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梦依依

作者:木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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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做梦


      李漱瑶李离开了,吴振华则睡在同一个房间里的客房里。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吴振华请我吃饭,饭吃到一半,我爸走了过来。
      “那是,那是……”
      我语无伦次,呆呆看着爸爸。
      我的大脑提示我:藏起来,藏起来!我的身体却一动不动。
      爸爸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桌上的《洛奇的赏金游戏》。
      我的目光紧盯着他。我屏住了呼吸。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当我茫然无措时,爸爸举起酒杯,恭喜我。
      “干得不错嘛!”
      我原以为他会生气,会不理我,他没有。那天回到家里,他把出书的事告诉了妈妈,妈妈大叫了一声,然后两个人就跳起舞来。
      这是?
      我摸不着头脑,但看他们两人跳舞,我超级开心。我退到音响边上,给他们放了一首弗兰克·辛纳屈的《爱情与婚姻》。
      我坐在平时妈妈阅读时的单人皮椅上,望着他们出神。
      他们跳华尔兹,跳恰恰,跳摇摆舞,还有在电影上学来的霹雳舞。
      每当妈妈把腿抬到半空中,我们三个就咯咯咯笑得停不下来。

      闹腾到了半夜,大家筋疲力尽,但睡意皆无,决定坐下了说说话。我知道父母要说什么。

      开场白里又是恭喜,又是跳舞的,后续必定有许多话要嘱咐。
      果然,一开口就是卖文为生的问题。

      “不行。”爸爸说。
      “凉音,”妈妈说,“自从你找了这份工作,你爸和我就觉得……怎么说,有些愧疚吧。担心你会难受,虽说写东西并非人人都可以,但要说,天才和凡人各一半,咱们女儿就非得是那个成不了的,就非得是为别人打气的业余选手,还要自己去承认和面对,我们心里也难过。可是,现在好了,你用实际行动证明路还可以有另外一个走法。我们是很开心的,真的。”

      说道落泪处,妈妈拉着我的手,搓了又搓。
      “可是,要全力以赴,一点后路都不留,我们又担心……”
      我皱了皱眉。“我没说我要辞职呀。”

      爸爸说,“今天不辞,保不齐明天嘛。”
      “爸!”
      妈妈开口了。“你爸的意思,”她看了看爸爸,爸爸点了点头。“你爸的意思是希望你不要辞职。”
      “可是,我工作的时候没写过东西呀,但是毕业论文。”

      妈妈不再跟我争论了,转身拿起我的书在我面前比划,脚下跳着踢踏舞,腰肢舞动着,脸上笑意迎人。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我说。“可是,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寿司店的?”
      爸爸突然说他想烧些水喝。

      这也太明显了吧。

      我看着妈妈。“说吧,到底是为什么?”
      妈妈挥了挥手,说:“哦,都是我啦。这两年来,你一直在工作,我和你爸就想着,啥时候找个男朋友才好呢?你也不小了嘛。我不是说三道四的人啦,可是,自从我在寿司店遇到你和那个编辑,我就……我以为你们……”
      我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你们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好啦,怎么……”

      咚咚咚 。
      我转身过去,看见爸爸在用钉锤敲桌子。
      “爸爸,你在干什么?”
      他不说话。
      “爸爸,桌子被你敲坏了。”
      我怎么喊,我爸都听不见。然后我就醒了。

      “原来是梦。”
      我自言自语,突然泄了气。随后我又听见了咚咚的敲门声。

      “来了。”
      烦人的敲门声并非梦里的什物,让我异常地心烦气躁。
      “来了。”
      为了不让吴振华就等,我飞快换上今天要出门的衣服。
      我拉开门,居然不是吴振华站在门外。
      门外没有人。
      客厅里,餐厅里,厨房里,也没有人。
      我皱了皱眉。“难道不是他?”

      正这么想着,我听见了对门的敲门声。是对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胡乱责怪别人的倾向似乎严重了。
      只要没看见事实,我便要按照我自己的臆想,有理有据地猜测一番,然后把最可能的归罪之人找出来,声色并茂地斥责一番。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我又停不下来。我到底怎么了?

