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不想谈恋爱

　　刚来京城时，我和阿草在城外的破庙里住过一段时间，地方虽然偏僻了一点，但是确实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本来想着今晚没人点我，我应该能很快就能去破庙把我的东西拿回来，但没想到来了两个客人为了抢明月的牌子在楼里不要命地闹事，而明月坐在椅子上嗑着瓜子说这场景让她想起来之前城北卖咸豆腐脑的刘婶和卖甜豆腐脑的王婆对骂的时候，和现在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完全相同。
　　久违的场面让楼里的姐妹都兴奋起来了，毕竟像扯头发、甩耳光、撕衣服、摔东西这么低级的打架手法对于她们来说真是很久远了，于是一人一个小板凳恨不得看他们再打个八百回，场面一时极度混乱。
　　李妈妈表面笑得灿烂安置好了二人，背地里阴沉个脸让我等他们离开的时候把他们丢进护城河里喂鱼。
　　我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妈妈没必要做这么绝。
　　李妈妈说：一两银子。
　　我说二两，上回你多收了我的牌子钱，起码要分我一点。
　　李妈妈说：一两五钱，多了没有。
　　我说好的妈妈，没问题妈妈，您休息吧，钱放我屋子里就行，我去送客了。
　　总之等我处理好鱼食再到破庙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庙里没有灯，漆黑一片，只能借助着从窗子里透下来的稀疏星光勉强辨识出方向。
　　我径直走到一处做好标记的草堆旁边，愣了一瞬。
　　虽然看起来和依旧是一样杂乱无章，但是却可以清晰的分辩出，这里曾经躺过人。我蹲下身子，有点紧张的握住自己的右手，左手抓住草垛子的边缘，慢慢的将右手放进去，这时，手掌传来了温度。
　　那个人刚走！
　　不，也可能还没走，只是藏起来了。
　　我环顾四周，这破庙没几个可藏身的地方，除了这个草垛，就还有……
　　我看向佛像，果然，有谁在那。
　　虽然那人已经尽力隐藏自己，但是我还是听到了微弱的心跳声，那人应该在害怕，呼吸带着一丝颤抖。
　　我心想你怕个锤子，该害怕的不应该是我吗？
　　不知道稻草下面的木箱子有没有被动过……不过就算是动了也没关系，我还能拿回去。
　　我轻轻掀起稻草，露出了底下巴掌大的木箱，拿起箱子，感受到还有重量，封条也没有拆，看样子不是冲钱财来的，否则肯定会打开箱子看一看的。
　　估计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歇息，不然怎么会跑到这种偏远的地方。
　　我并不打算惊动那人，于是拿上箱子，把稻草铺回原样，站起身就准备离开。
　　突然间，我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我不动声色地摸向了手腕上的银镯，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那镯子原身是一个小巧的暗器，回京之前阿兄专门留给我防身用的。
　　听声音，脚步虚浮、踉跄、轻飘飘的，显然身体状态很差，不是个练家子。
　　“不许动！”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来人一把抓住了我手中的箱子，用手中的匕首抵在了我的脖子处。
　　“少废话，快把身上吃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就杀了你！”
　　嘿，有意思。我说小伙子你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我二十二岁的老同志。这好吗？这不好。
　　十分钟后，我踩在他身上听着他喊女侠饶命。
　　我看向他，大概七八岁，脸上糊着泥巴，看不清长相，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灰布衣服，头发乱糟糟的，显然已经很久都没梳理了。
　　是个小学鸡，鉴定完毕。
　　我捡起地上的匕首，放在手上细致地把玩了一番，确实是把漂亮的匕首，尤其这个把上的“苏”字，刻得真是相当的好看。我笑了笑，不知道是该夸他有勇气还是没脑子，这种要命的东西也敢直接拿出来。
　　我问小孩，你和京城那个被抄的苏家有什么关系？
　　小孩立马摇头否认。
　　否认的那么快，那看来就是认识了。
　　我抬腿踩在他的胸膛上，低下头看着他，“苏启年是你什么人？”
　　小孩还是摇头否认，我又问：“苏启年是你父亲？还是叔伯兄弟？”小孩依旧摇头否认，但是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恐惧，他挣扎着想起来，但是没有丝毫的效果，反而被我踩得更加的难受了，喘着气说自己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他只是一个山里的孩子，饿急了才会出此下策，也没打算偷什么值钱的物件，希望我大人有大量饶他一命。
