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

作者:宜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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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下倾城


      这不止是从陆清安身上学到的,更则是她由今日柳如絮和西域舞姬花车斗舞所悟。

      景言望着景钰,这大概是个哪怕被关进四方高墙,也能活出自由天地的金丝雀吧!

      “不过你说得对,这衣服美则美矣,却是却是过于素了些。”景钰性子活泛热烈,向来喜欢浓墨重彩,突然大换风格,她倒真有些拿不准了。

      “你笑什么……那九重天上也不都是白云飘飘仙气袅袅,不也有彩霞紫光么?”

      “啧啧啧……你这一套一套的说法可真多啊……”

      “这是脑子,知道么!你以为美人仙子好当么?不比你们英雄大侠容易好嘛!不行,我得再加点料!你来帮我。”

      二人又接着完善景钰的战衣,景钰要求极严格,一点误差都不能容,忙活了半宿,景言看景钰哈欠连连。

      “你困了?”

      景钰从不超过戌时入睡,据说是美容养颜。

      “你快去睡吧,只剩一些了交给我吧。”

      “阿言……”

      “快快快,等明日眼底一片黑青可就不美了。”

      “对对对!那就辛苦我的官人了。”

      “娘子何须客气。”

      景钰睡后,景言不善女工,又忙活了半个多时辰,做完后仍觉得精神还很足,想着明日的比试,不免担忧,要么再练一会?

      拿着山陵断来到小院,今日是八月十四,已近满月,光华如洗。她心念一动旋身跃上了屋顶。在景家庄时,她常与师兄弟们在月圆之夜,飞上房顶喝酒舞剑好不快活。

      四下里静谧无声,倒好像能听见月光洒落的声音,如千万银针次第跳跃,清脆见响。

      景言凝神吐气,对月挥剑。

      都道君绝剑法爆裂无匹,但并不是每一招都刚劲霸道,它是一首抑扬顿挫的大曲。

      起势平缓,剑风并不怎么凌厉,只是行到当中越走越快,身体里的气血震荡反复冲击四肢百骸周身经脉,仿若将心中的怒气怨气恨意统统激发,堆栈交叠成毁天灭地之势,盛无可盛便决堤泄洪,排山倒海而出。山陵断在月光之下仿若一道闪电在手,伴着雷之声,气贯山河,便似满月也要劈作两半!

      盛怒挥毫便作收,最后又恢复到最初始的平缓之势,只是再无疑问不甘,而是心意弥坚的冷静决绝。

      景言收剑立稳,长吐一息,觉得今日这君绝剑法练得十足酣畅淋漓。抹了抹发热沁汗的额头,又微觉还不足够,想起刚刚景钰演示的《剑器》,心下作痒,看了眼手中古拙无华的山陵断,又迅速回房取来景钰的钰灵软剑,重跃回屋脊。

      景言学武极快,而且景钰所作《剑器》,多半取自倾城剑法,她本就十分相熟。故而只看了一遍就八九不离十,此刻舞将起来,略有模糊之处也并不停顿,自行发挥。钰灵软如蛇,自由灵动。人随剑走,心随身动,但求随心所至,随性而为。竟似比之刚刚大开大合的君绝剑法还要恣意畅快些。

      连着练了一遍君绝,又舞了一曲倾城,景言有些气喘。不错,她对自己的状态极满意!明天好好发挥即可。正准备走,突然轻闻破风之声,暗器?景言大惊,可是已来不及躲,所幸那暗器并未落在她身上,而是她身前。竟只是一片树叶,飞叶如箭,此人?等等!她感觉一阵熟悉的气息,难道是?

      她惊喜地扭头,见院子里一颗大树高过屋顶,宽大的树冠蔓延而出,一人缓缓走出阴影,来到月下,不是他是谁!

      景言一半欢喜一半心虚,他在那里多久了,我刚刚练剑以及那一番舞他全都看见了!君绝没什么,她常耍,可是刚刚那《剑器》舞!景言双颊滚烫。

      走还是不走,过去还是不过去,是个问题。他刚刚飞叶挡我去路那就是不想让我走?可是他白天那般盛怒的表情,着实让人害怕。

      上官忍看她站在那踟蹰的样子,又有些不耐,很想让她走,又不肯,竟也挣扎了半天。

      两人鹊桥相会似得对望,时间仿佛静止。

      过了许久,上官忍终于艰难地抬手比了个手势,招她过来。景言简直就像是一直在等这个命令似的,即刻飞跃而来。弯着眉眼讨好笑道:“裴公子,你怎么在这?”

