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以及其他不可能的追求

　　岑嘉去训练场的时候William正和Ottorino在争执，所有人都乖乖地呆在旁边，三五成群脑袋靠在一起讨论什么，谁也不敢上前劝架。岑嘉换好舞服，耸了耸肩站在旁边玩手机。她用脚趾在地板上蹭了蹭，他们经常在吵架，Ottorino是舞团经理人，理念和William完全不同。
　　周围的女生交头接耳，让岑嘉觉得很烦躁。她不喜欢那种像苍蝇一般的声音，嗡嗡嗡嗡，让岑嘉总有一种她们在嚼她舌根的错觉。她会变得慌张烦躁。岑嘉瞪了她们一眼，然后继续在地板上压脚趾。
　　那些女生偷偷瞟她一眼，有转过头去继续碎碎念。她们果然在说我，岑嘉想。岑嘉心中在咆哮，正准备上前去跟William和Ottorino打招呼，却收到祁世浩短信，他问她要不要他来接。她正准备回信，却见Valerie背着舞袋推门进来。漫天惨白的光线突然就从门缝中挤进来，撒了一地。岑嘉的眼突然一阵迷蒙，好像一切都变得模糊。
　　她早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她甚至想象过在自己和Lou的婚礼上她突然出现大闹婚场。她做好了准备，但是如今却还是措手不及。她就像有一盆子水泥兜头浇了下来，凝固在她脸上。Valerie已经朝她走来，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好像一只苍蝇变成了一群苍蝇，围着她脑袋转。Valerie对她挥挥手，笑得很开心的模样。她很快就从心中的泥潭挣扎了出来。言笑宴宴，向她问好。“好久不见，Valerie。”William和Ottorino闻声看过来，终于停止了低声争执，走过来跟她们打招呼。Valerie朝他们点点头，说：“你们好啊，好久不见。我先去换衣间，Grace你陪我来一下吧。”岑嘉于是跟着她进去了。她靠在门上看她把高跟鞋换下来，说：“说吧，你叫我进来有什么事？”
　　“没事难道不能叫你？当年你可没这么让人觉得恶心。”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岑嘉觉得她又开始找茬，心中不耐，想要赶快离开。但Valerie似乎不依不饶，“我听Lou说你们要结婚了。恭喜你啊终于得偿所愿。”
　　“好吧，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拐弯抹角了。”
　　Valerie脸上呈现出一种古怪的笑容，她说：“我就是想来骂一下你刺激一下曾经被我当成最好朋友最后却抢了我丈夫的你，看一下你和Lou的下场到底是什么样子。我真的很想知道上帝到底有没有眼，会让一对狗男女开心幸福地过一辈子。”
　　她是东欧人，嫁给傅祺以后入了籍，却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不带一点喘气的。岑嘉不知道她自己有什么立场说出“我曾经确实将你当朋友，你的婚姻其实是你自己搞砸的”类似这样的话。于是她就这样沉默着，好久才说：“如果你这样说能让你开心，那你就骂我吧。”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她，她加大了音量，全部面部的线条在岑嘉眼中开始变得扭曲，“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抓牢了Lou现在还想和我再续前缘？你恶心不恶心，别在我面前装模做样，我不是Louis，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和傅祺的婚姻，就算没有我，也可能不会长久。你总是这样强势，每次和他吵架你都要争得你死我活，不给他留一点面子。最后都是他找一个台阶求着你下来。你有没有想过，他是一个男人……”
　　Valerie打断她的话：“哼，所以说，当时你就别有用心地靠近他了吧。在我到处托人为你在舞团给你找一个位置……”
　　“够了！”岑嘉终于生气了，她厉声打断她，“我不想再听你莫名其妙的臆想。”她转身走了出去，在把门重重地摔上之前，她冷静地说：“还有，没有你，我还是会现在这个舞台上。”之后便是甩出一句中文：“你这个傻逼！”
　　无论Valerie在后面如何暴跳如雷，如何用捷克语咒骂她，她都没再回头。她再也受不了了，别人说她是靠Spencer夫妇才有今天这个成就。她是艺术家，她有她的骄傲与自负，这是底线。