　　我蹲下身，伸手轻轻抚摸他脏兮兮的脸蛋，泥巴下面的小脸果然白皙，笑道：“既然不知道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不要回答。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想报仇，我能帮你。”
　　小孩愣了愣，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我刚才的话是真的。 “怎么？不相信？如果你不相信，那就算了，毕竟苏家已经落魄成这样了，除了我应该也不会有人再敢去招惹这等事，你可以继续活下去，只不过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去走，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你，因为我也不想去找麻烦。”
　　我站起身，转身离开，小孩连忙跟上，一边爬一边喊：“求求你帮帮我，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求求你帮帮我。”我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小孩，“好啊，我答应你了。”小孩愣了神，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容易就答应。
　　“没有什么条件吗？”
　　“没有。”我摇摇头。“不知道苏启年有没有和你说过，他有个结拜义妹，你出生的时候，我家出了一些意外，没能去给你送上一份生辰礼。”我蹲下来，摸摸他的脑袋，想起来他应该很久没洗头了，又往他衣服上擦了擦手，“按辈分，你应该唤我一声姑姑。”
　　小孩看着我，沉默片刻，忽然跪倒在地。“姑姑大恩大德，韶宇永生难忘。”
　　“起来吧，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我将他扶起来，从怀里掏出两个饼，递给他：“你先填个肚子，吃饱才有力气考虑其他的事，现在我要先休息了，明早你先和我回去，晚点我们再商量。”
　　小孩看着饼子愣了愣，然后接过了饼，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他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把饼子消灭掉了一个，然后又把剩下的一个放进嘴里咀嚼着。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又没人抢你的。”我说道。
　　他摇了摇头，继续吃了起来。
　　我坐下来，靠在墙角，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会儿。我是真的累了，白天要装作乞丐去乞讨，晚上还要盛装打扮去接客，有时候半夜还要去接任务。
　　一天打三份工，这搁谁谁受得了。
　　破庙里只剩呼吸声以及饼子落入口中发出的咀嚼声，安静得让人害怕，我不由得想起了苏启年。
　　我和苏启年是因为一只烧鹅认识的。
　　那天我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就一路踩着屋顶来到了福聚德。
　　福聚德是京城有家远近闻名的饭馆，店面不大，但是菜品一绝，绝对是京城特色，一道道菜品做法都别具匠心，色香味俱全，让人吃过一次就难忘。他们家最出名的一道菜是酱香烧鹅，做法非常独特，烧制好的鹅肉并不像常家做法是那么柴，反而是外酥内嫩，鲜美多汁，再配上店里的秘制酱汁，一口下去，口齿留香，好吃到舌头都快掉了。
　　据老板说，这烧鹅的做法是祖上传下来的方子，腌制过程十分复杂，因此每天只卖出十只，卖完了有钱想买也买不到。这烧鹅不能预订，一桌只限一只，而且只能亲自到店品尝，吃不完也不许打包带走。这是他们家的规矩，什么达官贵人、权贵富豪，都没有特权。这家饭馆每天还没开门，排队的人就已经排到街尾去了，人挤人的，根本连路都走不通。因此，他们家的烤鹅往往不到巳时就全部卖光了。
　　阿娘说这叫饥饿营销，专门哄抬客源，“那是喜欢吃烧鹅嘛？那是馋人店老板酱料，下贱！ ”
　　对不起，阿娘，我馋了，我下贱。
　　为了能一亲烧鹅的“芳泽”，那段时间我苦练轻功，为的能够更快地到店里抢到一只鹅。
　　终于，我不到辰时就赶到了福聚德，虽然已经有人在排队了，但是还是被我挤到了前十的位子。队伍慢慢的向里面移动，很快就到了我，一进店门，就扑面而来的香气，我忍不住深吸了几口，终于！我梦寐已久的烧鹅！
　　我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小二过来问我吃什么，我看着菜单上的价钱，心里一阵肉疼。这家电的饭菜虽然好吃，但这价钱却实在不太美丽，点了一只烧鹅后，我剩下的钱也只能点的起两道招牌菜。