      我为何在此?真是个好问题。他看着仰着头,只及他下巴的少女,出了些薄汗,脸上蒸汽腾腾的,鼻翼好像是透明的轻轻地耸动。唇也微张着一并呼吸,呼气触到他冰凉的脸……

      上官忍别过脸,喉头微动,坐了下来。

      景言也跟着坐下,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想想白天的自己居然敢打趣他,真是了不起啊!现在她可不敢,还是安安静静坐着吧。

      二人并排坐在屋脊上,中间只隔开一个人的距离,天地间好像只剩她还未彻底平复的喘息声。

      较之白日,上官忍此刻已平静许多,他杀人从来都是一招致命,不废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鲜少能看到对方的神情。反正都是该死之人,惊恐痛苦愤恨不甘与我何干?你们不都说我是恶人么?

      可是白日里她的害怕那样真切,甚而可说是惊恐。上官忍不愿再想,他怕再品出些旁的东西。

      那之后他内心是翻江倒海的愤怒。他从小就极易怒,娘胎里带下来的。可明明他的娘亲是那样柔弱胆小,唯唯诺诺怕这怕那,记忆里的她好像总是在低三下四的赔罪求情……

      她越是如此,他越是愤怒!结果她连他也怕。

      “阿忍,你别生气了,我们吃饭好不好?娘亲做了你最爱的糯米丸子。”

      “我不要!”自己的亲儿子,才不过五六岁,刚及你的腰间罢了,你也怕,你究竟在怕什么!

      “阿忍,你别和他们打架了,他们只是跟你闹着玩的,你且忍一忍。”她总是带着哭腔。

      “他们骂我是野种!骂你是野女人!这也是闹着玩的吗?”小小的他对着娘亲怒吼。

      “小孩子不懂事罢了,阿忍,你,你别放在心上。”

      “他们比我还大!!!他们凭什么骂我!我就是要和他们打架!让他们还敢骂我!”

      “可是他们比你大,人又多,你如何打得赢呢?阿忍,你听娘亲的好不好,咱们不出去玩了?”

      “他们骂我,是他们做错了,凭什么要我不出去!凭什么!他们还抢我的棉衣,那是你熬夜给我做的!”他只有一件棉衣,是她攒了一整年的料子。

      “就是因为这个么,没关系的阿忍!娘亲还可以给你再做,做一个新的比那件更好看,好不好?”她讨好着,却似松了口气。

      小阿忍看着她只着两件单衣,脸色青白,他完全理解不了!她越说他越生气。

      “啊啊啊不要叫我阿忍!我讨厌这个名字,我讨厌你!”他气极了,将能拿到的东西都砸了,可娘亲只是哭只是哭,也不拦他。只盼着他发泄完了,累了饿了,好吃饭。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明明错的是别人,却要他去忍?为什么!

      后来他到了上官家,在那些人的嘲笑挑衅中,他时时愤怒,却下定决心要试着学会忍。

      可是他又总是一脸不羁地对他笑,“又被欺负了?要是实在忍不住,咱就别忍了!来,哥哥陪你打一架,发泄发泄!”

      “哎哟,你下手也太狠了!我可是你哥!刚刚怎么不知道这样打回去!”他总是让着他。

      “我说,你打我就罢了,日后我给你找的小媳妇,你可千万不能打!男人绝不可以欺负女人。不然我真揍你啊!”嬉皮笑脸的样子尤其讨厌!

      可是现在没有人哭着对他说“阿忍,你忍一忍。”
      也没有人笑着对他说“阿忍,咱们不忍了!”

      天地苍茫,只他一人,他该如何对付这与他共生的滔天怒意?

      景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的神情很平静,却又不那么平静。就像此刻看似幽蓝寂静的夜空后面,暗藏几多汹涌。

      她觉得此刻的他好像有些落寞。他总是一个人,不知从何来到哪去,为了什么忙碌又为何而喜怒。一个人总是免不了孤单吧,满月最是勾人相思意,他是在思念什么人么?

      景言想起刚刚和阿钰的对话。

      “对了,今日你怎会和那可怕之人在一起?”

      “就偶遇啊……”

      “你这不叫偶遇,叫撞鬼。”

      “……”

      “太可怕了!”景钰又打了个哆嗦。

      “不过,白日你二人……那当街拉拉扯扯的样子,可真是……”

      “谁拉拉扯扯了!”

      “美女与野兽,天使与魔鬼,小白兔和大灰狼,林黛玉和伏地魔啊!”

      “景钰,你到底看过多少不正经的本子?”

      “哪里不正经了!这可是时下最流行的组合。”

      “呵,你看我像小白兔么?你刚刚还说我是第一大侠呢。”

      “属兔的大侠未尝不可?”

      “你能正经一点么?”