　　她出门便接到傅祺电话，果真很准时。她的口气不太好，他问她怎么回事，她没好气地告诉他他前妻又把她训了一顿。他好脾气的时候总是文质彬彬，讪笑两声，他说：“你晚上可以把怒火发泄在我身上。”他告诉她下午他来接她，晚上一起去吃饭。
　　岑嘉给祁世浩回了条简讯，“不用了，晚上我自己回家。”
　　今天Valerie没少给岑嘉吃苦头，岑嘉今天练了一整天，足尖鞋都给磨平了。她一点也不想再看见Valerie那副苦瓜脸，但是她看见双手抱肘在旁监督Ottorino时她又咬咬牙，不得不说，她实在是个爱面子到死的人。
　　排练已经进入后半段，William已经完成了他所有的使命，最后就等着我们日以继夜不停不停地彩排了。
　　岑嘉趁排练中同傅祺打了一通电话，告诉他来接的时候注意点，不要踩到他前妻的雷区。所以他是在校外接她的，岑嘉跳上车，打趣道：“这是偷情的快感吗？”
　　傅祺顿时拉下了脸，面色阴沉。岑嘉也觉得没有意思，不再刺激他。傅祺带她去吃法国菜，她兴致不高，哦，当然，甜品还是不错的，她想。傅祺提到她这次去北京的事情，问她有没有见到父亲。
　　每次排练结束之后的天都很美，昏黄昏黄的好像是打碎一个鸡蛋。油画的颜色，浓重得有点让人喘不过气来。广场上突然腾空而起的鸽子让她的心突然颤了颤，零星的白色羽毛悠悠飘落。她回过神，下意识地说：“什么事？”
　　“我说，你北京之行还愉快吗？”
　　“哈，要是我那个父亲知道我那时候和Gloria在英国只有钱买一品脱的牛奶放在炉子上加热，结果一只蟑螂被我们的惊叫吓得从墙上蹦了进去，我们只好手忙脚乱地把它捞出来扔掉继续热牛奶的事，我想这个旅行一定会有趣很多。”
　　傅祺摇摇头，说：“你还是这么刻薄。”
　　“哪有，刻薄的话，我估计还得在那边呆几天。”她答。车中内置放映机正放《乱世英豪》，她看了很多遍，不过总是看得津津有味。她说：“在大陆表演完，我要去台湾玩。”她看见车上一本旅游杂志，突然想起来曾经跟祁世浩提过要出去旅游的事。不知他安排得怎么样了。
　　她觉得祁世浩比傅祺靠谱多了。路上路过大剧院，她看见自己的背影印在黑色丝绒一般的海报上，她顿时有些怔忡，好像一瞬间时间都混乱了。她记得今天晚上这里应该有一个交响乐团的演出。她上网查了查，果真是有，她看了时间，如果吃得稍微快一点，应该能赶上。她对傅祺讲，傅祺说他打电话试试看，有没有票。
　　餐厅隐匿在湖边的林丛中，装修得十分有格调，但湖边的环境却是不堪入目。这里是游客挚爱，有一条喧闹的很文艺的巷子，夜幕降临，霓虹如星闪烁，人来人往嘈杂极了。岑嘉让傅祺进了餐厅，自己留在巷子里玩。傅祺见餐厅的门又推开，扭头看去，岑嘉整个脑袋都藏在手上堆的东西里，她重重地把一盒一盒的拼图放下来，一边说：“这是《隆河星夜》，这是《睡莲》，这是《拿破仑加冕礼》……”
　　“这么多，你拼得完吗？”他问。
　　岑嘉眼角挑起来，好像很苦恼的样子，“确实是哦——我觉得这个挂在墙上应该很好看。”事实上，傅祺家中不乏名画。“你看了《星空》没有，里面那个女主角拼出来的《星空》挂在墙上真的好漂亮。”
　　“那好，有时间我跟你一起拼，拼好了就挂在书房吧，那里光秃秃的。”
　　岑嘉顿时不知该如何应，因为她决定这是要挂在她新房的。
　　吃完饭，两人去看了交响乐演出，节目单里岑嘉最中意的就是波莱罗。演出的过程是不痛不痒，中规中矩没有任何闪失与出彩的地方。岑嘉从侧面悄悄打量他，他在看歌剧芭蕾舞剧听交响乐的时候总是那样好礼貌，不言不语，直到落幕。这个时候的他真的是一位很迷人的绅士，十分有耐心，即使将《尼伯龙根的指环》四部无间断看完他仍然能够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微笑地对着舞台。
　　她小声叫了他一声，他低头把头凑近她嘴边，问她有什么事。她微笑着说：“如果你每次看演出都是这样的状态的话，会少很多乐趣哦。现在，在你八点钟方位……对，看过去……有没有看到你觉得有趣的？”
　　Valerie陪一位男士坐在后面，目光朝这里看过来，友好地对他们笑了笑。傅祺回过头，斥她：“不是你要来看演出的吗，专心点。”
　　“不是我不专心，是她的气场难以被忽略啊。”她笑，“等下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傅祺显然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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