇帝道：“陛下，臣妾该走了。”

　　皇帝眼下却是有些不舍，可她又不愿意留下来陪自己，他便大手一挥，拍板道：“爱妃等等朕，既然爱妃非要去那赐花宴，朕便陪你一同去。”

　　裴招招正等着他这句话，为此还喝了碗毫无必要的汤药，不过好在这汤药本身对她无益却也不至于有害。她却还是做出一副有些关切的姿态：“可陛下若是不想去，便是勉强自己去了不也是在委屈自己么？”

　　皇帝笑道：“朕之前不爱参加这类尽是些女眷的宴席，主要还是因为太过无聊了些，朕连个好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有爱妃在身边，便是宴席无聊，朕也不会觉得无聊了。”

　　裴招招自是适时地表现了一番含羞带怯的神情：“那陛下在此等等，我去内室换身出席宴会的衣裳再出来。”

　　皇帝点了点头，等她换衣服的期间忍不住心猿意马想入非非起来。他暗自思忖着，裴招招如今对他的态度已经不知不觉中转化了，只是她脸皮薄，等她主动开口示好，只怕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不过依她如今的态度，真到了侍寝之时，应该也不会决然抗拒。

　　裴招招换了一声华服，和皇帝走在去御花园的路上。

　　陶淑妃安排的太监带着关在笼子里焦躁不安的猴子藏在暗处，正等着裴招招经过。他没想过皇帝会出现，陶淑妃也没想过。

　　不过转念一想，便是皇上出现在这里，猴子的攻击目标也该是裴招招，更何况若是那副惨状被皇帝亲眼目睹，日后裴招招翻身的机会可就更微乎其微了。那太监便放下提起的心，将笼子打开了。

　　这母猴以前被陶淑妃当宠物养时，宫人们都是讨好伺候着，从未关过一天笼子。可它近日里却一直被关在笼中，一朝得了自由，自然是一个蹿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撞开了甫一打开的笼门，飞快地钻了出去。

　　太监不忍看想象中接下来的残忍场面，也害怕被其他人发现踪迹，提着笼子转身便跑。

　　而这头，皇帝正刻意放缓步伐，与裴招招并肩走在宫道上。

　　他身形高大，微微侧着头往下看着裴招招的侧脸，微风吹起她耳边一缕碎发，遮挡在了她的脸颊上。

　　皇帝正欲伸出手去拨开那缕碍眼的发丝，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横冲直撞地将他扑倒在地，还伴随着四周响起的惊呼声：“陛下！”

　　他感到似乎有什么如同利爪一般尖锐的东西划破了他的衣服，随之而来的是皮肤上传来的隐隐刺痛。他还在想着这到底是什么野兽，便感觉到那东西的利爪压制住了他下意识反抗抵挡的手臂，挠出几道让他惊呼出声的血痕。

　　那东西抬起头，从他的腰间攀爬了上来，皇帝便措不及防与一只呲牙咧嘴的猴脸对视上了。那猴子对他怒目圆睁，自喉咙里发出阵阵代表着威胁的低声嘶吼。

　　远水解不了近火，刻意被皇帝吩咐不要出现在近前，故而跟在远处保护他安全的禁卫们还在朝这边赶来的路上，而原本紧随皇帝和裴招招身后的一群宫女，皆是有些惊慌失措，花颜失色地尖叫着而不敢上前。

　　眼看那只猴子朝他呲牙咧嘴低吼一通之后，又朝他咬过来。皇帝慌忙伸出手臂格挡，免不了又被它又挠又咬了几下。他正恼怒着怎么还没有人来解救他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突然用力推了那猴子一下。

　　猴子被推得身形一晃，松开了咬着他手臂的嘴，伏在他身上歪过头去朝着推它那人呲牙咧嘴，又发出一阵低吼。

　　皇帝也支起头往那边看过去，一脸错愕道：“爱妃？”

　　方才推这一把的正是裴招招，见她一副明明害怕却又鼓起勇气来相救的样子，皇帝内心涌上了一阵难言的心动与暖流，四肢百骇仿佛恢复了力量，眼前这猴子给他带来的威胁仿佛也不值一提了。

　　不过下一秒他就发现，这其实也只是他的错觉。那猴子不知为何力气十分之大，甩也甩不开。爪子仿佛镶嵌在他身上一般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襟，未修剪的指尖戳入他的皮肉。

　　见裴招招还在近前没有退开，仿佛伺机而动准备对它做些什么，那猴子抽动了几下鼻翼，仿佛感受到了威胁一般又朝她嘶吼了一声，然后伸出一只爪子朝她手臂上一挥。

　　皇帝心急如焚，目眦欲裂：“快躲开！”

　　裴招招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被它挠了一把。皇帝担忧地看过去，好在伤口似乎不深，看上去只是衣服划破并没有流出血来，应该并没有什么大碍。

　　裴招招抽痛般“嘶”了一声，显然是这伤口虽不深，没有流出血染到衣服上，却也难免被挠破了皮。

　　此刻那群禁卫也终于到了近前，见他们提刀遇上，皇帝一边用手脚并用抵挡着猴子的撕咬，一边忍着疼痛大喊道：“别杀了它！”

　　禁卫自然是十分听他的话，一群人蜂拥而上，总算把那猴子从皇帝身上扒拉了下来，将它辖制住了。

　　皇帝被扶着站起身来，见它仍是一副呲牙咧嘴的模样，忍着疼痛拍着拍身上泥土，冷冷吩咐道：“这猴子本是训练好饲养长大，怎么就突然在宫中发了狂一般。朕给你们三天时间查出来，若是查不出来，朕便将此事交给天玑阁去查，届时连同你们一起问罪。”

　　禁卫们跪在地上，为首那名忍不住抬头道：“陛下，这猴子是陶淑妃所养，若是此事牵涉到陶淑妃——”

　　皇帝毫无耐心的打断他，面无表情的说道：“这猴子是陶淑妃所养，哪怕是被其他人有心利用，陶淑妃也本就牵涉其中，脱不了干系。朕给你们权利，你们便放心大胆地查便是。”

　　“是。”禁卫们领命，带走了那只猴子。

　　裴招招一脸关切地望着他，担忧道：“陛下，您身上这伤，还是尽快请御医过来看看吧。”

　　皇帝“嘶”了一声，还是道：“朕没事，倒是委屈爱妃因为朕而受伤了。今日这赐花宴怕是去不成了，便是爱妃想去，也得换身衣服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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