      “可以。正经的就是我今日在他那黑气缭绕的眼里发现了一丝异样。”

      “什么异样。”

      “异样就是你在他眼里与其他人是不同的,他在乎你。”

      “……”

      “据你刚刚所说的,她应该是在流云谷时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

      一见钟情么?对我么?这个心思一起就如千万藤蔓缠着她,挥之不去。这也太自以为是了吧!好想问景钰借几分自信。

      她歪着头撑着手看着他。

      月光在他脸上附了层膜,结了层霜。即使落寞也还是那么冰冷,就像娘亲,很想要亲近,却总是让她有些不敢。

      他的侧脸透着幽幽冷光,汗毛清晰可见,下颚的转角锋利如刃。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他,近的可见他下巴的青。那是男人不同于女人的地方,还有喉结……景言历时收回往下走的眼光,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她又回到他的唇上,话本子里的大侠都是紧抿薄唇,可此刻他嘴唇放松着,侧着看有些微微上翘的厚度。景言盯着他的唇,手渐渐摸上自己的唇,触感柔软。一阵风吹来,吹动他额前那两缕发丝,一直在他的唇前飘啊飘,时不时挨上。

      好痒啊。

      景言心里这样想着,手就这样伸过去了,她想帮他拨开。

      她手离他唇不到一寸时,他突然转头直视她。景言心惊:我在干什么啊!急剧后仰,脚下踏着块松动的瓦片,掉了下去……

      景言的脑子非常奇妙。懒得用的时候一动不动就像刚刚什么也没想,便直去捋虎须。动起来的时候呢一瞬十转天马行空:我只是想帮你拨一下头发不是要摸你!好丢人啊!他的落寞到底是不是因为我啊?话本子里英雄常在这个时候帅气的飞身,接住美人再在空中转一转……

      景钰说他在意我?如果他来救我就是怕我摔伤,心疼我,那便是在意我。我要不要试一试,我敢不敢试一试!说好了要向景钰学呢!豁出去了,你可以的景言!

      景言边想边看着高高在上纹丝不动,安安静静看着她坠落的上官忍。

      快动啊,快来接住我呀,没时间了啊!

      她死撑到最后一刻,在后背即将着地的那一瞬,方才脚掌下压,又脚跟贴地倒驰起身,总算是没摔个背开花。还好那日之后自己轻功有长进,不然,真是没脸见人了!

      “天,天色不早了,你,你慢慢赏月,我先去睡了,晚安。”说完便低头冲进房,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

      太丢人了!她快速脱了外衫钻进被子里,裹着被子扭成了一条大虫。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啊!刚刚那样子肯定蠢极,都是景钰害的!

      上官忍看着景言跑进了房又消失了。他之前见着她练完剑跑了,不知道自己是失落还是生气,反正是不舒服。只是过了一会她重又回来了,她发现自己了?

      原来她只是换了把剑。哼!一个武林大会,至于么?愚蠢!为何你们都如此愚蠢,为这些,为这些可恶的一文不值的家族荣光拼命!

      可是这时的她不像刚刚那般气势恢弘,直可凌空斩月。却是如那朦胧的月光一样轻柔灵动,飘逸出尘,瞬间抚平他内心的波涛汹涌,那些他习以为常的或火一般的愤怒全都散了,转而变作酥酥软软的不知为何物。

      她跳完了,他听见她的喘息声,他看到她抬脚,她又要走了?他便掷出了手中的叶子。

      ……

      他此刻又摘了片叶子放到唇边吹响。

      什么声音,是他!

      景言蒙着头从被子里钻出来,脸依旧很烫。她听那磕磕巴巴断断续续的乐声,想来他并未正经学过。叶音稀薄,她却仍辩出这残曲里的苍茫辽阔,这曲子非中原之乐,大略是关外的。

      不成曲调却有情,他果然是在想念,却不知想着谁。

      景言心绪不平,又从床上跳下取过景钰锦囊里的把镜,揽镜自照。镜子里人一脸飞霞,眼角眉梢满是连自己都不知何时爬上的笑。景言长长的吐气,让狂跳的心得已平静少许,又对着镜子左顾右看,上下打量,难道我一直以来都低估了自己的美貌么?她对着镜子挤眉弄眼龇牙咧嘴搔首弄姿,头疼眼疼牙疼下巴疼,鉴定完毕,确实是个美人!

      ……

      不管昨天睡得多晚,做了多少不知所谓的梦,景言照旧在卯正醒来,并马上去摇景钰,

      “阿钰,阿钰,快起来,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啊?这么早,你昨晚几时睡的?”

      “我要给你伴奏。”

      “啊?”景钰睡眼惺忪地觑着她。

      “今日你跳舞时,我用笛子为你奏乐,舞乐舞乐没有乐怎么能行。”

      “我怎么记得你有八九年没吹过了?你能行么?”

      “可以的,放心吧!调子我都想好了。”

      此刻倒是迷糊的景钰受了她的感染,终于彻彻底底地醒转躁动起来:“好,阿言,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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