      我去厨房转了一圈,打开冰箱。哦,怎么忘了,我昨天才搬进来。
      冰箱里根本没有早餐可用的面包,牛奶亦或是米粉面条这些东西,有的只是昨天火锅吃剩下的残羹剩饭——到了下午或晚间,这些残羹剩饭会自动转化为可口美味的下饭菜,但现在不是时候。
      至少早餐不能吃这些。
      我烧了热水,站在水壶边等待,水烧开后,我找来了咖啡和砂糖,给自己抛了一大杯糖分超高的黑咖啡。
      我坐在沙发上,边喝,边琢磨,面前这一堆恢弘的杂乱,我该从哪里下手。
      我有些迷糊,咖啡喝到一半,几乎又倒下去睡了。喝咖啡不能醒神。我早已知道。
      所以,咖啡于我而言,实用价值不多,更多的是精神慰藉。
      到了早上九点,我终于清醒。
      扫视一眼茶几,玻璃盅下面,居然有一张小纸条。准确的说,是一张工作中惯用的茶黄色便签。
      我笑了。
      这就是吴振华的风格。
      从我第一次见他,他就是个一丝不苟,极其谦卑,学无止境的人。
      每每听到有新鲜的概念,他都会不由自主,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他的小纸片,耐心,专心,一丝不苟地记下其名字。

      我拿起纸片看看。都是些感谢的话,说谢谢我让出起居室给他,说谢谢我昨天一天都在他身边等等。
      措辞严谨,公文范式,没有任何的感情暗示。

      我想,他这样的人,大概就是那种,心里再澎湃激情,也无法将之化作文字描绘在白纸黑字上的人吧。
      文字太过私密,像一条深入黑暗底层的隧道,只有真正能举起火把的人,才能不畏艰险,勇往直前。
      我打开电脑。
      我通常会在头天晚上,把第二天的行程安排好。但现在,我的行程表格上空空如也。

      是度假吗?
      是要让自己休息几天吗?
      也不是。

      就算是休息和度假,我也会把要做的事排得满满当当。
      我以为收拾房间太过琐碎,需要一整天的时间,可不到中午,我就全部收拾完毕了。
      除了整个房子的风格需要改善这种不合时宜的大问题,我再也没有可圈可点之处。

      中午,我外出看看环境。
      小区里的高层分为整齐的两排,都集中在西边,和商业区连在一起。
      高层下面的商店,大多都是便利店,家居店,药店和化妆饰品店。
      还有识别度的当属生活用品杂碎店,特百惠。
      在街的对面,是一排整齐摆放的早餐车,这些早餐车颜色鲜亮,红黄相隔,十分卡通。一眼就能看出来。

      现在是下午,早点铺子已经收了,也没买不到足量的吃食。
      我走进旁边的便利店,打算买些关东煮。

      “哎唷,上次在你这里买的鸡蛋,可不太好呀。我刚拿回去,蛋壳就破了,还破了好几个。幸好我老公在家呀,不让我真不知道这破了的鸡蛋弄给谁吃去。这不,多亏了我老公,这煎蛋他也吃,煮蛋他也吃,搅进了小蛋糕里,更是吃个不停。”

      我一听见这声音,立刻从便利店门口钻了出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邻居,你也来买东西呀。”李漱瑶大声说。
      “是呀。”
      “家里收好了没?”
      “还没有。”
      “那还出来闲逛?”
      她的问题让我一头雾水,我只好说,我一会儿就回去。
      “哎呀,正好了。我这个人,最讨厌自己的一个人逛街了,别说买衣服鞋子,就是从家里到便利店这么小段距离,我都担心得不得了。”
      我说:“你担心什么?”
      “我家老公呀,他的工作是出差半年,在家半年。以前到处往外跑也不觉得,自从前年开始,每年总有一半时间在家,这……”
      李漱瑶压低了声音。“和老头子,相处不顺呀。”
      说到这,她尖叫了一声。似曾相识的尖叫。
      “你看我,真是个一心不能二用的主儿。出来买东西不就是为了我老公一个人能在家里清净会儿吗?”
      她虽未点明,但看她着着急急往回走的样子。

      我明白,她又在找老头子了。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她对老头子在哪儿,完全没印象,只顺着自己熟悉的购物地点去寻。
      “真是的,又跑哪儿去了?”
      “我刚刚看见他在树下面,我们去那边花坛看看吧。”我说。
      老人就在花坛大树下。为此,李漱瑶实实在在地恭维了我一番。
      说我慧眼独具,目光锐利,拥有鹰犬的敏感。
      这番恭维,源源不断,滔滔不绝,一直到我们在单元楼上,遇到了另一位邻居,才转开。

      “李姐,下午好呀。”
      “原来是漱瑶呀。”
      那位李姐笑面迎人,李漱瑶也满面荣光,但除了表面上的寒暄,没有再深入的交流。
      或许正因为缺少话题,才需要更劲爆的火药来配——比如说,暴露他人私隐的家庭秘密。
      李漱瑶开了头。“昨天夜里吵到你们没有?”
      李姐说:“没有。”
      “我还担心呢。昨天我家这个老头子又出事了。这是不是跑出去让别人找回来,也不是去他心心念念的富豪朋友家,而是跑到邻居家去了。唉,大半夜的,跑进邻居家,藏在人家的卫生间里,啥也不干,就脱衣服,脱完了,还叠起来,整整齐齐放在地板上。你说说,这日子还怎么过呀,这不是要吓死人吗?”
      事情过于离奇,李姐问了一句:“真的?”
      李漱瑶听出来了。“诺,小邻居不还在这吗?昨晚是不是你一推开门就看见他全身裸着,坐在地板上的?”

