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梦依依

　　到银杏小区的住所后，吴振华立刻把整个房子的边边角角都查了个遍，转头对我说：“真是个好地方。”
　　我笑了。
　　“你还没放弃呀？”
　　“永远不。”
　　我们俩正说着话，对门正好探出头来。是个老头。

　　老头嘴巴张着，手里提着垃圾，双脚不停颤抖，好像一时不知如何应他面前有人这个事实。
　　半晌，只听对门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叫着吼道：“我说，我的好苏总，我的青天大老爷，叫你爸出门记得关门，从天亮说到天黑，怎么就是当耳旁风？今天不知闹什么鬼，又遇上搬家了，我怀个孕还不得安生了？”
　　抱怨声出来了，脚步声也跟着来了。
　　“爹，你……”
　　她停住了。

　　“我说呢，原来是见了生人。”
　　她卸下了苦闷的表情，笑面迎人。
　　“你好，你好，我是李漱瑶，欢迎你们搬过来。你瞧，我们也是刚结婚，这手上的戒指还是新的呢。”
　　说着，她抬起了手，一颗大钻戒在无名指上闪烁着。像个小星星。
　　她眼睛往下瞟了瞟。
　　“哟，瞧我这嘴。你们是打算搬过来结婚的吧。还没结？我告诉你们，这房子最适合结婚了，厨房又大，客厅也大，还有个环绕式的大阳台，以后有了孩子，随便跑，没事。比游乐园，嘉年华，购物商场，都安全。”
　　听她语气，倒像是羡慕能去商场里玩的人。
　　她无休无止地说着，我有些尴尬，但始终找不出机会打断。吴振华呢，虽然耳根子都磨起茧子来了，也想打断她，可听她一口一个新婚夫妇，一口一个孩子教育，也倒正和他的意思，也就当做享受来听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漱瑶尖叫了一声。
　　“哎呀，老头子呢？怎么说一会儿话就不见了。”
　　她急得乱跳，喊天喊地。
　　我和吴振华也急了，心里责怪自己冒失。
　　“这老人的脑袋萎缩了，记不得路，他儿子和我也记不得啦，每次一出去，立刻就要走丢，真是越照顾越累人。快找找吧。哎呀，真实麻烦你们了，快帮我找找。”
　　我皱了皱眉。明明是她家的事，怎么开口闭口就是麻烦别人？再说了，老人走丢应该是把腿就去找，她倒好，在这说半天，也不见抬腿。
　　“我去锁一下门。”
　　送走了搬家师傅，我的心定了下来。这找人的事，别人的负担，反倒成了我和吴振华的义务。
　　我俩一起找遍了小区的每个角落。可是，不管如此喊，如何找，就算是把遇到的路人都问了个遍，老人依然不见踪影。
　　我累得口干舌燥。吴振华也觉得，走不动路了。
　　我说：“干脆报警吧。”
　　吴振华说：“要24小时以后才能报警。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先和那家人商量一下再看。”
　　我看看他。心想，这一天真是麻烦多多，他必定求之不得。
　　下午六点，我们回到了单元楼。
　　电梯开了，一梯两户房子，最容易看见。
　　“他们关着门，是不是找到了？”
　　我一阵心花怒放，两步并一步冲了过去。敲了好一会儿门，没人应。
　　“他们也出去找了吧。”吴振华说。
　　唉。我叹了口气。
　　我们正要转回屋里，门开了。
　　李漱瑶出来了。头发用毛巾裹着，身上穿着睡衣，脸色绯红，肌肤光滑，一副刚洗过澡的样子。
　　我被镇住了，脑子里转不过弯来。
　　这是？
　　“老人回来啦？”
　　“没有啊，你们不还在找吗？”
　　我一时无言以对。
　　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吴振华替我答了。“我们也没找到，心想要是过了24小时，是否应该报警。”
　　报警？
　　李漱瑶像是听见了外星人的名字。
　　她摇摇头。“已经报了几十回警了，每次警察把他送回来，都得教育我们一顿，我可真是受够了。难道是我们愿意他躲在小区里的某个小角落里吗？要我说，你们也别太操心啦，差不多找找就得了。”
　　她瞅了一眼吴振华。
　　“瞧，小虚汗都忙活出来了。快进来吧，快进来，我们正吃寿司呢。”
　　我感觉被打倒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吴振华说，“吃寿司就不用了，我们今天也刚搬家，正好两个人想聚聚，是不是？凉音。”
　　我“嗯”了一声。
　　李漱瑶比我反应快多了。“是，是，是。小两口，新住地，不好好聚聚可怎么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我心里五味杂陈。
　　吴振华说，“中午没吃饭，晚饭总得吃吧。我请你吃火锅。”

　　火锅店，总是热闹非凡，稍微来晚半分，就是等位的结局。
　　以前，我最讨厌等位，店家随便发个便宜的小礼物给你，你就要把一两个小时的生命，奉献给它。比魔鬼的交易还魔幻。
　　可现在不了。一天下来，我身心俱疲，累得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放松享受一下。
　　老人找不到，我心里内疚，享受一下，正好可以驱散难过。
　　等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店里终于有了空位。
　　正好是靠窗的四方角落，两面墙上是玻璃，另外两面墙上是挂画，一盏五颜六色的玻璃灯，垂坠下来，喧闹空间。
　　顿时浪漫而温柔，仿佛是专为我和吴振华量身定制的约会场所。
　　“你一点都没变。”
　　吴振华开口了。
　　“说的好像我们几十年没见似的。”
　　我说。
　　“也是，我不该用这种语气。”
　　他顿了顿，摊在桌面上的手，合十起来。
　　“其实我有点担心你，这周边环境不错，可你对门那家邻居……你可千万别答应他们什么事，他们这种人，眼睛最伶俐了，一眼就把别人看得透透的，变着法的占便宜。”
　　我又笑了。
　　“你知道？”
　　和吴振华在一起，总是很舒服，他不会让你尴尬过度，他永远春风和煦。
　　有时候我琢磨，他在别的女孩面前是什么样呢？
　　可这么一琢磨，我就觉得自己有些卑鄙，明明不想和他在一起，却还期望他对其他人不要这么殷勤。

　　“我怎么不知道。”他说。
　　他刚要说什么，服务员上菜了。
　　“这么多，你点得都够四五个人吃的了！”我说。
　　他看看我，很轻松地说，“这是为了给你打包回去的，刚搬家，什么都没整理出来，冰箱里冰着，直接拿出来不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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