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

　　众人朝那语气什大之人望去，只见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正背对着他们，与他对面的绿衫女子对峙。那绿衫女子便是武林大会之上替人解毒的储执侍女。

　　他们就回了？竟也如此之快？储执何处？

　　景言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那侍女身后的一间门窗紧闭的房。她立刻断定那个神秘的少主储执便藏身其后，只是不知他为何不现身？景言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不安，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裴忍。

　　也在盯着那房间的裴忍见她脸上难掩焦急忧虑，尝试着放缓自己脸上常年不变的警戒和阴沉，以期给她一丝安定。

　　那男子听到声响，亦转过头。看见景言他们一行人走进来，脸上现出吃惊，却立刻转为热情，扬声道：

　　“帮主！”

　　那人竟是同样换了男装的南疆少女兰采采。卓子越见到她略略有些头疼，干笑道：“哈哈，副帮主，好巧啊。”

　　“咱们真有缘！莫非你们也是来找不染先生的？”

　　“不错。”景言焦急地上前回道，又对那绿衫侍女问：“不染先生何在，我们要……”

　　“景言姑娘，少主已知晓诸位此来所为何事。不过既然入了我憺忘楼，自然要按照我们的规矩来。”

　　景言一惊：“什么规矩？！”

　　楚云西亦上前道：“舞依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我阿姐前日已着副将给不染先生送过信了，难道你们并未收到？”

　　“回小王爷的话，信自然收到了。但规矩不可破。之前我们先生救治楚大帅时亦是彼此交换了条件，怎么楚大帅并未告知于你么？”

　　楚云西一脸狐疑，他阿姐在战场受伤被送来之时根本就昏迷不醒，怎么谈条件？

　　“这位不染先生还当真是医者仁心，令人感佩呀。”卓子越摇着扇子施施然道。

　　“你少在这阴阳怪气了！”景钰不满地睨他。

　　陆衡脸上现出愧色，目光愤懑不解地射向小侯爷。小王爷摊手，一副我乃无辜的神情。人家还真就要故意为难你们，别人地盘，我有什么办法？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规矩？”兰采采抢先急切地问道。

　　“兰姑娘，我先前已经跟你说过，你求治之人，病在心不在身。不如请姑娘先自行想出其病症何在？”

　　“归魂刀！是了！自从我师父被夺了归魂刀，他就食不下咽，坐立难安，身体每况愈下，如今几乎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

　　原来她师父竟就是南疆第一刀的司徒晟！众人皆是一惊，又心下了然，成名几十年，晚年却被夺了刀，自然是抑郁难了了。

　　“只要你们将我师父的归魂刀还给我，他见了刀，心病自然就好了！我愿出资十万金，买回归魂刀，这可以了吧！想来你们几年也赚不到这么多！”

　　出口就是十万金，连出生巨贾之家的陆衡都忍不住咋舌侧目。

　　小侯爷更是目瞪口呆：“现如今的江湖好汉不但长得好看，还这么有钱了……”那我还当个什么破王爷啊……

　　舞依却是嗤笑一声，摇头道：“兰姑娘可真是出手大方！不过我们憺忘楼开门做生意，凭的是真本事。若无端收了姑娘此等巨款，那与打家劫舍，勒人钱财的大盗何异？日后还如何在江湖立足？

　　“兰姑娘要刀，那便江湖事江湖了，自凭本事赢回去罢！”

　　“那怎么行，你们明明知道我打不过！你们完全是故意为难我！”兰采采恼羞成怒，她委实不解，开门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赚钱么。我这般双手奉上，你们怎么还拿起乔来了？中原人心思可真多！

　　她突然灵光一闪，指着景言道：“可是这位景言姐姐前几日才赢了储执，归魂刀岂不就是归她了？好姐姐，你不会夺人所爱对吧，送给我吧？十万金给你！”兰非儿向着景言殷切道。

　　景言虽然也很喜欢这个爽直又多金的小妹妹，可是这会心下早已急耐不住了：“这个日后再说！两位姑娘，还请两位直说，如何才能救人？人命关天耽误不得！”

　　“规矩便是你们与我们比试三场，若连赢三场，我们答应你们任何三个请求。救人赠刀自然不在话下。可是你们只要输了其中任意一场，那就一个要求也莫提。”

　　“你们这不是故意为难人么？我们只要救人，别无他求，能不能只比一场？”景钰当下不客气的讨价还价。

　　“当然不能！！！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讲义气？”兰采采跳起来怒视景钰。

　　“你刚刚没听她说么？要自凭本事赢回来。”景钰丝毫不觉愧疚，与她针锋相对。她知景言心软最不会拒绝人，剜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出声。

　　“帮主！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叫什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可是沙朱帮副帮主，咱们就是帮中好兄弟，管好你的衣服！”兰采采双手叉腰瞪着卓子越理直气壮地道。