      我被问得尴尬极了,只好说一边解释,一边回答。幸好,那李姐要赶着出门接放学的孙子,对别人家的糗事也不感兴趣,说了几句就走了。
      李姐走后,我本以为李漱瑶会向我道歉的。
      昨天的事,你不提,我不提,谁会知道?现在,你非要当做饭后谈资说出来,弄得我尴尬至极,你理应道歉的。方才说话那会儿,弄得我好像是她的同伙似的,我真是难堪极了。
      不过,比我更难堪的,应该是老人自己。我不知道他能听懂多少,要是装懂就好了,要是真听不懂,岂不是把人当猴耍?我替他难过。
      我心想,与其住在这样的儿子儿媳家,还不如去养老院呢。想到了养老院,我心里就异想天开的规划起来。
      如果老人有一笔财产,住在养老院应该不成问题,养老院是个极其公开的场所,五湖四海,天南地北的人,什么样的人都有。有本地人,有外省人,还有华侨。
      住在里头,李漱瑶爱面子,必定常去探望,必定一开口就是奉承关怀,送吃的送穿的,生怕别人看低了她。
      可我没有勇气提出来。

      回到房间,我拿出钢笔,打上落叶黄的墨水,企图靠练字静心。

      但显然,这地方是无法静心的。
      过了一会儿,开门关门的声音如流水般长驱直入,邻居间的说笑打闹、跑楼梯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
      还有那意料之中的叫骂声。
      我并不是躲在家里,自享其乐的人。

      我打开了房门,想要看看外头什么情况。不会是闹火灾吧?
      当然不是。
      是楼下的邻居上门告状,说他们家的卧室被淹了。那水滴滴答答,顺着墙边渗到了地板上。
      “多少次了,多少次了,自从你们家搬过来,我们就没有安生过。我和孩子他爹也就算了,孩子呢?孩子做作业的时候,天花板上在滴水。孩子练钢琴时,天花板上在滴水。孩子在房间里看课外书时,天花板还在滴水。简直无时无刻不再滴水?怎么,你们的房子不想要啦?”
      楼道里有两个妻子,全都鼓掌着脸,手插着腰,面红耳赤,争锋相对。
      她们不该会打起来吧?
      她们没有打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李漱瑶哭了。她哭得震撼极了,眼泪略过了脸,滴到了脖子上,来来回回几次之后,她那白皙年轻的绯红脸颊,看起来已经是老泪纵横,红粉相间了。

      “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她说。“我们明明可以住在别墅里,为何要在这里受气?我们明明可以搬到爱奥尔的名人庄园去,那里名流云集,每天都推杯换盏,灯红酒绿,就像……就像了不起的盖茨比在曼哈顿的沙滩。可我们却在这里,在这里受罪。为什么呢?不就是因为他……”

      她抽泣着,打着嗝,抬起手来指着老人。
      “都是他的错。是他一进去就发病,就说疯话,就觉得鬼魂缠身,到底有什么鬼魂呀?爱奥尔名人庄园有报道过死人了吗?没有,至少我从未听说过。可是,他就是发病,他就是不愿去。我可被他害惨了。明明有这么多权财亲戚,却使劲儿地淡泊名利,骗谁呢?”

      爱奥尔的名人庄园?
      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不过,李漱瑶似乎对这地方了如指掌,如数家珍。对此,我心里感觉到一阵对事出有因的宽慰。
      既然问题在此,何不把精力全部集中在此,好好解决一番呢?
      不过,大概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

      楼道上的邻居已经离开了,想必她听了太多李漱瑶拜金主义的抱怨和谄媚,要么觉得是假的,要么觉得没什么意思。
      反正如何争吵,也不是真正解决问题,有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让李漱瑶抓住机会合理化她的虚荣心而已。
      有了这层如此热忱、高调的虚荣,也就意味着一件事:房子肯定是不会动手修的,李漱瑶全家都盼着搬到大别墅里去呢。
      一时间,楼道上只有我和李漱瑶两人了。
      我扶她起来。
      “谢谢你。”她说。
      她没有转身回家的意思。
      我们俩都有尴尬,我要请她来家里吗?
      最后是她做了决定。“我能去你家坐坐吗?你家真是漂亮。”
      我有些不愿意,但还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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