　　这一顿下来，就得花掉我攒了好久的零花钱。
　　不过人生在世，还是要懂得享受当下。
　　隔壁桌的烧鹅已经上了，一块一块切好摆在盘子上，散发着阵阵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我看着那金黄的酥壳，忍不住吞咽了几下口水。这烧鹅的香味实在是太诱人了，我的肚子咕噜噜地响着。
　　你真可爱！你真肥啊！你真……你就是我的梦中情鹅！
　　阿娘说的对，果然喜欢是不会骗人的，就算闭上了眼睛，口水也会忍不住从嘴巴里冒出来。
　　正当我满怀期待着美味烧鹅的上桌时，一个少年朝我走了过来，站在了桌旁，一副笑眯眯地看着我，“姑娘可是抢到了？”
　　“嗯，嗯！”我兴奋地点点头。
　　这烧鹅已经到手了，我当然高兴了。
　　但是他这样问，我又有些害怕。
　　淦……这小子不会是想抢我的鹅吧？
　　“嘿嘿。”少年奸诈地笑了起来，“姑娘，我看你生得如此小巧玲珑，想必一只烧鹅你也吃不完，不如这顿饭我们两个人一起吃如何？”
　　我下意识想给他来一拳让他清醒清醒，让他明白夺人美食如同夺人妻女，是不共戴天之仇，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饭钱我替你付一半，不，七成。”
　　“好的哥哥，没问题哥哥，哥哥快请坐，哥哥想吃什么再加点呗。”
　　钱不钱的不是问题，主要是想多认识个有钱的冤大头，不，好朋友。
　　少年说他姓苏，名辄，字启年，刚随祖父从江南来到京城，听说了这福聚德的烧鹅的传闻，特地赶来品尝品尝，可惜晚了一步还是没能抢到，很感激我能忍痛割爱。
　　我说不痛不痛，有钱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他愣了一瞬突然笑起来，说你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我问他你下一句是不是就要说，女人，你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他笑得更厉害了。
　　阿娘说的对，上天给了你什么，就要从你身上拿走什么，这位兄台就是人傻钱多的最好诠释。
　　后来我问他，你明明是个有钱人，那顿饭为什么不直接请我吃了，还要和我三七分。
　　他说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姑娘应该很有骨气，不会轻易接受嗟来之食。
　　我说你还是不懂我，脸面在荷包面前不堪一击。
　　这之后两个人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天南地北的新鲜事，聊着聊着，两个人就越谈越投缘。
　　苏启年说，可惜了你是女儿身,你若是男儿身,我必与你结拜为兄弟。
　　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女儿就不能结拜了吗？真是的，重男轻女要不得。
　　后来我仗着功夫比他好，压着他和我一起拜了关公，约定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谈理想，谈未来，渴望仗剑走天涯。
　　然而我们俩谁都没做到。
　　杨家没了的时候他无能为力，苏家出事的时候，我也没法救他。
　　只是他的血脉，我得想办法护着。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醒了，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小孩黝黑的眸子。
　　我说小孩，你干嘛用这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小孩靠着墙壁坐着，双手抱住膝盖。他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道：“姑姑，你会武功对吧？”
　　我点了点头：“算吧。”
　　小孩说：“那你教教我呗，我要学功夫，给苏家报仇!”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我心中一软：“不急，以后会有机会的。”
　　小孩抬起头，咧嘴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我叫苏韶宇！姑姑你叫什么？”
　　“我啊，我叫芍药，听雨楼的头牌，芍药。”
　　哦不，还有个久远的名字。
　　叫什么？我想想。
　　我闭上了眼，一字一句道“我叫杨玉蓉，忠义侯家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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