　　“你胡说什么！谁是他……”景钰气急说不出口。

　　这话卓子越听来倒是很开心，但是这人命关天的，他也不敢做主。左右为难：“阿钰，要么……”

　　“与你无关！阿言，我们此行的目的只是救小言恩，切莫心软。再说一把刀而已无甚重要，你无需为难。”

　　“什么叫一把刀而已？这刀就是我师傅他老人家的命！我都说了如今他老人家危在旦夕，你们中原都要尊老爱幼，这尊老还在爱幼之前！”

　　“你们南疆人是都不会说话嘛！别总是盗用我们中原之话！”

　　“够了！”秦姝再听不下去，厉声呵斥。

　　景钰当下被吼的满脸涨红，煞是好看，张了张嘴却是没敢再开口。面对秦姝，她总是心有戚戚焉。尽管她一再说服自己，二人初见之时，她那句脱口而出的“没教养”乃是无心之过……

　　“诸位莫争，规矩是我家少主定的，我们也无权过问。不过我家少主说了，可由景言姑娘自行选择。”

　　“什么？！什么选择？”

　　景言先前被景钰二人针尖对麦芒似的吵得心烦意乱。可此刻四下骤静，众人齐刷刷地望向自己，顿时觉得这安静让人透不过气来。

　　舞依直直地盯着景言的眼睛，嫣然一笑：“景言姑娘也可以选择只比一场，只要赢了这一场，不染先生便可立即施救。比一场还是三场，只救一个还是两个，全在景言姑娘你。”

　　“好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师父！我师父孑然一身无儿无女，只与他的归魂刀相伴。你也是练武之人，必然能懂得这刀于他有多重要，这真是他的命啊！”兰采采立刻抓着景言的手恳求道。

　　“救孩子要紧！”秦姝忍不住表明立场。

　　“对，她师父无儿无女，不是还有她这个好徒弟么。她要救师父，现下打不赢，那就回去再多练两年日后再来罢！”景钰分毫不让。

　　“景钰！你就是你们中原人所说的最毒妇人心！”

　　“哼！我们中原还有一句话叫各人自扫门前雪！”

　　舞依又摇了摇头补充道：“有且只有这一次机会，错过了今日，再无以后。”

　　“什么！你们简直蛮不讲理欺人太盛！”景钰盛怒，刚刚建立的好感登时无影无踪，这破地方简直有大病！

　　兰采采手上更用力了，抓的景言不禁皱眉忍痛：“我师父常说，他虽不是你们中原人所称道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亦不是替天行道惩恶扬善的仁人义士。但他确从未恃强凌弱，以武欺人，更未曾做过丝毫伤天害理之事。他只是一名纯粹的武者，一生痴迷于武道。他真心敬仰每一位诚心修武之士，尊重他的每一位对手。

　　“当年他持刀入中原，一时所向披靡，绝非为了向你们大周耀武扬威，他只是单纯的以武会友，用你们中原的话便是英雄惜英雄！最后在太湖之畔败于姐姐的奶奶之手，他输得心服口服。他对老庄主推崇有加，视她为真正的女主豪杰，更对自己先前对老庄主的轻视感到愧疚，当时便俯身对老庄主表达歉意。这些我不知道景老庄主可有说与姐姐听，但我却是时常便听师父谈及。

　　“如今是我无用，不能替他老人家赢回他的佩刀！但我真的不想让师父抱憾终身，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

　　她越说越哽咽，一双好看的狐狸眼变得通红。

　　“景言姐姐，你帮帮我吧？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兰采采此刻没有了适才那一掷千金的豪气，更没有初见时那般古灵精怪。她就像一只因为对失去至亲的巨大恐惧，而彷徨无助的小狐狸，彻底遗忘了自己天生的尖牙利爪和机智狡猾。

　　景言不忍看她，亦有些无助地转向四周。景钰默然无语地别过头去，而秦姝紧抱着小言恩，神色一贯的清冷，对着她投来的目光摇了摇头。

　　她忍不住想往后退，身后一个宽阔燥热的胸膛立时抵住了她。她回过头，去看向裴忍的时候心里已经隐隐有了决定。

　　裴忍虽微皱着眉，却是此刻最温和的一个，他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景言冲他感激苦涩地一笑，回头不敢去看一旁的景钰，更别提秦姝，艰难地道：

　　“好，我们比三场！”

　　秦姝不忍再看怀里无知无觉的孩子，仰起头闭眼的瞬间满是再也无法掩饰的绝望。

　　“好姐姐，你果然最好了！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的。”兰采采破涕为笑，使劲地摇着她的手。

　　“好！那么景言姑娘可一定要记得，只要输了其中任意一场，便算作全输。这个孩子，我们亦爱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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