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

　　9

　　一旦恋爱起来，时间便变得不可估量了。

　　在一起的时候，一分像一秒。离开的时候，一秒像一分。

　　不二周助在学校里依旧维持著优雅的微笑、泰然自若的姿势，就连走神想越前的时候突然被年轻的国文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也能边想著自家恋人的事边流利准确的说出答案，博得满堂喝彩。但时间对於他却是行走得太过缓慢。那颗从来都是悠哉悠哉的心不可避免的渐渐浮躁起来。贵为天才也无法避免被这个主观的既定规律所左右。想见面，就算不说话，只要能在一起就是好的。似乎所有恋爱中的人的愿望都是这样。

　　这样简单又普通的愿望，却又是有著一定困难度的。

　　除却周末，一天二十四小时，将近十个小时在学校里度过，看不见那个人。天才脑袋里明白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也明白“距离产生美”，更明白“小别胜新婚”（？）这样的道理，可仍旧希望以哪天天下红雨、校长结婚诸如此类的理由学校批准放假。

　　放了学，越前依旧会等在门口。若是等的久了便小小的抱怨一会儿不二班上放课太晚之类，然后，一起打网球。

　　到了晚上，要麽不二陪越前玩游戏，要麽越前陪不二看旧电影。不二一开始并不怎麽精通游戏，被越前打得落花流水，不过天才毕竟是天才，只不过三五天，就掌握窍门，偶尔还能赢越前。至於看电影，越前的脑袋里是半点鉴赏细胞也无，常常看著看著就发困，迷迷糊糊的往不二身上倒。但若不二跟他说“困了就先睡”，越前反而会用力揉揉眼睛，固执得非要陪对方看完。当然，没多长时间，他又会打起瞌睡。时间长了，不二也不会叫醒越前，索性也就习惯了做对方的靠枕。

　　他们偶尔会接吻。

　　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不二本想采取主动，谁知越前也想先发制人，结果两个毫无经验的少年的牙齿狠狠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又迅速分开。那之后，两个人十分有默契的下了结论——接吻还是要从浅吻开始学起，没有经验是不可能一步登天的。

　　夜晚，少年们在同一张床上熟睡，所能感觉到的，也是人生中第一份以爱情为名的幸福和安心。

　　很喜欢很喜欢这样的日子，如果能一直这麽过下去的话就好了。这种愿望，就像是期盼每一天都是晴天。

　　只不过，不二一直没能想起来问越前回来的原因，虽然多多少少也察觉到有部分是为了自己。但当想起来问的时候，越前却忽然说要回美国了，杀得天才一个措手不及。

　　依旧是安详平和的早晨。

　　对面坐著的人依旧是那个太阳一般的少年。

　　大约是过得太快乐了，以至於不二没能反应过来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以一方的离去作为终结。——如果是电影的话就好了，那麽在两个人终於表明心意的时候就该结束了，而后续总是那麽一句“从此，他们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

　　然而，现实不是电影。越前的家不在日本，越前的学校不在日本，越前只有一个恋人在日本——虽然只交往了不到一个月。

　　天才的脑袋此刻已经神游到“要不要怂恿爸爸妈妈移民去美国”这样的念头上。

　　“所以说，我明天就要走了。学校那里的假已经放完了，老头子交代的事情也做完了，昨天他们打电话来催我回去。”对面的少年闷闷的说。

　　“恩。”不二有些心不在焉。——如果有恐怖分子炸掉了飞机场，越前是不是就能不用回美国去了？

　　“周助，你有在听吗？”

　　“有啊。”回应的，是天才滴水不漏的微笑，“那龙马今晚可得陪我看一晚上的电影哦，你走了之后，就没人陪我了呐。”

　　接著，天才优雅的啜了一口咖啡。

　　这样轻描淡写的答案似乎略微有些出乎越前的预料，一双眸子稍许有些黯淡。有些突如其来的失落，然而始终是模模糊糊的轮廓，不能清楚的说出来究竟为什麽失落。

　　不二周助这样的人，是不是真的没有弱点可循？就连说要分开，也可以是这般风淡云轻的模样麽？

　　不能不说，越前也在试探。

　　如果是平时，不二一定能捕捉到越前在试探自己这个事实，然，现在连他自己也有些乱了，却还要表面上维持镇定。

　　不是装酷，也不是耍帅。他们是恋人，刚刚交往没多久就要分开的恋人，如果说心里没有一点恐慌什麽的又怎麽可能。但越是不安，就越不希望对方看见自己难看的样子。

　　以自私的借口绑住对方的手脚，又算什麽呢？只会惹对方不快吧？

　　更何况，不二周助这个人绝不可能做出任何让恋人为难的事情。

　　越前有些不确定了。纵然是第一次谈恋爱，他也明白，没有热恋中的情侣，会不在意离别这样的事，电视上不都是演女主角哭得泪眼朦胧吗?当然，他不可能期待不二周助会“哭得泪眼朦胧”，那种场景连想想都能雷翻人，但也不该是如此风淡云轻的模样。

　　互相说了“喜欢”，然而有些时候，越前还是会不可避免想到不二周助以前喜欢过的那个人。自己和那个人究竟是处在什麽样的一种位置上。虽然不问，但不代表他不在意。

　　不过，纵然无理取闹也好，纵然任性自私也好，越前龙马绝不可能让自己憋死。或许投出直球并不一定是个好选择，也或许主动出击的结果只能换来一场败绩，然而，自己的仗不打打看又怎麽知道输赢。

　　输了的话，再追回来不就好了？

　　“周助，我要走，你无所谓吗？”略微有些嘶哑的语调，却又是极其认真的问著重要的问题。

　　不二心惊，没有想到越前竟然会这麽问。移开专注在棕色咖啡液体上的视线，对上的，是一双难得率直的眸子，略微隐匿著一点不安。

　　对视半秒。不二不由得露出苦笑，“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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